結束完拍攝任務,回到酒店已經是近夜間十點了。М

  顧青霧推開門進去，脫掉鞋子，怕驚擾到孩子的睡眠,白皙的腳尖很輕的踩在厚實鬆軟的地毯上,連燈都沒有打開,借著窗外淺淡的月光沿著走向主臥室。

  靠近門時，隱約看到有夜燈的光暈從細細縫隙里透露出來。

  再走近一些，就能看見小鯉兒穿著蕾絲花邊的睡衣蹲坐在落地窗前,旁邊一地的劇本,都是她平時翻閱用完收在紙箱子裡的，如今被找出來，一頁頁的散亂著。

  顧青霧有點疑惑這個小姑娘不睡覺,夜裡搗鼓劇本做什麼。

  她纖細安靜的身影站在門外注視了兩分鐘左右,大概是看出來了……此刻，小鯉兒殊不知媽媽已經回酒店,正有模有樣的卷著劇本,跟看得懂似的，小腰板挺得老直了,對空氣說出一段台詞。

  顧青霧職業緣故,記性比正常人要好些，她默讀過的劇本基本上是不會忘詞，一下子就聽出小鯉兒念的台詞,是一字不差的。

  而小鯉兒念完女主角的台詞，又去念男配的。

  角色對換的很自然，幼小的臉蛋兒表情很正經,還自帶配音,手心捂著胸口,連連後退：「我，我中毒了……」

  顧青霧見她一頭栽進懶人沙發上，手腳還抖了兩下，忍不住輕輕笑了出來。

  小鯉兒聽到聲音，猛地抬起頭，轉過來：「啊，媽媽。」

  顧青霧推門進去，將小鯉兒抱起，去揉她精緻白嫩的臉蛋：「讓我看看，是誰家的小姑娘夜裡不睡覺的……」

  小鯉兒笑起來時眼睛彎起月牙，將額頭去蹭顧青霧的手心，跟小動物似的。

  半響後。

  顧青霧問她：「你對媽媽的劇本很感興趣嗎？」

  小鯉兒漆黑的眼睛亮了亮，小小聲的說：「媽媽……我看得懂哦。」

  小姑娘對自己很有自信，上了學也開始認識字，對劇本上的一些台詞，腦子裡是能記下的，她怕顧青霧不信，小手一指：「媽媽，你跟我講一遍戲，我都能演。」

  顧青霧微微挑眉，也不急著洗澡，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乾淨的玻璃倒映著她纖弱的身影和小鯉兒的，母女二人在夜深人靜下，輕聲交流著劇本。

  很快，顧青霧就發現教小鯉兒一大段台詞，都不用花多長時間，很快就記住了。

  而且，能口齒清晰地倒背如流，也知道是什麼意思。

  小鯉兒又扯著她的衣角說：「媽媽……你今天跟那個小姐姐演的劇，我也會哦。」

  顧青霧又考驗了一下，發現是真會。

  小鯉兒完全遺傳了顧青霧背台詞的記憶里，以及賀睢沉的高智商。

  年幼時看不太出來，是因為她性格懶些，不愛說話，長大後，越發活潑的時候，就在各方面體現出來了這股聰明勁兒。

  顧青霧內心略有感慨，在洗澡前，把這事跟賀睢沉說了一遍。

  她問的是：「以後小鯉兒會不會也走上演藝這條路？」

  賀睢沉就沒她想的複雜，字字簡單說：「那開一家娛樂公司給她玩玩。」

  顧青霧：「……」

  洗完澡已經是半個小時後了。

  顧青霧長發吹了個半干，披著一件白色寬大的浴袍走出來，正要將臥室的燈關掉時，眼角餘光發現小鯉兒沒有躺在床上等她，緊接著環繞一圈，臥室和客廳都沒有小影子，廚房方向也沒有。

  顧青霧漂亮的臉蛋上表情微變，連浴袍都來不及換，剛拿起手機往外走，就先接到導演的來電：

  「小顧啊……你女兒大晚上來敲我門，說要演戲。」

  「……」

  -

  小鯉兒是趁著顧青霧洗澡的功夫，偷偷的溜出去的。

  她知道導演是住在第幾層第幾號房，因為顧青霧跟導演幾人談事的時候，帶她去過一次，小腦袋就給記下來了，於是連夜偷摸過去敲門。

  這把導演嚇得夠嗆，住酒店以來，第一次被年紀六歲的小姑娘給敲了房門。

  小鯉兒見到導演，第一句話便是：「您看，我演媽媽的女兒，能行麼？」

  這張小臉蛋，還有強悍的台詞功力，怎麼會不行？

  但是導演不敢說行，顧慮到的更多是小鯉兒的親生父親，圈內現在誰不知她爸是哪位大佬？

  等顧青霧換了一身衣服趕過去時，進了套房，正看見小鯉兒端坐在沙發上，接過導演親手遞過去的茶水，小奶音說話清清楚楚的，最後還知道要說：「我很便宜的哦，不用太多片酬……」

  行，人家還不白演呢，知道要錢。

  導演只能賠笑，見到顧青霧來了才鬆口氣，半開玩笑說：「這丫頭看中了劇里的角色，說要本色出演你女兒，纏著我給個機會呢。」

  顧青霧先跟導演說了聲不好意思，畢竟這麼晚打擾了他的休息，待走過去時，伸出白皙的手指扯了扯小鯉兒的睡衣領子：「你怎麼好好想演戲呀？」

  小鯉兒很認真回答：「媽媽，我比那個小姐姐更合適。」

  顧青霧略頓幾秒，蹲下來，語氣越說越溫柔：「可是那個角色已經定下了。」

  小鯉兒輕歪著腦袋看她，表情是不解的：「不能換人嗎？」

  顧青霧耐心跟女兒解釋著為什麼不能換人：「小姐姐離開自己媽媽身邊，趕到劇組裡來拍戲，已經很不容易了……為了演好戲，還下了很多苦功。如果因為你想演，就讓劇組換了她，寶貝，你覺得這樣對小姐姐公平嗎？」

  小鯉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想了想，咬著下唇說：「媽媽，對不起……」

  「沒關係的，媽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顧青霧的話剛落地，小鯉兒卻來了句：「是故意的……」

  「……」

  「我，我討厭小姐姐喊你娘親，我不想……這個只有我能喊，小姐姐平時拍完戲都這樣喊你，她媽媽不陪她……為什麼要來纏我媽媽。」

  小鯉兒一口氣說完這些，眼睛微微發紅，許是覺得好丟臉，所以不敢掉珍珠淚，只能生生個哦憋著，到最後自暴自棄說：「我聽劇組的人說……她以後可以成為你女兒專業戶，明明同款在這裡呀，為什麼要找她？」

  這段話，無疑是讓顧青霧的內心猛一下被觸動到，看到女兒吃醋又倔強的臉蛋兒，心尖仿佛被什麼輕輕拂過似的。

  一直以來，她都知道小鯉兒比較親自己些，即便是被賀睢沉親手餵養大的，等稍微懂事點，小鯉兒就喜歡站在電視機前，指著屏幕里的她，奶聲奶氣的，很是傲嬌的說：「這是我媽媽……」

  後來再大一些，小鯉兒就不喜歡跟著賀睢沉了，整日念著要跟在媽媽身邊，對娛樂圈的新鮮物都感到十分好奇。

  顧青霧幾乎一有空閒，都會把全部時間都拿來陪伴女兒的成長。

  而這些遠遠不夠，小鯉兒對媽媽的占有欲很強，聽到別的小孩演戲喊一句娘親都吃醋個半天，這點完全隨了賀睢沉的本性，改不了的。

  為了安撫小姑娘低落難過的心情，顧青霧想到了一個折中的方法。

  她跟導演嚴肅交談了許久，最終決定在劇里一些不露正臉，只露出背影和側面的鏡頭，由小鯉兒來扮演她的女兒，而要露臉的，就繼續讓那個小演員來上陣。

  這個商議的結果皆大歡喜，小鯉兒也不用再旁邊眼紅著別人了。

  說白了。

  小鯉兒人生中第一次演戲，是當起了別人的小替身。

  顧青霧從不將演戲當成兒戲，她決定讓小鯉兒出演一下，平日裡空閒下來，便會很認真去跟自家小姑娘講戲，要求很高，好在小鯉兒很爭氣，表演的十分自然，不會畏懼鏡頭。

  這讓在場的遲珠，都忍不住誇讚著：「不愧是我男神的女兒……」

  小鯉兒在劇組最喜歡遲珠阿姨了，整天珠珠的叫著。

  原先是叫阿姨，但是遲珠不讓，嫌把年紀叫大了，拿一顆糖哄小鯉兒喊珠珠，或者是姐姐。

  小鯉兒喊不出這麼大的姐姐，嘴巴很甜的喊珠珠。

  這相處的半個月裡，就差沒把遲珠混成了閨蜜似的，而在劇組期間，小鯉兒除了拍戲這個正業外，還偷偷的發展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副業。

  ……

  顧青霧偶爾在很忙的時候，小鯉兒會朝她遞一張紙過來，奶聲奶氣的說：「媽媽，簽簽。」

  或者是吃飯的時候，小鯉兒乖巧地趴在椅子上塗塗畫畫，忽然遞來一張紙說：「媽媽，簽簽。」

  很長時間裡，顧青霧耳邊都會響起這四個字，而她沒太在意，都會隨手簽下自己名字。

  等到劇組的演員陸陸續續殺青時，導演請客吃飯，顧青霧發現好像人手都有一份她的親筆簽名，問了才被助理驚訝的告知：「青霧姐，你不知道嗎？」

  顧青霧微笑：「知道什麼？」

  助理：「小鯉兒在劇組售賣你簽名照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一塊錢一張，說是正版的。」

  顧青霧差點沒被酒嗆死，輕輕咳了下，用紙巾捂著唇角。

  助理：「劇組的人都排隊搶著買呢，畢竟青霧姐的簽名照要是放在網上售賣，都是四五位數起步的，在劇組一塊錢一張，跟不要錢似的。」

  顧青霧下意識轉頭，看向沙發那邊的小鯉兒，此刻正黏在遲珠懷裡，不知說什麼悄悄話，笑得小小肩膀都在顫。

  助理試探地又問：「青霧姐，你到底給小鯉兒簽了多少張呀？」

  顧青霧記不清了，隱隱約約感覺……應該是不少的。

  很顯然她的預感是沒有錯的，小鯉兒手上存貨應該不少，觀察兩天下來，都沒有頻繁的找她簽名字，而顧青霧竟然找不到這個小財迷把存貨都藏在哪裡。

  小鯉兒金庫日與俱增的情況下，顧青霧在劇組也即將殺青……

  要離開住了許久的橫店，小姑娘略有些捨不得的，不過想到很快就能見到爸爸了，心情又雀躍了起來，下午要睡覺的時候，還問顧青霧：「媽媽，爸爸會來接我們嗎？」

  顧青霧說：「會……」

  此刻同一時間，在墨點私人會所的雅間裡，空氣中瀰漫著薰香和茶香味，混合到了一處，偶爾有穿著旗袍的接待生端點水果進來，又步伐很輕離開。

  饒過屏風，可以看見賀睢沉正在與幾位談慈善生意，閒聊了會，他伸出修長冷白的手端起茶杯，潤完喉，抬眼間，見到對面的黃總臉□□言又止多時了。

  賀睢沉嘴角微動，略有溫潤的笑意：「黃總是有什麼事？」

  黃總在十分鐘內拿紙巾擦手了三次，神色略掙扎著，見賀睢沉提問，他也實不相瞞說：「賀總啊……我最近聽到外面有一些別的聲音。」

  賀睢沉笑意不變：「嗯？」

  黃總事先聲明會投資這個慈善項目，然後又半開玩笑般的說：「外面在傳你挺缺錢的，手上的流動資金是靠弟妹在劇組拼命拍戲才攢下……哈哈哈哈我想怎麼可能，賀氏家大業大的，怎麼可能指望弟妹那點片酬。」

  賀睢沉：「……」

  「哈哈哈哈還說賀總連女兒都養不起，這不是故意損害您的形象麼。」

  黃總嘴上打哈哈，說不在乎，實則也怕賀家是不是要破產了，才會用玩笑的口吻說出來，一邊仔細觀察著賀睢沉的表情。

  賀睢沉修長的手指扶額，略顯得無奈：「這是個誤會。」

  黃總：「我就知道嘛，肯定是誤會。」

  賀睢沉：「很多人都知道麼？」

  黃總：「也沒有很多人，就私下大家八卦幾句……賀總，不是我多嘴，你真該去把誤傳的人揪出來，狠狠教訓一頓，這也太敗壞你了。」

  旁邊的秘書聽了都眼角抽抽的，心想著，你可閉嘴吧。

  雅間一時沒人說話，黃總好奇：「怎麼了？」

  秘書看了眼賀睢沉，又看向黃總，拿出招牌式微笑說：「沒什麼，黃總不如再看看合同……」

  臨近華燈初上時分，賀睢沉這邊才談完合作，起身離開墨點，親自去橫店接老婆女兒。

  在車上。

  坐在前排的秘書幾人都不敢吭聲，偶爾交換下眼神，又一致看向后座的方向。

  賀睢沉端坐著，藏藍色的西裝襯著他俊美的臉龐神色溫淡，膚色是那種冷白色調，不緊不慢地將領帶解開，纏繞在了骨節分明的長指間。

  過了半響，他突然問起近日的行程安排。

  其中一個秘書出聲回復完，又見賀睢沉語氣淡淡的說：「把近半年的日常行程都取消……」

  區區這段話，聽上去沒什麼情緒。

  但是跟隨左右的秘書都集體沉默了，也集體意識到小鯉兒的好日子已經到頭。

  自家老闆這個架勢，很明顯是要親自空出時間，來管教一下外面玩瘋了的丫頭。

  四十五分鐘過去。

  車子穩穩的停駛在橫店，隔著窗玻璃，便能看見顧青霧穿著一身休閒寬鬆的衣服站在台階上，風微微的吹來，將她窈窕纖細的身材線條都勾勒了出來，而手上，還抱著個白生生的小姑娘。

  不等賀睢沉下車接，顧青霧已經主動走過去，打開車門彎腰進去。

  小鯉兒見到他，興奮的就往爸爸懷裡撲，撒著嬌說：「粑粑……你把手伸到我口袋，快快。」

  賀睢沉對女兒，俊美的眉目間永遠都是溫柔的，不會將喜怒浮現在表面上，配合著抬起左手，伸到她的衣服口袋裡。

  下一秒。

  掏出了很多一塊錢的硬幣，還有紅彤彤的百元。

  小鯉兒是將小金庫交給了爸爸，小手掩著，偷偷的跟他咬耳朵：「我在橫店有很努力在賺錢喔，導演給我的片酬在媽媽的銀行卡里……這些是我做副業賺來的，都給爸爸。」

  賀睢沉看到這些硬幣，險些誤以為女兒是在劇組撿破爛了，掀起眼皮，將目光投向顧青霧。

  顧青霧也是無可奈何，笑了一下：「老公，我們家的女兒不僅會演戲，還有很高的經商天賦呢。」

  經過顧青霧委婉的講述，賀睢沉才知道小鯉兒沒有在劇組撿破爛賺錢，而是販賣自己媽媽的簽名照，一塊錢一張，愣是在殺青前攢了快兩百元人民幣。

  她還懂得孝敬父母，要公平點，很大方將片酬給媽媽，副業的錢給爸爸。

  前排的秘書們都憋笑個不停，隱忍著，很辛苦。

  賀睢沉將女兒辛苦錢都如數收起，打算回家鎖在保險柜里，長指颳了刮小鯉兒的鼻尖：「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的喔。」小鯉兒很認真的回答，一邊抱著爸爸的脖子小聲說：「等我長大了……能賺很多很多錢給爸爸媽媽的，這樣我們家就不窮啦。」

  小鯉兒是認死理，這讓顧青霧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家裡不窮，不缺錢這件事。

  因為她只要開口說，小鯉兒都會粘過來跟她貼貼臉蛋：「媽媽，我知道，知道的啦。」

  知道個什麼，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而賀睢沉仿佛已經看淡，很是心平氣和的跟顧青霧商量：「下半年，女兒跟在我身邊怎麼樣？」

  顧青霧烏黑的瞳仁看著他半響，點點頭：「都可以。」

  話音落地，小鯉兒弱弱的說一句：「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