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過去,元初寒站起身,“王八蛋。”陰沉着臉,顯然這個齊王惹着她了。
柳蝶看着她,眼裡卻有幾分笑意,“王爺不會接受的。”
“哼,鬼知道。”哼了哼,她走出矮樹叢。
柳蝶跟在後面,一邊道:“明知他沒好意,兩面三刀,王爺怎麼可能會接受?更何況,削藩未成,豈能把自己搭進去。”
元初寒翻了翻眼皮,也虧得鄭王沒有封地沒有軍隊,否則豐離沒準兒會第一個對付鄭王。
鄭王唯一有的就是金子,豐離更想穩固皇權,這金子,他暫時好像不是很在乎。
到時鄭王所有的金子都轉入她的手中,他便是想要,也根本撈不着。
走出後門,柳蝶則遠遠的跟着她,不敢靠的過近。
元初寒也習慣了,其實每天都有人在後面跟着她,她知道。
豐離的保護,不是說說而已,而是真的。
對此,她沒什麼可說的,她很享受。
大婚之日馬上到來,元初寒也不能每天都來濟世堂了,畢竟,她可是新娘子。
要顧逸笙對外說她去山村裡搜尋草藥了,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不來了。就算是宮裡想找她,這帝都周邊那麼多村莊,夠他們翻找的。
這結婚果然不止是走走形式而已,而是真的很隆重,這是元初寒起初沒想到的。
以爲豐離是爲了面子,刻意的大肆佈置府邸,可是,需要佈置的不止是府邸,還有她。
鳳冠霞帔,這個世界結婚時需要的東西,鋪在一樓的大廳裡,好多好多。
“真紅啊,連內褲都是紅的。”搖頭,元初寒只是嘆息。華麗,漂亮,但是,真的好紅,她的眼睛都被晃花了。
“這種小衣小姐您穿不慣,奴婢給改改?”香附知道元初寒的內衣是和別人不一樣的,這種四角的內褲她說穿着和男人一樣。
“算了,這個不要,我有紅色的內衣。”她不喜歡那種內褲,這個時代的肚兜還成。只是時間久了,她覺得會下垂。
“這件好漂亮。”香附費勁的拿起那當中最華麗的外袍,七尾之鳳繡在下襬,無數碎小的寶石手工縫在上面,好看極了。
“但是也很重是不是?”瞧香附拿起來的樣子,元初寒就覺得分量不輕。
香附點點頭,“很重。”
“那個鳳冠,珍珠怎麼那麼奇怪?”鳳冠放在鋪滿紅綢的紫檀托盤上,上面的東西拆下來,足以養活一個小鎮的人口了。不過那垂下來的珍珠簾子卻很奇怪,半截?
“因爲小姐您‘身體不好’,這是特意爲您改的。您臉上有紅瘡,得遮住臉。遮住了臉,自然就不用珠簾遮面了。更何況,‘身體不適’再加上擋住視線的話,對您很殘忍。”香附說的很是客氣。
“呵呵,他們是擔心擋住我的眼睛看不見路,一個跌倒就爬不起來了吧!不過這半截的珍珠簾子做的不錯,正好擋住了我的額頭。估計是怕我露出紅瘡,給豐離丟人現眼。”說着,她自己也心氣不順。可是誰讓她‘身患奇疾’啊。
“內務局想的很周到。”香附看着元初寒的臉色,知道她不高興。
“錯,豐離要是不允的話,誰也不敢這麼做。”就是他同意了。
“小姐說的是。”香附點點頭,確實是這麼回事兒。
“大婚那天你和文術都老老實實的在這兒呆着,若是出去露臉的話,以後我可不好帶你們出去了。我還想着,到時將你們倆送出府去,向陸潛學習管理。”鄭王給她買下那麼多的醫館藥房,她自是得管理才行。文術和香附是她的心腹,倆人又懂得一些醫術,正合適。
“小姐,您說的是真的?”香附睜大眼睛,隨後幾步跑過來,小聲問道。
“當然。老頭給的事業不能毀在我手裡,你們倆可得爭氣。”拍拍香附的肩膀,元初寒予以重任。
其實,她真的挺需要人才的,只是沒那個籠絡人才的本事。而有那個本事的人,她又不敢和他說,畢竟鄭王和她說過,這是她的退路,不能讓別人知道。
退路?
這還真不是她所擅長的,來到這個世界,她就沒打算活着回去,走一步算一步吧。
“見過郡主。郡主,這是大婚的流程,請您過目。”大管家忽然到來,腳步匆匆。近些日子,把他們都累得夠嗆,眼下更是腳上踩了風火輪一般。
精美的禮單送到元初寒的手上,垂眸,一眼看到的就是金龍寺禮佛幾個字。
金龍寺?還得去一趟和尚廟?
看一眼日期,是大婚前兩天,也就是初十。
“爲什麼要去禮佛?”不解,這皇家結婚就是麻煩。
“回郡主,這是祖宗傳下來的規矩。皇族子嗣大婚,夫妻須得戒齋洗禮。”大管家站在一邊給解釋。
“戒齋?洗禮?”還是不懂,去吃齋飯,然後洗澡?
大管家點點頭,“其實就是不進水米,然後聽金龍寺住持講經。在寺廟裡住一晚,就成了。”
“不進水米?我‘重病纏身’,你們打算餓死我啊!”無言,這什麼規矩。
瞧着元初寒不甚開心的臉,大管家立即道:“郡主與王爺只是一天不進水米,其實也不礙事。皇上的話,按照祖宗規矩,三天不能進食,只能喝一些清水。”言外之意,幸虧是嫁給王爺,若是嫁給皇上,就真的餓死了。
一聽這話,元初寒心裡瞬時平衡了些,“算了,我知道了。”
繼續往下看,就是大婚當日的流程了。先要坐上御輦去祭祖,然後回府叩拜天地,之後是看臺戲。這臺戲唱的都是吉利的,一出花好月圓,一出龍鳳呈祥。
然後她就可以回新房了,豐離則還要去謝禮,他是攝政王,位高權重,當日估計所有朝臣都會到場,他得費些時間了。
“我那天聽說,我不用出府的。”在內務局的時候,聽到那個管事姑姑說的。她‘重疾在身’,在府裡等着就行了,一切豐離自己做。
大管家一詫,隨後道:“王爺吩咐,郡主不能缺席。”
“哼,就知道是他。”哼了哼,她本來還想能輕輕鬆鬆的呢。
“郡主,您都瞭解了,那老奴告退了。”看元初寒再沒有疑問,大管家準備離開。
“慢着,這下面怎麼就沒了?”最下面寫着吉時送客,然後就沒了。
大管家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然後道:“王爺和郡主洞房花燭,其他的事情奴才們來做。”
“洞房?”元初寒的臉以可見的速度染上一層緋紅。
大管家連連點頭,隨後躬身退下。
元初寒靠着椅子,腦子裡諸多想法,她不會真的要和豐離洞房吧?
他們之前有過約定的,她給他治病,他保她安全,也不算真的夫妻,洞房神馬的應該就直接跳過了吧。
可是,依據豐離那個色狼的品性,元初寒忽然覺得,他不可能做君子。
那怎麼辦?總不能真的跟他洞房吧!
想到此,元初寒的臉更紅了。
香附站在一邊看着心都飛走的人,她暗暗的搖頭,她敢打賭,小姐現在肯定在想那些少兒不宜的事情。
初十出發前往金龍寺,金龍寺是大齊國寺,距離帝都十六裡地。
一大早的,元初寒就起來了,這閣樓她已經睡習慣了,以前的臥室被霸佔,現在這閣樓就是她的臥室。
洗漱一番,換上衣服,檢查了一下袖口的銀針,元初寒才磨磨蹭蹭的下樓。
一樓,豐離和鄭王正在說話,而且,早餐已經擺好了,可是很明顯的,那只是一人份的早餐。
視線從早餐上移開,元初寒嘆了口氣,“這就不讓吃了?早知道昨晚多吃點。”
鄭王立即笑起來,“你不是說過自己消化極快,晚上不管吃了多少,第二天也變成了米田共。”這話絕對是元初寒親口說的,他人可說不出這種話來。
元初寒一哽,踏下最後一個臺階,一邊嘟囔,“我情願滿肚子都是屎,這樣起碼不會餓。”
鄭王無言的搖頭,豐離也是無語,視線在她的腹部停留了一下,隨後轉開視線。
“鄭王用早膳吧,本王與元寶這就出發。”豐離微微拱手,隨後看了元初寒一眼,用眼神兒命令她現在出發。
鄭王笑呵呵的點頭,這豐離,他倒是越看越順眼。
元初寒的視線在桌子上的早餐上多多停留了片刻,最後沒辦法的跟着豐離離開,今兒,她真的得捱餓了。
車馬早就準備好,護衛二十多人,有元初寒眼熟的,也有不認識的。
踩着馬凳進入馬車,元初寒一屁股坐下,卻發現身邊有個帽子。
拿起來,帽子四周滿滿的黑紗,扣在腦袋上,嚴嚴實實的遮住了她的臉。
“專門給我準備的?謝了。”這帽子很合她意,她喜歡。就是有些擋自己的視線,但是擋別人的視線更成功,誰也看不見黑紗之下的臉。
“到了金龍寺,少說話。”豐離的聲音從黑紗之外傳進來,無波無瀾。
摘下帽子放在手裡擺弄,元初寒一邊歪頭看着他,“我要是餓了怎麼辦?”
豐離看向她,幽深的眸子深不見底,“忍着。”
“太殘忍了,這什麼破規矩啊,結婚就結婚,還得捱餓。”撇嘴,她十分不滿意。
“忍得了飢餓,才能證明你的虔誠。飢餓都忍不了,如何風雨同舟不離不棄?”看着她,豐離淡淡的說着,每個字都很認真。
元初寒盯着他看,覺得他有點奇怪,這入戲也太深了吧。
風雨同舟不離不棄?好奇怪的八個字。
“那我什麼時候能吃東西?”不會一直到明早吧,她會餓死的。
“過了半夜子時,就能吃了。”用很不爭氣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豐離閉上眼睛,和她說了幾句話,他明顯見疲勞。
半夜?元初寒扳着手指頭算了算,然後嘆氣,“希望我能忍到那個時候,我要是忍不住了,我就吃你。”
“膽大包天。”閉着眼睛,豐離淡淡道。
元初寒哼了哼,拿着帽子再次扣在頭上,有他豐離給做靠山,她想膽小如鼠都不成。
隊伍出了府,府外還有隊伍在等着。
是周康帶領的禁衛軍,護送豐離前往金龍寺。
隊伍出發,街上行人退避。出了城門,官道平坦,速度加快。
這一顛簸,元初寒漸漸覺得餓了。
對於今天來說,這纔是剛剛開始,揉着肚子,她靠在車壁上,覺得應該扎自己一針,緩解一下飢餓感。
豐離閉着眼睛,坐在那裡穩如山,而且腰背挺得直,沒有軟下來的時候。
十六裡地,走官道的話其實很快,而且攝政王出行,前後禁衛軍都亮着大旗,官道上來往的車輛隊伍都會遠遠避讓開來。
“不行,我得扎自己一針,又餓又渴。”實在忍不住了,元初寒決定先麻醉自己。
豐離終於睜開了眼睛,幽深的眸子沒有絲毫的倦怠,證明他剛剛根本沒有睡覺。
“有用麼?”他還不知,銀針可以緩解飢餓感。
“王爺大人也試試?”拿出卷鎮,元初寒晃了晃,如果他願意,她可以無償提供幫助。
豐離幾不可微的搖頭,他不需要。抵抗飢餓感,很容易的事情。
不管他,元初寒取針,然後挽起左手的衣袖,一直挽到臂彎處。
象牙般白皙的手臂露出來,她精準的將銀針打在臂彎處,針陷下去幾公分長。
撐着手臂,又取出一根銀針來,反手紮在了自己的頭上,打針隨意,好像只是隨便的紮在那兒的。
豐離眉尾微揚,自己的頭頂,自是看不見。她居然還能這麼準,讓他不驚奇也難。
“唉,舒服了。”靠着車壁,元初寒頭頂着銀針輕嘆,臉色也好了很多。
“真的不餓了?”豐離不知,她到底紮在哪個穴位上,導致飢餓感下降。
“最起碼沒剛剛那麼餓了。我每天都吃早飯,養成了好習慣,一下子不吃,胃都餓的疼了。現在好多了,不疼了。”她很恣意的樣子,看起來比剛剛抓心撓肝兒的樣子好多了。
看着她,豐離的薄脣若有似無的上揚一點點的弧度,柔化了他整張孤寒的臉。
“開心了?一大早的就擺臭臉,很影響別人心情知道麼?”彎起眼睛,白皙的小臉兒燦爛如朝陽。
“一大早聽見某些人說滿肚子的米田共,也很影響心情。”他心情不好也是被她影響的。
笑出聲,元初寒樂不可支,“王爺大人都會說米田共了,真文雅。大家都一樣,這個地方都是屎。”拍拍肚子,她陳述事實。
豐離幾不可微的蹙眉,又被元初寒噁心到了。
“不信?你殺過那麼多人,就沒把他肚子剖開瞧瞧?大腸小腸裡,都是屎。”認真起來,她好似要給豐離補課一般。
“閉嘴。”聽不下去,豐離皺眉在忍耐。
“好嘛好嘛,不說了。你呀,也只能做攝政王了,做其他的職業,估計會餓死。”笑起來,元初寒一邊擡手拔掉臂彎和頭頂的針。
“爲什麼?”豐離卻不這樣認爲,他做什麼都能做到最好。
“就像我,做我這一行的話,背誦人體穴位記住各種草藥藥性只是小事情。更重要的是要知道人體,知道人體的個個部位。怎樣才能知道人體的個個部位呢?那就需要解剖各種人體了。還要見識各種病症的狀態,不管多噁心,都得上前,分析,記住。若你來做大夫的話,你會被活活噁心死的。”幾分趾高氣昂,元初寒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豐離已經被她說的噁心到了,轉開視線看着別處,臉色孤寒。
看他那樣子,元初寒笑得更開心,“好了,逗你的。王爺大人詭計多端,天生就是做攝政王的,怎麼可能會做個小小的大夫。”
“辱罵本王,杖責二十。”看着她,豐離冷冷道。
元初寒絲毫不怕,笑眯眯的點頭,“來吧來吧,正好沒捱過打,讓我嚐嚐鮮。”
臉上刻意的冷意褪去,豐離不再看她,可脣角卻帶着笑。
就知是這樣,元初寒始終笑意不改。
“一會兒咱們到了寺廟裡,就去聽老和尚講經是不是?他不會講一天吧?”和尚講經,肯定很厲害就是了。只是,她覺得她未必能堅持聽下去。
“先禮佛,之後住持講經,晌午過後就沒事了。”豐離淡淡道。
“好吧,我明白了。”點點頭,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隊伍行駛的很快,上午過半時就抵達了金龍寺。
金龍寺是國寺,面積十分大,香火鼎盛。
九百九十九個臺階從山下一直延伸到半山,從下看去,簡直無盡頭一般。
山頂,一金身大佛立在山巔,在這山下看就覺得奇高,不知到了近前,人會有多渺小。
帶着帽子,黑紗遮住了臉也擋住了視線,但是依稀的還是能看到山頂的大佛。元初寒讚歎連連,太厲害了。
那麼高的佛,是怎麼矗立到山巔上去的?這個世界的人,果然不能小看。
來來往往上山敬香的人也很多,只不過自從這隊伍行至山下時,所有人都開始靠邊緣行走,長階讓出來,看起來更高了。
“走吧。”豐離伸手,準確的抓住了元初寒的手,在外人看來,就是豐離在拉着她走。
元初寒的視線被黑紗所阻礙,被豐離牽着,她也免得小心翼翼了。
踏上長階,一步一步,在這個地方,任何人都不能作假。
“好久沒有跑步了,體力明顯下降。”被豐離牽着,他手微涼,元初寒緊握着,一邊小聲道。
“坐吃等死,體力不濟也在情理之中。”豐離的聲音飄進耳朵,聽得元初寒翻白眼兒。
“你才坐吃等死呢!你府裡都是人,我沒法兒跑。”主要她跑步時穿的很清涼,習慣問題,她總不能穿着長裙跑步吧!
“爲什麼?跑起來很難看。”豐離壓低了聲音,和她一句一句的說着。
元初寒手用力,捏他的手讓他少說話,“不是,我的運動褲太短了。”
豐離的步子一頓,隨後反手開始捏她的手,“你穿着內褲跑步?”
“什麼呀?我又不是變態。運動褲,就是運動的時候穿的。算了,和你也說不清楚。”想甩開他的手,但鑑於四周人太多,她不敢有大動作。
“你這些習慣,都是從哪裡學來的?”豐離直視前方,可是注意力卻在和元初寒的對話上。
“天外高人教我的,你們這些凡夫俗子不懂就不要問了。”哼了哼,她的習慣很好,只是這些不開化的古人不懂而已。
看了她一眼,黑紗之下的臉兒也看不清楚,但豐離絕對猜得到她現在是什麼表情。得意洋洋的翻着白眼兒,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
攝政王帶領未婚妻元郡主前來禮佛的消息極快的在金龍寺內外傳開,敬香的人退避到邊緣,可仍舊是好奇的觀瞧。
都聽說攝政王的未婚妻是個病入膏肓之人,只是沒想到居然還能自己走路呢。就是帶着帽子,臉又被黑紗遮住看不清臉,不知是否如傳說的那般,那張臉恍若羅剎一般駭人。
知道四周的人在看自己,元初寒不甚在意,更難聽的話她都聽過了,被人圍觀也沒什麼了不起。
只是可惜她沒提前扎自己兩針,讓紅瘡遍佈滿臉。否則,她真會扯下帽子,嚇嚇這些好事的人。
邁上最後一個臺階,金龍寺也進入了視線當中,不愧爲國寺,恢弘大氣。
樹木繁茂,好似將整個寺院都掩映在其中,但其實,是寺院包裹着這些樹木。相輔相成,更是奇絕。
進入山門,碑廊入目,香火味兒飄蕩鼻端,讓人不禁的斂下心神,感受這來自佛家的寧靜。
有僧人早就在等待,在進入寺院後,便帶領着一行人前往大雄寶殿。
攝政王禮佛,大雄寶殿被清場,只有僧人在,沒有閒雜人等。
元初寒的臉被籠罩在黑紗裡,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能被豐離牽着手走。
跨過高高的門檻,一直走至蒲團前,這才停下。
緊接着,撞鐘聲響起,傳盪出去,感覺在這山上的每個角落都聽得到。
鐘聲響,殿內的僧人有序的盤膝坐下,敲擊木魚,開始誦經。
元初寒也不禁的緊張起來,這種場合,她還真沒經歷過。
小沙彌端着金盆過來,兩個金盆裡是清水。元初寒隔着黑紗依稀的看得見,猜想這大概是要洗手。
“淨手。”豐離的聲音傳過來,元初寒立即擡手,伸進金盆裡幾分虔誠的清洗。
洗過了手,然後敬香。元初寒都是跟着豐離在做,她並不清楚應該怎樣做。
大殿裡,僧人誦經的聲音不絕於耳,儘管聽不清他們說的是什麼,可是,卻神奇的讓人感覺安心。
淨手,敬香,跪拜。
元初寒不知豐離是怎麼樣的,可是感覺他很虔誠。從來不知,他也有虔誠的時候,或許他是個虔誠的信徒,只是以前一直都不知道而已。
禮佛完畢,又聽了一會兒僧人的誦經,接近晌午時,才停止。
僧人連續退下,年邁的住持出現,講經開始。
盤膝坐在蒲團上,元初寒第一次坐的很端正,隔着黑紗看着那穿着袈裟的住持,腦子很清醒。
住持講經,講的不是元初寒所想象的佛經,而是在經中所悟出的夫妻之緣。
佛說,前生的五百次回眸,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兩個人,在茫茫人海中,能夠成爲夫妻,攜手一生,是幾個輪迴才修來的。
這種說法,以前也聽過,只是,現在聽老住持說起,她卻覺得很不同。
哪裡不同她不知,心底一股暖流經過,某些事情,好像真的很神奇。
隔着黑紗,元初寒看向身邊的人。她神奇的來到這個世界,兜兜轉轉的,最後卻和他要結婚了。
儘管,說好了只是表面夫妻,可是他們倆現在能一同坐在這兒,就已經很神奇了。
隔着黑紗,依稀的看到她正在看着的那個人也轉過了臉,她能猜到他是什麼表情,絕凜寡義,但是又很俊美。
放置在腿上的手被握住,他的手微涼,這是他的體溫。
住持講經的聲音在殿內迴盪,元初寒任豐離握着她的手,忽然發覺,發生在她身上的都很神奇。
她從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和一個古人坐在這裡,牽着手,聽着一個老和尚講兩個人能成爲夫妻多麼難得。
眼下發生的,其實就是住持的佛經中所講的,所謂天下萬物無色無相,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相信眼前的,不要亂想虛幻的,也要珍惜眼前的,不要祈求虛幻的。
住持講經講的很精彩,最起碼元初寒都聽進了耳朵裡,好像也有所頓悟。不知她若是也皈依佛門,是不是也能成爲大師。只不過,她也捨不得這俗世紅塵,就讓她繼續的在紅塵裡折騰吧。
講經完畢,終於走出了大雄寶殿。
早備好禪房,一行人移步,而豐離則與住持放慢了腳步,不知他們在聊些什麼。
戴着帽子,元初寒自己行走,這周遭一個外人都沒有,她倒是不用刻意的僞裝。
只不過仍舊放慢了腳步,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生龍活虎。
走至禪院前,禁衛軍與護衛前前後後各自的站定位置,將這禪院圍的水泄不通。
走進來,元初寒便掀開了帽子,這禪院真不錯。
其實這整個金龍寺都很不錯,只可惜她不能盡興的觀賞,一面黑紗擋在眼前,她看什麼都是模糊的。
“進去。”身後傳來豐離的聲音,元初寒回頭看他,他也正好走到了近前。
“豐離,你剛剛抓我手做什麼?”老和尚在講經,他就抓着她的手,當時感覺還好,現在想起來覺得很奇怪。
居高臨下的看着她,豐離的眸子幽深不見底,看不到任何的情緒波動。
沒回答她,而是直接擡手推着她後頸,走進禪房。
被迫的前行,元初寒也用力的向後,想抵抗他的力量。但奈何力不如人,最後還是被推進了禪房裡。
禪房裡,兩個蒲團放在地上,對面是佛龕,他們倆需要坐在這兒一直到子時之後。
香火繚繞,香爐裡,那香是剛點燃的。
將元初寒推進了門,豐離終於放開了手,反手關上門,這禪房只有他們倆了。
“坐下吧。”看了一眼那左右環顧的人,豐離淡淡道。
元初寒眨眨眼,之後開始吸鼻子,很刻意的那種吸鼻子,像狗狗嗅味道一樣。
豐離姿勢優雅的坐下,掃了一眼元初寒,再次開口,“坐下。”
低頭看他,元初寒搖頭,“豐離,你有沒有覺得,這味道有點不一樣。”
“不一樣?”豐離看着她,也試探着聞聞,可是沒什麼不一樣的。
“和剛剛大雄寶殿裡的不一樣,和外面的也不一樣。好像,多了點什麼。”說着,她繞過地上的蒲團,走向那香爐。
香爐裡,香灰堆積,三炷成年人大拇指粗的香在燃着,已經燃了將近四分之一。
看了看它們,元初寒拔出中間的那根,掰掉底部的一截,香體內部中心的東西也進入了眼中。
豐離起身走至她身後,看着她手裡掰斷的香,“看出什麼了?”
拿着那截香,元初寒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然後轉過身送到豐離的鼻子下,“你聞聞,和普通的香有什麼不一樣的。”
豐離聞了下,幾不可微的眯起眼眸,“的確有些不一樣。”
“是真的不一樣,這裡面有東西,針對我的。”將燃着的那頭插進香灰裡滅掉,元初寒拿着那截香,腦子裡卻千迴百轉。都說這帝都危機重重,以前一直沒感覺,現在,真的體會到了。
“針對你的。”豐離臉色變冷,看着她手裡的那截香,莫不是這裡面有毒?
“我‘有病’,若是長時間吸入夜霜的話,就會被活活憋死。”也幸虧她沒病,否則,她還真中招了。
豐離看着她,下一刻轉身快步走出禪房。
元初寒嘆口氣,看着手裡的半截香,現在就有人想要她的命了。
要她的命,自然是不想要她和豐離成親。她和豐離成親,所代表的就是豐離和鄭王聯盟。那麼,做這種事的人她也能猜到是誰了,七成的可能是梅震南。
她一直都‘在’攝政王府,他們想找機會要她命也根本進不去。這次,來金龍寺禮佛,是個絕佳的機會,他們馬上就行動了,看來他們是真的很想要她死啊。
走回蒲團上坐下,元初寒一節一節的掰斷手裡的香,嬌俏的小臉兒也繃得緊。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想要她死呢,這種感覺,她永遠都會記住。
門打開,豐離進來了。反手關上門,他幾步走至元初寒身邊,撩袍坐下,滿身孤絕。
扭頭看着他,元初寒笑笑,“別那麼緊張,我又沒病,這種東西殺不死我的。”
“已經有人混進了金龍寺內,而且還懂得用這種手段殺你,他們有個懂醫理又會用毒的高手。”豐離看着她,一邊淡淡道。
元初寒一詫,這個她沒想過啊。對方能想得到用夜霜殺她,而且是摻到了香裡,神不知鬼不覺,肯定有個懂得這些東西的人在。
“你知道是誰了?”傾身湊近他,元初寒小聲問道。
瞧她那模樣,豐離擡手點在她腦門兒推了她一下,“齊王。”
“什麼?你覺得是那個老王八蛋。”元初寒不解,他爲什麼要殺她呀?
“做什麼罵人?”豐離略有無言,元初寒的髒話也很多。
“他不是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你麼?哎呀,可能就是因爲這個,他纔會想殺了我的。我這個‘病秧子’佔了攝政王妃的位置,又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死。要是不死,他女兒來就得做小。所以,乾脆殺了我算了,這樣他女兒來了就能直接做王妃了。”聯想到這種可能性,元初寒用‘仇恨’的眼神看着豐離,都是因爲他,禍水。
豐離微微眯起眼睛,擡手在她腦門兒上敲了一下,發出砰的一聲。
“啊,好疼。能不能不要總敲我的頭,傷了我英明的大腦,你負責啊!”一手捂着腦門兒,一手揮舞的打他,元初寒仍舊覺得自己的推理沒錯。
“齊王比之梅震南更陰險,曾與梅震南商談,將他的女兒嫁給司徒律。”豐離淡淡的說着,滿目孤寒。
元初寒揉着腦門兒,一邊睜大眼睛,“真是夠不要臉的,他女兒夠不夠啊,嫁給小皇上一個,要嫁給司徒律一個,還要送給你一個。帝都衆多的大樹,他在每一棵上面都套了繩子。”
“目前爲止,他也只套住了皇上那棵大樹。”豐離的語氣有些嘲諷。
“這麼說,王爺大人沒有答應嘍?白送上門的,其實接收也沒什麼。假意和他共乘一船,不是能更清楚的知道他要搞什麼鬼。”元初寒笑眯眯,也忘了腦門兒剛剛被打的事兒了。
豐離再次擡手,她立即警覺的後退,“好了好了,我不說了。王爺大人英明神武,根本用不着假意配合他。可是接下來怎麼辦?你要收集他意欲毒殺我的證據然後滅了他麼?”不知他是怎麼打算的。
“你認爲,能收集到他毒殺你的證據麼?”既然他做了,那麼肯定將後路收拾的乾乾淨淨。
“齊王?想出這招來殺我的人,肯定是孟柒了。他懂毒,擅用毒,就是他。”元初寒說這個時沒什麼特別的表情,看得人多了,她已經習慣了。
各爲其主,她也不計較什麼了,畢竟在最開始的時候,她就有心理準備了。
“腦子裡的糨糊終於少了些。”豐離看着她,說着讚賞的話,其實是惡意嘲諷。
瞪他一眼,元初寒歪頭看着別處,“思考的太過用力,我又覺得餓了,還很渴。我連水都不能喝是不是?”
豐離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坐在蒲團上,腰背挺得直,“沒錯。”
“唉,扎自己兩針。”只能用這個辦法了,否則她覺得自己會被飢餓感逼瘋,她沒那個能忍受的毅力。
拿出卷鎮,取針,如同在馬車裡的時候,在臂彎和頭上各扎一針。
“舒服了。王爺大人,我給你扎兩針?”晃悠着腦袋,她頭頂的那根銀針也跟着顫悠悠的晃動。
瞧她那樣子,豐離的脣角若有似無的揚起,“本王忍得住。”
“爲了忍而忍,會變成變態的。剛剛老住持都說了,世間萬物都在經歷輪迴,包括你吃的東西喝的水。人類能夠享用它們,那也是在幫助它們輪迴重生。”侃侃而談,元初寒覺得老住持說的很有道理。
“住持講了那麼多,你只記住了這些?”豐離淡淡的看着她,雖然面色無波,可仍舊驚詫於她的理解力,很強。
“當然不是,依據老住持所說,能夠成爲夫妻的兩個人,是經歷了幾世的輪迴才能夠在一起。咱們倆這個狀態呢,我覺得咱倆前幾世可能一直在回眸相望擦肩而過。看的眼睛都歪了,擦得衣服也都破開了,這輩子纔會有這一段孽緣。”畢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夫妻,所以還差了一些。
微微眯起眼睛,“孽緣?”豐離很無言。
“到底是不是孽緣我現在還不知道,反正不是常理上的姻緣。王爺大人,你不會覺得咱倆這是好姻緣吧?”睜大眼睛,元初寒倒是很想聽聽豐離的見解。
“依本王看,定是本王前世做了很多孽事,這輩子纔會娶你。”冷冷的收回視線,豐離不再看她,側臉孤寒一片。
元初寒一愣,之後重重冷哼,“我纔是上上輩子做了孽事呢,以至於上輩子短命,這輩子又來遭受你的荼毒折磨。”
“上輩子短命?”很容易的就察覺到了她話裡的問題,豐離問道。
哽住,元初寒隨即搖頭,“我瞎說的,別在意。”
“是麼。”豐離沒有再追問,可疑問已在腦中生成。
元初寒有時候確實表現的很奇怪,和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女子都不同。一些稀奇的想法,讓他不得不懷疑。
只不過,她不說他也不會追問,他很自信,總有一天她會說實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