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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尋秦記 - 第十章 險死還生字體大小: A+
     

    項少龍把李園送到宅外,三十多名親衛等得頸都長了,李園上鞍前,低聲道:“嫣然是否來了?”

    項少龍微微點頭。

    李園沉吟片晌,苦笑道:“我真的很羨慕項兄。”

    項少龍道:“想見她嗎?”

    李園先是露出驚喜之色,旋又搖頭道:“相見等如不見,項兄請代我向她問好,告訴她紀嫣然是我李園心中最敬愛的女子。”

    仰天一笑,登上馬背,領着衆親隨旋風般馳出大門外。

    項少龍慨然一嘆,搖搖頭,返回宅內去,正想回去見紀嫣然,向她報告此事,半路給莊夫人截着,把他扯到一間無人廂房去,低聲道:“李園和你說了什麼?”

    項少龍想起她剛纔對李園意亂情迷的態度,心中有氣,冷冷道:“都是些動刀動槍的事,沒什麼特別的。”

    莊夫人俯過來細審他的眼睛,看得他渾身不自然的時候,笑靨如花柔聲道:“少龍妒忌哩,妾身真高興。”

    項少龍索性把脾氣發出來道:“並非妒忌,而是沒有一個男人喜歡聽女人當着他臉說願爲另一個男人爲牛爲馬,這是尊重或不尊重的問題。放開你的手好嗎?”

    莊夫人挽得他更緊,湊到他耳旁吐氣如蘭道:“若我要說的對象,是項少龍而非李園,同樣的話就該改作爲妾爲婢。少龍明白其中的分別嗎?”

    項少龍哂道:“我豈是那麼易騙易哄的人,夫人敢說對李園沒有動心?”

    說到這裡,心中一動,知道自己確是對莊夫人動了點心。對女人他可說是非常有風度,絕少責罵或傷害女性,甚至像單美美和歸燕的蓄意謀害,他亦從沒有要找她們算賬的念頭。給他罵得最多的女人是趙雅,但最後他還是原諒她,像以前般疼她。但他爲何卻要向莊夫人發這麼大的脾氣呢?項少龍因曾飽受打擊,更不想學當時代的男人般對女人多多益善,廣納姬妾。不過這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反是女人不斷向他投懷送抱,心甘情願加入他的妻妾羣內。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加上他對女人又容易心軟,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想涉足男女之事內。到目前爲止,真正令他情難自禁的只有琴清一女而已,對其他的他很有剋制力。但莊夫人的情況卻很特別。無論她復國成功與否,都不會成爲他的姬妾。這是身份的問題,莊夫人和兒子已成爲滇國人人承認的正統和象徵,一旦莊夫人嫁了給人,這象徵將給澈底破壞。她可以和男人發生肉體關係,在其時是非常平常的事。所以項少龍和莊夫人即使發生男女之情,亦註定是短暫的,當莊保義登上王座,項少龍離滇之時,這段男女之情便要宣告壽終正寢。正是因爲沒有心理障礙,兼之項少龍又對這對孤立無援的母子有極大憐惜,所以在不自覺下,他逐漸地接受莊夫人,或者是日久生情吧。只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直至現在大發脾氣,猛然醒覺是什麼一回事。

    莊夫人雖被責罵,卻沒有絲毫受責的應有反應,反正容道:“你說得不錯,李園確是個令我心動的男人,而且不理他的真正用心怎樣,表面上他仍是對我莊家仗義支持。假設我沒有遇上你,我必會以身體作出報答。但現在卻不會這樣做,因爲怕你會看不起人家。這樣剖白心跡,你該滿意吧!”

    項少龍搖*道:“但你現在撩起李園的心,恐怕事情不是可以由你控制。”

    莊夫人道:“我對應付男人早經驗豐富。”接着狐媚一笑道:“剛纔我是故意的,好看看你這鐵石心腸的人會有什麼反應,現在終於知道答案。唉!少龍!今晚讓妾身侍寢陪你好嗎?”

    項少龍想起紀嫣然和趙致,硬着心腸道:“別忘了我們早先的協議,大事要緊,男女之情只好暫擱一旁。”

    莊夫人感動得眼也紅了,垂頭道:“妾身還是首次遇上第一個不是爲我的姿色而幫助我的男人。”說時靠得他更緊更擠。

    項少龍忙把身份被識破,又與李園結盟的事告訴她,莊夫人自是聽得目瞪口呆,大喜下迫項少龍和她纏綿一番,方肯放他離去。項少龍回到住處,把事情向紀趙兩女重覆一趟,兩女亦是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事情會有如此出人意表的發展。

    紀嫣然欣然道:“李園雖是個自私自利、心胸狹窄和做事不擇手段的人,但終是有識之士,在這種情況下與你結盟是最聰明的做法,況且有了你這朋友,說不定可影響秦國不以楚國作爲第一個征服的目標呢。”

    項少龍苦笑道:“在此事上我是很難發言的,你不去打人,人就來打你,不要說朋友可以成敵人,父子兄弟也可反目成仇,紀才女精通曆史,對這該有一番體會。”

    趙致點頭道:“夫君大人說得對,何況現在項郎處處都有朋友,想幫都不知該幫哪一國。”

    項少龍坦白道:“我是個只愛和平不好戰爭的人,將來儲君登位,我們遠赴他方,找個山明水秀的原野或幽谷終老,那不是挺寫意嗎?”

    兩女感動得投入他懷內去。此時荊善來報,說內城官屈士明求見。項少龍大訝,問起紀嫣然,才知內城官等若禁衛統領,忙一肚狐疑地出前堂會客。屈士明年在三十左右,神態穩重,一臉和氣,生得挺拔高大,面目英俊,予人很好的印象。不過這只是表面的假象,因爲項少龍總覺得他眼睛內藏有另一些與其外象截然相反的東西,使他直覺感到屈士明是那種笑裡藏刀的人。

    寒暄過後。屈士明道:“太后命我前來,請萬將軍入宮,萬將軍可否立即起程?”

    項少龍暗忖現在光天化日,到王宮走的又是通衢大道,該不怕他弄花樣,且有起事來在人潮熙攘的大道上逃也逃得掉,點頭答應,隨他策騎往王宮去。一路上屈士明對沿途景物和建築指點談笑,令他得到不少情報,至少知道王宮旁一組宏偉的建築羣是春申君府,李園的左相府則在春申君府斜對面。李園在宮內宮外均有居室,與李嫣嫣的關係自是比其他李族人或春申君更親密。難怪雖惹起春申君的妒忌,但至目前爲止仍奈何不了他。但隨着李令入壽春,田單和春申君公然勾結,平衡終被打破。入宮後,衆人下馬。

    屈士明低聲道:“太后想在她東宮的養心別院見萬將軍,那是她彈琴自娛的地方,她心情好之時,說不定會奏一曲給先生聽呢。”

    項少龍暗忖難道李嫣嫣真的看上自己,但想想又不大可能,一個憎恨男人的女人,怎會只兩天改變過來。不過多想無益,只好隨屈士明去了。八名禁衛在前開路,另十六人隨在後方,對他的保護可說過份了一點,可見李嫣嫣對他的維護。二十四名禁衛顯然是特別的精銳,人人身型彪悍,項粗肩厚,均是孔武有力的大漢,假若楚兵全是這種水準,連秦人都非其對手。此時項少龍和屈士明在前後簇擁下,穿過東園一條碎石鋪成的小路,四周花木繁茂,小亭小橋,流水魚池,點綴得園內生氣盎然。左方草樹外有一列房舍,卻不覺有人在內。四周靜悄無人。

    屈士明指着房舍道:“萬將軍請看!”

    項少龍循他指引望去,奇道:“看什麼?”

    就在此時,忽感右腰給尖銳硬物重重插擊一下,發出叮的一聲。項少龍立知是什麼一回事。屈士明以匕首暗算他,卻刺中他插滿飛針藏在腰處的針囊。想也不想,一肘強撞在屈士明脅下處。

    屈士明於匕首甩手掉地、脅骨折斷聲中,慘然傾倒往旁,仍不忘大叫道:“動手!”

    先動手的是項少龍,換了劍鞘以掩人耳目的血浪寶刀離鞘而出,前方最近的兩人立被畫中頸項,濺血倒地。項少龍知道不宜力敵,側身撲入一堆小樹叢裡,再由另一方滾出來,敵人的攻勢全面展開。左右各有兩人奮不顧身殺來,悍如瘋虎。項少龍知道絕對退縮不得,振起無與匹敵的鬥志,先往前衝,也不知踏毀多少鮮花,卻避過被圍困的危險,猛然旋身,血浪閃電劈出。這些禁衛果是千中挑一的高手,首當其鋒那人運劍硬架他凌厲的一擊,卻避不開項少龍由下方疾踢過來的一腳,下陰中招,慘嚎倒地。後面衝來的兩人收不住勢子,給拌得差點掉在地上。項少龍劍光暴漲,漩飛一匝,兩人撒劍倒跌,立斃當場。此時更多人由前面三方蜂擁而至,都是由草叢花樹間鑽出來。不過卻沒有人吆喝作聲,只是一聲不吭的攻來。項少龍心中一動,一邊大聲叫喊,一邊往左方房舍狂奔過去。奔上一道小橋,後方風聲響起,項少龍心知不妙,滾落橋上,一把長劍在上方破空而過。項少龍在橋上跳起來,使出一招以攻代守,幻出重重劍浪,照着衝上來的兩人疾施反擊。

    “嗆!”的一響,左方那人的長劍竟只剩下半截。可惜項少龍卻沒有殺他的機會,順勢迫退另一人,只見敵方七、八人橫過穿流橋底的小溪,想趕往橋的另一邊攔截。項少龍放過眼前敵人,跳上橋欄,再凌空翻個筋斗,落到一片草地上。兩名敵人立即聲勢洶洶撲過來。項少龍心中叫苦,這些人個個武技強橫,以衆凌寡,足夠殺死自己有餘。若給攔着苦戰,自己必無幸理,猛一咬牙,由地上滾過去。那兩名敵人雖是勇悍,但何曾見過這等打法,慌了手腳,其中一人已經給項少龍雙腳絞纏下肢,翻倒地上,另一人則被血浪透腹而入。

    四方盡是人影劍光。項少龍放過倒地者,往旁邊一棵大樹滾過去,撞到樹身彈起來,三把長劍由不同角度朝他砍刺過來。項少龍知是危急關頭,若不能破圍而出,今日必喪身於此,一聲狂喝,使出壓箱底的“攻守兼資”,三把劍盡劈在他畫出的劍光上,更被他似有無限後着的劍勢迫退。眼角瞥處,其他人瘋了般追來,已成合圍的死局。項少龍仰頭一看,見上方有條伸出來的橫枝,再上處更是枝葉繁密,心中大喜,趁敵人尚未攻來之時,劍回鞘內,離地躍起,雙手抓在粗若兒臂的橫枝上。敵人見狀躍起揮劍攻來。項少龍兩腳左右飛出,掃在兩人劍身處,兩把劍立時盪開去。雙腳再連環踢出,兩人面門中腳,血光迸現下,踉蹌倒跌。借一下腰力,翻上橫丫之時,下方已滿是敵人。三把劍脫手往他擲來。項少龍貼往樹身,避過長劍,往上迅速攀去。敵人亂了方寸,在下邊手足無措地看着,這時只能悔恨沒有帶得弩箭在身。到了樹頂,離地足有八、九丈。

    項少龍心花怒放,擘大喉嚨像哨樓上的哨兵般狂呼道:“造反了!造反了!”

    四名敵人開始往上爬來。項少龍不驚反喜,拔出血浪,迎了下去。以居高臨下之勢,斬瓜切菜的把四人劈下樹去,眼看都活不成。

    此時屈士明按着脅下骨折處辛苦地來到樹下,亦是無計可施,進退失據,喝道:“斬樹!”

    項少龍大笑道:“辛苦你們哩!”

    要以長劍斬斷這一棵人抱不過的大樹,沒有半個時辰休想辦到。就在此時,無數禁衛由四方八面涌進園裡來。

    屈士明臉色大變,喝道:“走!”

    不過已走遲一步,禁衛把人和樹團團圍着,見到竟是上司屈士明,都呆了起來。

    “太后駕到!”衆衛忙跪在地上。在樹頂處的項少龍不便施禮,自是免了。終於度過一次被刺殺的危險,靠的卻是幸運。

    太后宮。

    屈士明和十七名偷襲項少龍的手下雙手被反綁,跪伏李嫣嫣鸞臺之下,其中五人受了輕重不一的劍傷,渾身血污,形相淒厲。包括屈士明在內,二十五名刺殺者被項少龍幹掉七個。李權和正在王宮內辦事的大臣聞訊趕至,其中兩人正是大將鬥介和大夫成素寧。鬥介本是依附李園的人,後來見春申君勢大,又投向春申君和李權。成素寧則一向是李權的爪牙,當日便是由他派出侄兒成祈,和家將假扮船伕,意圖在淮水害死莊夫人母子。鬥介和成素寧均年近四十,前者長相威武,頗有大將之風;後者高頎蒼白,一看便知是耽於酒色之輩。另外還有外城守武瞻和專責保護太后和王儲的禁衛長練安廷。項少龍悠然自得地站在李權下首,接着是武瞻和練安廷,對面是鬥介和成素寧。屈士明臉如死灰,垂頭不語。

    李嫣嫣頭頂鳳冠,沒有以重紗覆臉,豔絕楚境的玉容罩上一層寒霜,鳳目生威道:“這是什麼一回事?究竟是何人指使?”

    屈士明垂頭稟上道:“萬瑞光來壽春,橫行無忌,視我大楚有若無人,今天又在滇王府冒犯太后,更明言殺人,小人心生憤怨,纔要下手教訓他一頓,絕沒有人在背後指使。”

    李園的聲音在入門處響起,長笑道:“萬瑞光怎樣橫行無忌?若你屈士明的家被人佔據,你該怎麼辦呢?”

    衆人目光投往入門處,只見李園神采飛揚地快步而來,先向李嫣嫣施禮,移到項少龍旁,擺明與他站在同一陣線。

    李權冷笑道:“左相國此言差了,兩件事怎可以相提並論,李令尹佔據滇王府之時,先王尚在,亦沒有出言反對,分明……”

    李嫣嫣冷叱截斷他道:“太祝!”

    李權瞪了李園和項少龍一眼,悶哼一聲,沒有再說下去。但人人都知他要說的是李闖文強佔滇王府一事,是得到死鬼孝烈王的同意和默許的。

    鬥介乾咳一聲道:“屈士明瞞着太后,在宮廷內動手犯事,確是有違軍紀,但他只是激於義憤,故仍是情有可原,願太后從輕發落。”

    他乃楚國軍方重臣,說出來的話即使貴爲太后的李嫣嫣亦不得不予以考慮,由此可見春申君現在的實力,實有壓倒性優勢。

    成素寧也求情道:“屈士明只是想挫折一下萬將軍的氣焰,並無殺人之心,太后明鑑。”

    項少龍哈哈笑道:“這真是奇哉怪也,各位當時並不在場,爲何卻能一口咬定屈將軍只是想對在下略施教訓,難道你們早就商量好嗎?”

    成素寧爲之語塞,雙眼射出怨毒神色,狠狠盯着項少龍。

    禁衛長練安廷躬身道:“太后明鑑,當微臣率人趕至東園,屈大人等人人手持利刃,不是一般鬧事打架的情況,而死去的七人,屍體分佈在園內,顯是經過一番激烈的打鬥和追逐。”

    李權冷笑道:“此事是否正中禁衛長的下懷哩?”

    練安廷顯是涵養極深,雖被李權明諷他覬覦高他一級的內城守之位,仍神色不動道:“李太祝言重,末將只是依實情稟上太后,假若蓄意隱瞞,便是失職。”

    李園笑道:“故意歪曲事實,不但有失職之嫌,還是欺君之罪,李太祝莫要太過忘形。”

    李權怒道:“左相國……”

    李嫣嫣打斷他,向尚未發言的外城守武瞻道:“武將軍對此事有何看法?”

    武瞻掌握城衛,權力極大,地位與鬥介同級,立場一向不偏不倚,所以他的說話份外有影響力。

    狀若雄獅的武瞻銅鈴般的巨目一睜,射出冷厲的神色,落在屈士明身上,沉聲道:“王宮之內,妄動刀劍,已是大罪,況是逞兇殺人,更是罪無可恕,不過既然屈大人堅持只是一般鬧事打架,我等理該把事情弄個一清二楚。太后只要把犯事者由末將盡數帶走,分別審問個中情況,保證可真相大白。”

    李權、鬥介等立時色變,想不到武瞻一點不看他們的情面,若把他們這批背後的主使人抖出來,就更糟糕。

    門官此時唱道:“春申君到!”

    春申君左右各跟着一名武將,其中一人赫然是七兒子黃戰,聲勢洶洶的闖進殿來。施禮時,李園低聲告訴項少龍另一武將是春申君的第三子黃霸。

    春申君到了鬥介的上首處,出乎衆人意料之外,竟戟指大罵屈士明道:“屈士明你身爲內城守,負責禁宮安全,竟知法犯法,是否知罪。”

    項少龍和李園交換個眼色,均知春申君要殺人滅口。

    屈士明還以爲春申君想以另一種手段爲他開脫,忙道:“末將知罪!”

    春申君轉向李嫣嫣道:“老臣請太后立即下旨,將犯事者全部斬首。”

    屈士明渾身劇震,愕然擡頭叫道:“君上!這事……”

    春申君後的黃戰竄出來,一腳踢在屈士明嘴上,後者登時齒碎脣爆,慘嚎一聲,滾倒地上,再說不出話來。

    春申君回頭瞪了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屈士明一眼,不屑道:“身犯死罪,還敢出言辱罵太后,萬死不足以辭其咎。”

    輕輕數語,就將把黃戰封口的行動帶過去。

    李嫣嫣冷冷看着春申君,好一會後,冷然道:“來人!給哀家把這些人推出殿外,立即絞死,禁衛長負責監刑。”

    練安廷跪地接旨,命禁衛押着屈士明等人去了。李權等均臉無血色,但又知這是對他們最有利的解決方法。

    李嫣嫣美目掠過衆人,當眼光落在項少龍身上,略停半晌,閃過令人難明的複雜神色,最後來到武瞻處,柔聲道:“武將軍認爲內城守之職,該由何人擔任?”

    項少龍對猛將武瞻甚有好感,很想聽聽他的提議。春申君等無不露出戒備神色,可見內城守之位,對兩派鬥爭,極有關鍵性的影響。反是李園神態從容,嘴角含笑。

    武瞻肅容道:“現在壽春正值多事之秋,宮禁之地亦不能免,末將認爲不宜大變,由練大人升上一級,而禁衛長之位,則由副禁衛長獨貴補上,太后以爲是否可行?”

    李嫣嫣在春申君等人反對前,早一步道:“武將軍提議,甚合哀家之意,就此決定,其他人不得異議。”接着又道:“萬將軍受驚?請留貴步,退廷!”

    李嫣嫣在後廷單獨接見項少龍,侍衛婢女給她趕出去後,絕美的太后露出罕有的笑容,向坐在下首的項少龍道:“萬將軍應比現在出名得多才是合理哩!”

    項少龍心中一懍,故作不解道:“太后何出此言?”

    李嫣嫣橫他一眼道:“剛纔要刺殺你的全是禁衛裡出類拔萃之輩,人人均可以一擋十,但蓄意偷襲下,仍給萬將軍斬殺七人,而先生卻不損分毫,教我想起一個人來。”

    項少龍整條脊骨涼浸浸的,問道:“太后想起哪個人呢?”

    李嫣嫣岔開話題道:“今早與將軍見面後,我去看秀兒夫人刺繡,她心神恍惚,接連出錯,還刺傷指頭。我問起下人,方知將軍離宮時曾與秀兒碰過面,還由她安排馬車送將軍離開。當時我仍沒有想到什麼,但見到將軍後來在滇王府和宮內的表現,想法自是不同。”

    項少龍暗叫不妙,知她對自己動了疑心。

    李嫣嫣秀眸亮起來,狠狠盯着他道:“天下間,能令秀兒一見便失魂落魄的男人只有一個,萬將軍能否告訴我那人是誰呢?”

    項少龍知道身份已被識破,郭秀兒乃李嫣嫣的閨中密友,定不時向她說及關於自己的事,所以李嫣嫣發覺到她神態有異,自己又出奇地行爲詭秘,身子厲害,終給這秀外慧中的美女猜出自己是項少龍來。自己這趟僞裝可說處處碰壁,一塌糊塗,幸好田單尚未知道自己來了。而李嫣嫣遣開其他人後,方迫自己表露身份,事情該還有轉圜的餘地。嘆一口氣,回覆平日的從容瀟灑,淡淡道:“她有沒有告訴你‘蜜糖’的故事呢?”

    李嫣嫣微一點頭,玉臉轉寒道:“項少龍!你好大膽,這次是否奉秦人之命,來蠱惑我大楚衆多諸侯國?”

    項少龍苦笑道:“我項少龍怎會是這等卑鄙小人,亦不屑做這種事。要嘛,就在沙場上見個真章。這次我來是要殺死田單。現在既給太后揭穿身份,只好返回秦國,唯一要求只是希望能領滇國的孤兒寡婦安然離開。”

    李嫣嫣寒聲道:“走得這麼容易嗎?”

    項少龍含笑看着她,先飽餐一輪秀色,平靜地道:“要殺要剮,悉隨尊便,但若在下被殺,再加上春申君派人行刺徐先一事,即使有呂不韋也難阻止秦人大軍壓境之禍。”

    李嫣嫣勃然大怒道:“實在欺人太甚,你當我大楚真是怕了你們秦國嗎?秦國正值東郡民變,自顧不暇,還敢來凌迫我大楚?”這番話外硬內軟,明眼人都知她心怯。這也難怪,現在誰不是談秦色變。

    項少龍微笑道:“秦國現在是自顧不暇,但東郡民變算什麼一回事,兵到亂平,藥到病除。反是大楚因滇國之事,諸侯思變,人心向亂,秦國現在或者仍沒有滅楚之力,但只要迫得太后再次遷都,後果不言可知。”

    兩人目光不讓地對視頃刻,李嫣嫣冷冷道:“剛纔你說春申君派人襲擊徐先的使節團,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項少龍心中暗喜,知道事情有了轉機,沉聲道:“這實是田單和呂不韋要傾覆楚國的一個天大陰謀,春申君以爲殺徐先可討好呂不韋,豈知卻是掉進陷阱去。”

    遂把事情始末說出來,特別強調呂不韋和田單狼狽爲奸,先慫恿李園,見其不爲所動,故舍李園而取春申君一事說出來。順便把在秦嶺遇上莊夫人,後來又給成祈假扮船伕意圖謀害的過程都詳細說了。李嫣嫣那對美目不住睜大,玉容忽明忽暗,顯是非常震驚。

    最後項少龍道:“太后現在該知道我對大楚沒有半點不軌之心。”

    李嫣嫣苦惱地道:“春申君爲何如此糊塗?竟冒大不韙去襲殺秦人來弔唁的使節團,我必須阻止此事。”

    項少龍道:“可以阻止的話,我早阻止了,徐先乃秦國軍方的核心人物,若有不測,而呂不韋又透露出是春申君所爲,那唯一能平息秦國軍方怒火的方法,是獻上春申君的人頭。那我或可設法爲大楚開脫。”

    李嫣嫣愕然道:“我怎可以這樣做。唉!我雖身爲太后,仍沒有能力這樣輕易的把春申君斬首。”

    項少龍知她已經心動,低聲道:“只要太后不反對就成,我會和太國舅爺設法的。”

    李嫣嫣一呆道:“太國舅知你是項少龍嗎?”

    項少龍點了點頭。

    李嫣嫣顯是很清楚兩人間的往事,沉聲道:“他不是和你有奪愛之恨嗎?”

    項少龍聳肩道:“李兄現在只能在楚國陷於內亂、秦軍來犯與殺死我之間作一選擇,李兄終是愛家愛國之士,自是選擇與我合作。”

    李嫣嫣沉思頃刻後,露出倦容,嬌柔不勝地道:“萬將軍請退下,待我好好想一想。”

    她的軟弱神態,看得項少龍怦然心動,忙壓下歪念,退了出去。

    剛步出殿門,給李園請去宮內他的別院說話。

    項少龍把李嫣嫣識穿他的事說出來,李園喜道:“此事甚妙,若有小妹站在我們這一方,我們將勝算大增。”

    項少龍故意試探他的誠意,道:“太后似乎對李兄和春申君的態度均非常特別,究竟內中是否另有隱情?”

    李園呆了一呆,深深嘆一口氣,露出痛苦的神色,道:“項兄雖一向是李某人的強仇大敵,但無論我或是田單,心中都非常佩服項兄,甚至以有你這樣一個對手爲榮,假若此話由別人來問,我只會搪塞了事,但現在卻不想騙你,更相信項兄會爲我李家守秘。”

    項少龍心中一沉,知道所料不差,李嫣嫣果然涉及有乖倫常的事。

    李園默然半晌,才緩緩道:“嫣嫣十四歲之時,已長得非常美麗,爹孃和我這作兄長的,視她如珠似寶,卻沒想到不但外人垂涎她美色,族內亦有抱着狼子野心的人。”

    項少龍大感愕然,看來是自己猜錯李園和李嫣嫣的關係,亂倫者是另有其人,但爲何李嫣嫣對李園的態度如此奇怪。

    李園道:“詳細的情況我不想再提,事情發生在嫣嫣十六歲那一年,人面獸心的人就是李權,李令亦有份參與,李族中當時以李權的勢力最大,我們敢怒而不敢言,爹孃更因此含恨而逝,嫣嫣則整個人變了,完全不肯接觸男人,終日躲在家裡,只肯見我一個人,有種異乎尋常的依戀。”

    項少龍大奇道:“若是如此,她理應恨不得殺了李權纔對,爲何仍對他如此寵信?”

    李園痛心地道:“因爲她也恨我!”

    項少龍愕然望着他。

    李園一掌拍在几面上,眼中射出仇恨的火焰,咬牙切齒道:“就由那刻開始,我決定不擇手段也要殺死李權和李令。到嫣嫣二十歲,李權這禽獸不如的人,竟公然三番四次來向我要人,我給他迫得沒法,想出一計,就是把嫣嫣送與春申君,如若懷孕,再由春申君送給大王,項兄該明白我的意思吧!只有這樣,李權纔不敢碰嫣嫣,而我則既可取得春申君的寵信,也有可能變成國舅爺。”

    項少龍呆望李園,想不到其中過程如此複雜,真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同時可看出諸國之中,不但以楚人家族勢力最雄厚,也以他們最淫亂。

    李園道:“我費了十天工夫,痛陳利害,終於說服嫣嫣,而她肯答應的原因,主要是爲了楚國,因爲若大王無子,他死後會立生大亂。但她卻有個條件,是孩子的父親必須是我,她只肯爲我生孩子。”

    項少龍失聲道:“什麼?”

    李園一對俊目紅起來,神態消沉,緩緩道:“我佯作答應她,到行事時換入一個體型與我相近的家將,可惜百密一疏,事後給她發現,她大怒下竟以護身匕首把他殺掉。翌日一言不發隨我到春申君府去,自此再不與我說話,到她成爲太后,纔對我好了一點。她故意寵信李權,是爲了要傷害我,到現在我方完全明白她不平衡的心態。所以當我知道她對你另眼相看,會這麼歡喜,是希望她可以回覆正常。”

    項少龍明白過來,爲何李園和李權兩人會同族操戈,而李權又能如此恃寵生驕的樣子,其中竟有這種畸異和變態的關係。深吸一口氣,道:“李權現在和太后,嘿!還有沒有……”

    李園搖頭道:“絕對沒有,嫣嫣自那事後對男人深痛惡絕,只肯和我一個人說話,而後來她卻迷得春申君和大王神魂顛倒,連我都大惑不解,不知她爲何能忍受他們。”

    項少龍道:“她是爲了你,因爲只有這樣,你纔不會被李權害死。”

    李園渾身劇震,一把抓着項少龍的手,喘息道:“真是這樣嗎?”

    項少龍道:“真的是這樣。她肯爲此放任的去侍候兩個男人,是爲了報仇。但她卻知你現在仍不是春申君和李權的對手,所以故意親李權而冷落你,只看她許你住在王宮內,便隱有保護你的心意。”

    李園道:“那她爲何不向我解說清楚?”

    項少龍道:“因爲她的確仍恨你,那日我在屏風後偷看你們,已發現了這微妙的情況。”

    李園把事情說出來後,舒服多了,點頭道:“項兄之言大有道理,現在項兄該明白我要合作的誠意,只要能殺死春申君、李權和李令,其他一切不再放在我心上。”

    現在連項少龍都很想殺李權和李令這兩個禽獸不如的人。問道:“現在壽春究竟是誰在掌握兵權?”

    李園回覆平靜,道:“壽春的軍隊主要分外城軍、內城軍和外防軍。原本內城軍和外防軍都操縱在春申君和李權手上,但屈士明已死,內城軍由練安廷負責,獨貴則升作禁衛長,兩個都是我的人,所以內城軍已牢牢掌握在我手上。想不到武瞻這麼幫忙我。”

    項少龍道:“武瞻原是哪一方面的人?”

    李園道:“武瞻只對王儲和嫣嫣忠心。若非有他撐着大局,舍妹早落在春申君和李權的控制下,連我都難以維護她。內城軍人數在一萬左右,我會把屈士明的餘黨全部撤換,只有保住舍妹和王儲,我纔有和他們周旋的本錢。”頓了頓續道:“外城軍達三萬人,負責壽春城防和附近四個附城的防務。外防軍的統帥就是忘恩負義的傢伙鬥介,當年我大力推舉他擔當此一要職,豈知我由邯鄲回來,他卻投向春申君和李權。外防軍負責水陸兩方面的防務和修築長城,人數達五萬之衆,實力最雄厚,否則我早把李權幹掉。”

    項少龍道:“春申君和李權的私人實力呢?”

    李園道:“李權毫不足懼,但春申君三子黃戰、黃虎和黃霸均是悍勇無敵的猛將,加上五千家將,在壽春沒有人的勢力比他更大,我手下只有二千家將,比起來差遠了。”

    項少龍道:“現在黃虎領三千人去刺殺徐先,實力大減,所以要動手就應在這幾天,否則若讓黃虎回來,春申君定會立即對付我們。”

    李園點頭道:“我也想到這點,但夜郎王和李令一到,整個形勢立即不同,他們來了近二千人,其中高手如雲,若非滇王府有禁衛把守,而春申君對舍妹現在又非常顧忌,李令早率人攻入滇王府去。項兄須要小心一些。”

    項少龍大感頭痛,問道:“有沒有辦法把武瞻爭取過來?”

    李園道:“先不說那是近乎沒有可能的事。若武瞻真的站在我們的一方,將由暗爭轉作明鬥,於我們有害無利,所以最佳方法,是把春申君、李權、李今、鬥介等以雷霆萬鈞的手段,一股腦兒殺個乾淨,再由舍妹出面收拾殘局,只恨現在我們仍沒有足夠的力量這麼做。”

    項少龍拍拍他肩頭,道:“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李兄有沒有方法弄一幅夜郎王府的形勢圖給我,如若可行,今晚我就去把李令殺掉,以免夜長夢多。”

    李園拍胸道:“這個容易,項兄先返滇王府,我稍後再來找你。”

    兩人步出廂門時,剛巧碰到郭秀兒,三人同時一愕。

    李園尚不知郭秀兒識穿項少龍的身份,笑道:“秀兒快來拜會萬瑞光將軍,他乃滇王妃之弟。”

    郭秀兒不敢望看項少龍,低頭盈盈施禮。項少龍百感交集,客氣兩句,由李園派人送回滇王府去。一路上項少龍心中仍不時閃動郭秀兒俏秀的玉容,想不到只是邯鄲數次接觸,她對自己仍念念不忘。到壽春後,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自己的本意只是刺殺田單,再離開壽春到滇國去,完成匡助莊夫人復國的承諾。豈知先後給郭秀兒、李園和李嫣嫣識破身份,深深捲進楚都壽春的權力鬥爭裡去。他真心真意要幫助李園,其中一個原因是爲了郭秀兒。因爲若李園坍下臺來,郭秀兒的命運將會非常悽慘。另一方面是激於義憤,李權和李令這兩個禽獸不如的人,實在太可惡。至於春申君,撇開滇國的事不說,只就他派人去對付徐先一事,已是不可原諒。問題是即使加上李園的人,他們仍沒有收拾春申君和李權的力量。唯一的方法是迫李嫣嫣站到他們這邊來,只有殺死李令,向她展示實力,纔可望使她改變主意。他怎都不相信李嫣嫣不想報那改變了她的性格和一生的恥辱與仇恨,否則她不會處處維護李園和莊家。想到這裡,已抵達滇王府。項少龍猛下決心,定下在今晚到夜郎王府刺殺李令,否則可能永遠沒有機會。

    剛踏入府門,荊善迎上來道:“滕爺來了!”

    項少龍大喜過望,衝進內堂,滕翼正和紀趙二女在說話。滕翼跳了起來,真情流露,與他緊擁在一起。

    坐下後,紀嫣然笑道:“原來我們與滕二哥失諸交臂,丹泉和烏達只兩天馬程便遇上滕二哥。”

    滕翼道:“我們先後七次衝擊旦楚的軍隊,都給他擋着,這人的智謀兵法均不可小覷,現在蒲布和徐夷亂負責把他們拖着。我怕三弟不夠人用,帶了三百人來,他們都扮作由魏境來的商販,分批入城,是我們精兵團最好的人手。”

    項少龍大喜道:“我本來正爲刺殺李令的事頭痛,現在好了,二哥先挑選數十人出來,扮作滇王的舊部,到來尋找他們的主公,負起保衛滇王府的責任。”

    滕翼忙召來荊善及剛到的烏達和丹泉去負責安排。項少龍遂向滕翼解釋當前形勢,當滕翼知道大仇家李園竟成爲戰友,眼都睜大了,到項少龍說出給李嫣嫣識破身份,趙致駭得伏往紀嫣然背上去。這時李園來了,三人進入靜室商議。李園見援軍到,又素知烏家精兵團的厲害,三百人足可抵數千軍力,自是精神大振,充滿信心。攤開圖卷商議之時,春申君派人送來請柬,請莊夫人、莊保義、和萬瑞光三人到春申君府赴晚宴。三人眉頭大皺。

    李園遣人回府,看看自己有沒有在被邀請之列,再接下來道:“宴無好宴,這事該怎樣應付?”

    項少龍道:“我可肯定李兄亦是被邀請者之一。因爲經過今天的刺殺失敗,春申君已失去耐性,尤其李兄因屈士明之去而勢力暴漲,所以他決定一舉把我們兩人除去。”

    滕翼笑道:“那就不如將計就計,順手在今晚把春申君幹掉。”

    李園見他說得輕鬆,苦笑道:“但我們總不能帶數百人去赴宴,若不去的話,又似乎不大妥當,直至現在,表面上我和春申君的關係仍是非常良好的。”

    項少龍道:“這個宴會我們是非去不可,這樣才使他們想不到我們竟會偷襲夜郎王府,李兄手下里,有多少可稱得上是真正高手的人呢?至少也該是言復、東閭子那種級數。”

    李園道:“該可挑十至十二人出來。”

    項少龍道:“那就成了。由我手下再多撥十二個人給你,我們各帶二十四人。另外李兄再命手下在府內嚴陣以待,若見有訊號火箭發出,立即殺往春申君府去,索性和他們一決生死。”

    滕翼道:“要防李令會派人來偷襲滇王府呢?”

    項少龍道:“正怕他不來哩!這裡由……嘿!由嫣然負責指揮大局,由於錯估我們的實力,保證來犯者活着來卻回不了去。”

    滕翼道:“李令的小命交給我負責。照我看四十八個人實力仍是單薄了點,最好再多上十來人,負責在外看管車馬,有事起來,立即裡應外合,那會穩妥多呢。”接着一拍褲管,笑道:“我裡面暗藏的‘摺弩’,將會是決定勝敗的好幫手。”

    項少龍喜出望外,原來滕翼帶來剛研製成功的摺疊弩弓,令他們在這次刺殺行動更是如虎添翼。

    這時樓無心來報,李園果然收到今晚春申君府宴的請柬。三人商量行事的細節後,李園問清楚“摺弩”的性能用法,和滕翼聯袂去了。項少龍則去找莊夫人。

    到了莊夫人的北院,莊孔迎上來道:“清秀夫人來了,正在廳內與夫人敘舊。”

    話猶未已,環佩聲響。

    兩名小婢開路下,莊夫人和另一麗人並肩步出廳來。由於戴上面紗,他看不到清秀夫人的樣貌,但只瞧其纖穠合度的身材、嫋嫋動人的步姿,可知她是不可多得的美女。鬥介倒是豔福不淺,不知他會不會因戀上成素寧的小妾致失去美人的事而後悔?項少龍忙和莊孔退往一旁施禮。

    莊夫人道:“夫人!是舍弟萬瑞光。”

    清秀夫人透過輕紗的目光瞥項少龍一眼,施禮道:“萬將軍你好!”再沒有另一句說話,蓮步不停的由莊夫人送出府外。項少龍見對方對自己毫不在意,並不介懷。因爲沒有男人可妄求所有女人都會看上他的。

    莊夫人回來後,拉他進內堂去,還掩上門,神色凝重道:“清秀夫人來警告我,春申君、李權、鬥介、成素寧、李令和夜郎王結成一黨,準備除去我們和李園,要我們立即逃走。”

    項少龍皺眉道:“她不是和鬥介分開嗎?怎會知道這件事?”

    莊夫人道:“她的侄女是黃戰的妻子,黃戰此人最是口疏,在家中大罵你和李園,泄出秘密。”

    項少龍伸手摟着花容慘淡的莊夫人,笑道:“就算他們不動手,我也會迫他們出手的。”接着扼要的說清楚現在敵我的形勢。

    莊夫人籲一口氣道:“原來你們早已知道,那今晚我和保義應否去赴宴呢?”

    項少龍道:“當然不該去,到時我隨便找個藉口向春申君說好了。我看他早預計你們不會去的。”

    莊夫人擔心地道:“人數上我們是否太吃虧呢?”

    項少龍道:“人數的比例確大大吃虧,實力上卻絕對是另一回事,我的人精通飛檐走壁之能,當夜郎王府起火,保證春申君等手足無措,那時我們將有可乘之機。我決定在今晚與春申君攤牌,若能一併殺死田單,就最理想。”

    莊夫人縱體入懷道:“少龍!我真的很感激你。但什麼是攤牌呢?”

    項少龍解釋後道:“怕就怕春申君今晚的目標只是你母子兩人,那我們就很難主動發難。皆因出師無名,那時惟有將就點,只把李令和夜郎王宰掉了事。”

    莊夫人“噗哧”嬌笑道:“你倒說得輕鬆容易,李令和夜郎王身邊不乏高手,切勿輕敵啊!”

    項少龍見她一對水汪汪的眸子亮閃閃的,非常誘人。湊過去輕吻她一口道:“什麼高手我沒見過?最厲害的是攻其無備,他們的注意力必集中到李園的家將處,怎想得到我另有奇兵,知己不知彼,乃兵家大忌,夫人放心。”

    莊夫人道:“有項少龍爲我母子擔戴,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人家只是關心你吧!”

    項少龍見她楚楚動人,忍不住痛吻一番,然後去預備一切,誰都想不到這麼快就要和敵人正面交鋒。精兵團的隊員來了七十二人,都是攀牆過樹的秘密潛入滇王府。紀嫣然知獲委重任,大爲興奮,指揮若定,先把莊夫人等婦孺集中起來,再在府內各戰略位置佈防,樹杪都不放過。趙致成了她的當然跟班兼勤務兵。

    樓無心奉李園之命而來,向項少龍報告形勢道:“現在全城都是春申君和李權的眼線,嚴密監察相府和滇王府的動靜,防止有人逃走,反是夜郎王府非常平靜,閉戶不出,看不到有什麼特別的舉動。”

    項少龍道:“閉戶不出,便是不同尋常,也叫欲蓋彌彰,他們今晚必會來襲滇王府,只有通過外人的手,春申君等纔可在太后前推卸責任。”

    樓無心道:“據我們布在春申君處的眼線說,今晚不會有什麼特別的行動,但黃戰卻誇下海口,說要在宴會時迫你比武,又說會痛下殺手,我們全體兄弟都等着看好戲哩!”又沉聲道:“春申君府以黃戰劍術最高,若能把他幹掉,對春申君會是很嚴重的打擊。”

    項少龍淡淡道:“只要把他打成殘廢或重傷已足夠。”

    樓無心捧腹笑道:“爲項爺辦事,確是不同……”

    還要說下去,荊善來報,太后召項少龍入宮。項少龍心中大喜,知道李嫣嫣終於意動。

    宮娥奉上香茗退下,臉容深藏輕紗內的李嫣嫣默然無語,使得坐在她下首右席的項少龍,只好自喝悶茶。這是後宮一座幽靜院落的廳堂,關上院門,院內庭園杳無人跡,天地間似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想起李嫣嫣剛成年時所遭遇到的恥辱和不幸,現在又要爲畸戀着的親兄和楚國的大局與敵人虛與委蛇,不由對她生出憐惜之心。她雖貴爲太后,卻一點不快樂。只要想想她要迫自己去曲意逢迎春申君和孝烈王兩個老醜的男人,便知她的辛酸和痛苦。現在一切已成過去,卻又受到權臣制肘,事事都擡出先王遺命來壓制她這弱質女流,強她去做違心的事。想到這裡不由嘆息一聲。

    李嫣嫣冷冷道:“先生爲何嘆氣?”

    項少龍聽出她語氣裡有戒備之意,知她由於過往的遭遇,特別敏感,絕不可把她當作一般人應付,低聲道:“我平時很少靜心去聽某種東西,但剛纔我的注意力卻集中到院內風拂葉動的聲音去,發覺其音千變萬化,悅耳若天籟,只是我平時疏忽了。於是幡然而悟,很多美好的事物一直存在於身旁,只不過因我們忘情在其他東西上,方失諸交臂,錯過了去。”

    李嫣嫣嬌軀輕顫,沒有說話,由於面紗的遮蓋,項少龍看不到她的神情反應。好一會後,李嫣嫣低聲道:“太國舅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爹就只得我們兩個,由少到大他都很維護我,我……我還記得十四歲那年,在一個本族的宴會裡,有李族小霸王之稱的李令夥同其他人在園內調戲我,大哥與他們打起來,一個人抵着他們十多人,雖被打得遍體鱗傷,仍誓死相抗,最後驚動大人來解圍。事後我服侍他七天七夜,他才醒轉過來。”

    項少龍可以想像到其中的悲苦,欷歔不已,也想到她們的“兄妹之情”,不是沒由來的。而李嫣嫣後來的慘禍,說不定就是由那時種下來的。

    李嫣嫣夢囈般道:“在李族內,一向沒有人看得起我爹,害得我們兄妹常受人欺負,幸好大哥從不氣餒,每天太陽出來前苦練劍術和騎射,又廣閱羣書。在我心中,沒有人比他的劍術更高明,比他更博學多才。”

    項少龍知道她因爲立下非常重要的決定,所以提起往事,好加強對自己決定的信心。現在她雖似是以他爲傾吐的對象,事實上只是說給自己聽的。

    李嫣嫣徐徐吐出一口氣,吹得輕紗飄開少許,柔聲道:“知不知道哀家爲何向你說及這些事嗎?”

    項少龍柔聲道:“因爲太后信任在下,知道我項少龍不會是那種拿這些事去作話柄的卑鄙小人。”

    李嫣嫣緩緩道:“只是部份原因,當大哥由邯鄲鬧得灰頭土臉的回來,我由郭秀兒口中知道原來他竟是敗在董馬癡之手,當我問清楚情況,又派人調查真正的董馬癡,才知道大哥給你愚弄,到這次大哥由咸陽回來,證實了這猜測,還告訴秀兒。那時我就在想項少龍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爲何能以區區數百人,把大哥、田單這等厲害人物,玩弄於股掌之上,還敗得不明不白。以呂不韋那種權傾秦廷的人物,仍奈何不了你?今天終於弄個一清二楚。”

    項少龍苦笑道:“在下只不過是有點運道吧!”

    李嫣嫣低垂螓首,輕輕道:“你坐到哀家身旁好嗎?”

    項少龍楞了好半晌,來到她右側旁三尺許處坐下。

    李嫣嫣低頭解下面紗,再仰起絕美的俏臉,原來已滿頰熱淚。

    項少龍心神激盪,失聲道:“太后!”

    李嫣嫣閉上眼睛,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下來,語氣卻出奇的平靜,一字一字地道:“項少龍!替哀家把李權、李令和春申君全部殺了,他們都是禽獸不如的東西。”

    項少龍心痛地道:“少龍謹遵太后懿旨!”

    李嫣嫣緩緩張開秀目,那種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美態,看得項少龍忘掉上下男女之防,伸出衣袖,溫柔地爲她拭去吹彈得破的粉臉上猶掛着的淚珠。

    李嫣嫣視如不見,一動不動的任他爲自己拭淚。

    項少龍收回衣袖,沉聲道:“太后放心,我定會保着太國舅爺,不使他受到傷害。”

    心中不由升起荒謬絕倫的感覺,當日在邯鄲,李園可說是他最想殺的人之一,哪想得到現在竟全心全意去與他並肩作戰。

    李嫣嫣秀眸射出柔和的神色,凝注在他臉上,以靜若止水的聲音道:“武瞻剛有報告來,說鬥介私自調動外防軍,把一支直屬的軍隊由淮水上游移近壽春城十里,又命一組由二十艘戰船組成的艦隊開到壽春城旁,擺明是威脅我不得輕舉妄動。故我除苦忍外別無他法,若非有武瞻在撐持大局,我和大哥早完蛋了,而大哥還似是不知我的苦衷。”

    項少龍微笑道:“攻城軍隊的人數,必須在守城的人數兩倍以上,方有點威脅,假若要攻的是自己王城,又出師無名,只會累得軍隊四分五裂,鬥介似強實弱,太后不用介懷。”

    李嫣嫣白他一眼微嗔道:“你倒說得輕鬆,只恨我們城內亦是不穩,現在外城軍都集中到外圍的防守去,禁衛軍又調回來守護宮禁,若春申君等發難對付你們,教哀家如何是好?”

    項少龍哈哈笑起來,透露出強大無倫的信心,再從容道:“兵貴精而不貴多,要擔心的該是李權和李令等人才對。”

    李嫣嫣狠狠盯着他道:“項少龍!你是否另有人潛進來壽春呢?”

    項少龍微笑道:“太后請恕我賣個關子,明天天明,李令該已魂兮去矣,便當是先爲太后討回點公道。”

    李嫣嫣嬌軀劇顫,厲聲道:“是否大哥把我的事向你說了,否則你怎會說這種話。”

    項少龍想不到她敏感至此,訝然道:“太后剛纔不是說過李令欺負你們兄妹嗎?還打得你大哥昏迷了七日七夜。”

    李嫣嫣的胸脯不住急促起伏,淚花又在眼內滾轉,直勾勾看着項少龍的眼空空洞洞的,忽地“譁”一聲哭出來,撲入項少龍懷內。項少龍輕撫她強烈抽搐的香肩和背脊,感覺襟頭的溼潤不住擴大,心中悽然,知道她多年來苦苦壓抑的情緒,終衝破了堤防,不可收拾地爆發出來。他沒有出言安慰,只是像哄嬰孩般愛撫她,其中當然沒有半點的味道。這時他的心湖被高尚的情操和憐惜的摯意填滿,只願能予一向被僞裝出來的堅強外殼掩飾着的弱質女子一點慰藉和同情。

    好半晌後,李嫣嫣收止哭聲,在他幫助下坐直嬌軀,任他拭掉淚水,垂頭輕輕道:“今晚哀家等待你的好消息。”

    項少龍一言不發站起來,悄悄離開,整個襟頭全被她的珠淚溼透。項少龍與李園提早少許出發,先在一條橫街會合,交換最新的消息。

    兩人躲在馬車裡,李園問道:“太后找你有什麼事?”

    項少龍一邊留意窗外的情況,漫不經意道:“她想我殺死李權、李令和春申君。”

    李園精神一振道:“她真的這麼說?”

    項少龍微哂道:“我難道要騙你嗎?她爲何這麼恨春申君呢?”

    李園頹然嘆道:“她恨所有沾污過她身體的男人,包括孝烈王在內。”

    項少龍道:“你那方面有什麼新情況。”

    李園道:“看來春申君最多隻是用比武下毒那類招數對付我們。因爲今晚被邀的嘉賓遍及各公卿大臣,另有外國或侯國來的使節侯王,任春申君和李權的膽子如何大,也不敢在這情況下涌幾百人出來宰我們。”

    項少龍沉聲道:“賓客名單中有沒有夜郎人呢?”

    李園道:“沒看到夜郎王的名字。不過這並不代表他不會來,春申君該知道我要看他邀請的嘉賓名單,乃輕而易舉的一回事。”

    項少龍淡淡道:“我決定在宴會上與春申君和李權分出勝負,否則不可能有另一個機會。若我沒有猜錯,明天一俟鬥介動調好軍隊,春申君就會發難,裡應外合地以壓倒性的兵力控制壽春。因爲內城軍落到你手上,對他們實有切膚之痛。這宴會正是要把我們拖在那裡,更因壽春最重要的人物雲集該處,一時間沒法作應變調動,自然是對他們最爲有利。”

    李園愕然道:“可是春申君府家將達二千之衆,我們只得區區六十人,一些還要留在外面廣場處,動起手來,能逃命已叫僥倖,怎還能置敵於死地?”

    項少龍微笑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李兄聽過這兩句至理名言嗎?”

    李園唸了兩遍,雙目亮起來,顯是有點明白。

    項少龍道:“我差點忘記至關緊要的事,田單是否在賓客名單上呢?”

    李園搖頭道:“我正要告訴你這件事,自今早他和春申君吃過早膳,田單便失去蹤影,我看他可能已離開壽春。”

    項少龍的心直往下沈,苦惱地道:“若他出城,當瞞不過守城的人,爲何你完全不知道呢?”

    李園無奈地道:“若有鬥介爲他安排,連武瞻都難以過問,所以把田單秘密掩護出城外,實是輕而易舉的一回事。”

    項少龍猛下決心道:“出了這件事,我們更不得不動手,只有從春申君口中,方可知道田單到了哪裡去。”

    李園明白他的意思,假若田單返齊的話,項少龍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壽春的事,再兼程追去。道:“項兄因我的事而延誤自己的大事,小弟真不好意思。唉!話說回來,其實我們今晚的勝算並不高哩!”

    項少龍含笑搖頭道:“非也非也!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在我又有新的主意,索性把李兄的隨員都換上我的人,只要春申君不知道我們暗攜弩弓,這一場仗我們至少有七成勝算。這是名副其實以己之長,制敵之短。以弩弓克長劍;以效率、速度和避重就輕的策略應付對方的人多勢衆。”接着湊到他耳邊說了一番話。

    李園嘆道:“即使孫武復生,也難勝項兄妙算!”

    項少龍心中暗笑,這正是特種部隊的信條,以精銳勝平庸。只要抓到敵人最弱的一環,就像捏住毒蛇的咽喉,任它如何厲害,也只有俯首就擒。

    兩人分手後,李園先入宮見李嫣嫣,稟告一切,而項少龍則逕赴春申君的宴會。進入外門,只見主宅前可容千人操練的大廣場停滿車馬,燈火通明。主宅設在白石臺基之上,迴廊環繞,連接左右和後方的建築物,建築羣間古樹參天,環境雅緻。項少龍心生感觸。楚君的地位顯然遠及不上秦君。當年莊襄王停柩期間,咸陽停止一切宴會喜慶的活動。但這裡的人卻完全兩樣,就此點即可看出秦勝於楚的一個主因。

    項少龍與衆手下躍下馬來,其中六人負責看管馬匹,另二十四人隨他往主宅走去。一般權貴赴宴,帶上十來個家將乃平常之事,二十四個是多了一點,但在這情況下,春申君絕不好反對,何況他怎會把二十四個人放在心上。主宅的臺階上下佈滿春申君府的家將,春申君和兩子黃戰、黃霸迎接賓客。

    項少龍朝長階舉步走去,在半途時後方有人叫道:“啊!請留步!”

    項少龍愕然止步,回頭望去,與追上來的人打個照臉,同感愕然。

    來的是韓闖,只見他露出古怪神色,乾咳一聲道:“對不起!我認錯人。”

    項少龍心知肚明他由背影認出自己是項少龍,但由於自己整個樣子變得太厲害,所以當韓闖見到他正面的尊容,再不敢肯定。笑道:“在下現在是萬瑞光,侯爺你好!”

    韓闖立時明白過來,眨了眨眼睛,轉往找其他楚臣打招呼。項少龍心中溫暖,韓闖這人雖是缺點多多,卻很夠朋友。

    步上石階,春申君笑裡藏刀地趨前來歡迎道:“得萬將軍光臨,本君不勝榮幸,爲何卻不見滇王妃和小儲君呢?”

    項少龍依足規矩行謁見之禮,歉然道:“小主公身體不適,滇王妃只好留下照拂他,請君上見諒。”

    春申君忙道:“我立即遣人去爲小儲君診治,保證藥到病除。”

    項少龍掃視了正狠狠瞪着他的黃戰、黃霸和一衆家將,心中暗笑,想着任你們如何眼利,也估不到世上會有可摺起來藏在褲管內的弩弓,這就是“高科技”的好處。口中應道:“君上好意心領。小主公剛吃了藥,明天若仍未見好轉,再勞煩君上照拂吧!”

    當下有家將引領項少龍進入大堂裡。那是個比得上宮廷的廣闊廳堂,兩旁各有四根巨木柱,撐起橫過屋頂的四道主樑,氣象萬千。主席設在對正大門的南端,左右各排三列席位,約略一數,至少達百席之多,前席坐的自是主賓,後方席位則是爲家將隨人而設。大半席位均坐上賓客,由百多名身穿綵衣的侍女在席間穿花蝴蝶般侍候,一片喜慶熱鬧的氣氛。項少龍瞥見左方首席處坐的是久違了的郭開,此君當上趙相,脫胎換骨的神采飛揚,春風得意,正與鄰席的龍陽君談笑。

    領路的家將道:“萬爺請!”

    項少龍隨他來到右方第四席處。荊善等則擠到後面兩席去,分幾排坐下來。斜對面的龍陽君和他交換個眼色,郭開便打量着他,但顯然認不出他是項少龍。此時廳內鬧哄哄的,來賓趁宴會開始前的時刻,互相寒暄和詢問近況,獨是項少龍的一席無人過問,只是間有侯國來的使節和他揮手打招呼。一名女婢過來爲他斟酒,項少龍瞅她一眼,見她膚色頗黑,左頰還有小方胎痣,容貌平凡,再沒有多看的興趣,轉而打量起其他人來。李權剛好在他對面,不屑地看他一眼,和下首的成素寧說話,眼尾都不望他,好像他已變作死人,再不會對他生出任何影響。

    項少龍心中冷笑,耳內傳來一陣熟悉的悅耳聲音道:“死鬼!又在裝神弄鬼。”

    項少龍虎軀劇震,差點衝口叫出善柔的芳名。正要再看席前的婢女一眼,善柔低叱道:“不要瞧我,你後面有道暗門,貫通外面的迴廊,小心點!”

    說罷盈盈離去,項少龍得與令他夢縈魂牽的紅顏知己重逢,精神大振,整個世界立即充滿生氣、色彩和熱烈的期待和渴望。同時又心中懍然,大堂表面看去,只在中間開有兩道側門,連接外面的迴廊和直通左右院宅的長廊,若非得善柔提點,真不知席後設有暗門,春申君這一着非常厲害,他差點便要着了道兒。忙揮手召來荊善,告訴他這件事。荊善退回去後,心中仍填滿善柔的倩影。這美女確是神通廣大,竟然可混到春申君府來當婢女,找尋刺殺田單的機會。善柔又奉上佳餚,低聲說“外面迴廊底下藏有長矛”後,又轉到另一席去。項少龍放下心來,對方顯然仍不敢動用弩箭那類長程武器,自是怕射不中目標,誤傷其他人。這時賓客來得七八成,門官逐一報上來人的名字,大部份項少龍都不認識,只是從銜頭知悉來人不是王族就是重臣,身份顯貴。

    鬥介、武瞻、練安廷和獨貴四個握着壽春兵權的人物均沒有出現,這是理想當然的事,現在壽春內張外弛,鬥介的大軍正與內外城軍互相對峙,互相牽制,暫時誰都奈何不了誰。屈士明暗算他項少龍不成,乃春申君和李權方面最大的失策,使內城軍的控制權落到李嫣嫣和李園手上,迫得敵人只好另用險招來對付他們。

    門官唱喏道:“且蘭王駕到!”

    項少龍往大門望去,首先入目是肉光緻緻的玉臂和美腿。它們的主人是充滿野性美、青春迫人的性感美女。此女身穿以薄皮革綴成的衣服,秀髮垂肩,坦胸露臂,誘人至極。最引人處是她流波顧盼,毫不吝嗇甜甜的笑容和媚眼,登時吸引全場的注意力。項少龍好不容易把眼光移到她身旁的且蘭王處,他頭頂羽冠,披上長袍,身形矮胖,五官像擠到臉孔中間處,走路時左搖右擺,正與旁邊的春申君說話。身後的十多個親衛無不比他高上至少個半頭,均露出粗壯的腿臂,使人感到異族蠻風的特色。當春申君往他的一席指點,項少龍知道且蘭王正向春申君問及自己,果然且蘭王那對細眼朝他望來,擺脫春申君,大步帶頭往他舉步走來。項少龍忙起立施禮。

    且蘭王隔遠大笑道:“萬瑞光不愧滇南第一勇士,甫到壽春,立即把斗膽佔據滇王府的鼠輩趕走,大快人心之至。”

    這番公開表示支持的話,登時令全場賓客側耳側目。李權重重發出一聲冷哼,表示不滿。且蘭王不知是真聽不見,還是聽而不聞。逕自來到席前,舉起右掌。項少龍早受過莊夫人教導,忙舉右掌,與他互擊三下。

    且蘭王向那迷人女郎道:“采采快來見過萬勇士,哈!這是小女娜采采,我這次是要帶她來見識一下大楚的繁華景象。”

    娜采采盈盈施禮,勾魂的眸子送他一記秋波,未語先笑道:“萬將軍非常強壯哩!”

    這句話立時惹起一陣嗡嗡低語,如此大膽和肆無忌憚地對初識男人評頭品足的美女,確是罕見。

    春申君趕了上來,正要引他坐到右方首席處,且蘭王指着項少龍上首的一席道:“我就坐這一席。”

    春申君眼中閃過不悅之色,仍是無奈地答應。

    正擾攘時,門官唱道:“夜郎王到!”

    且蘭王完全不顧儀態,“呸”的一聲側頭吐出一口涎沫,表示不屑聽到夜郎王之名,這才領着火辣辣的且蘭公主娜采采坐到項少龍上首那席去,擺明和項少龍扮的萬瑞光站在同一陣線。春申君無暇理會他,往迎夜郎王去了。夜郎人的服飾以黑爲主色,配以金銀鑲嵌的冠帽和腰帶,新月形的彎刀,非常觸目。加以人人粗壯高挺,臉容強悍,使人聯想到肆虐邊塞的馬賊,難怪如此爲其他侯國深惡痛絕。夜郎王花刺瓦左方的一名青年長得最雄偉,身上的金飾比夜郎王還要華麗,背上掛着一對巨斧,每斧至少有五十斤之重,只是這等威勢,已教人心生怯意。夜郎王膚如黑炭,臉孔瘦長,雙目兇光閃閃,神態陰沉,靜心聆聽春申君的話,目光卻落在項少龍身上。春申君引他坐到龍陽君和李權間的一席,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剛好對正項少龍這死敵,氣氛立時異樣起來,平添不少火藥氣味。那個夜郎青年狠狠盯着娜采采,一副想把她生吞下去的饞嘴模樣。項少龍不由往娜采采望去,只見她故意挺起酥陶,作了個慵倦不勝的姿態,看得那夜郎青年眼珠差點掉了出來。

    娜采采知項少龍在看她,回眸拋他一個媚眼,低聲笑道:“那是夜郎王的三王子花奇,人稱餓豹,姦淫婦女無數,若萬將軍能宰了他,采采陪你一晚。”

    項少龍嚇了一跳,善柔又到他旁邊,故意隔斷兩人目光,低聲怒道:“你再勾搭她,我就殺掉你。他們預備了鉤網等東西來對付你。”

    又轉身走了。項少龍確怕開罪善柔,正襟危座,眼角都不敢再望向鄰席的且蘭公主。此時大批春申君的家將分由側門進入大堂,排列在席後,更添隆重緊張的氣氛,亦牢牢控制全場。

    韓闖此時入場,到了右方上首一席坐下,接着是黃戰、黃霸的一席。

    春申君在十多名家將陪同下,列主席坐下,衆家將則守立席後,防備森嚴。

    除項少龍下方李園一席外,全部席位都坐滿人。賓主加上隨員,足有六百多人之衆。酒過三巡,接着是例牌的歌舞表演,此時李園纔到,向項少龍打了個一切部署妥當的眼色。

    歌姬退下,夜郎王一陣長笑,兇光畢露的雙目落到項少龍處,舉杯道:“先敬萬將軍一杯,然後再有一事相詢,請萬將軍指教。”

    項少龍與李園交換個眼色,知道好戲開鑼,且是首先由敵人發動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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