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縱橫，勁風拂面而來，只是片刻功夫，楚烈就從丹閣所在的青鋒抵達了大殿所在之處，還沒有進去，便看到了有兩名身着劍袍的青年弟子滿臉苦笑之意守在了大殿之外，見楚烈過來，相互對視一眼，拱手道：

“大師兄。”

“嗯。”

楚烈頷首，現在不用詢問這兩名苦笑着的弟子，只是站在了大殿門口，就能夠感受到兩股劍拔弩張的氣勢在相互對峙着，一股是自己熟悉的北辰劍仙雲虛子，另一股不曾感受過，卻也有幾分熟悉，其強大程度，恐怕自己即便使用‘不負’，也只是能夠給對方帶來一些小麻煩而已，想必就是吟心師叔所說的‘惡客’。

“呼~”

輕輕呼出了一口濁氣，楚烈微微拱手，聲音冷澈，在勁氣的作用之下在這片天地之中響起：

“弟子楚清烈……”

“嗯，烈兒，且進來吧。”

沉默了一息之後，雲虛子的聲音在楚烈耳邊響起，楚烈體內的勁氣宛如波濤一般涌動着，緩緩踏步進入了弈劍聽雨閣的大殿之中，目光微擡，就看到了負手站立，鬚髮戟張的雲虛子，而在他身前，有一名女子穿着百花羽衣，滿頭銀絲，眉眼細澈，只是從側臉就能夠看到那張面龐之上已經出現了皺紋，看上去就如同是尋常的女子漸漸老去的模樣。

尋常的女子若是漸漸凋零還穿着這一身羽衣，只會給人一種不協甚至可笑之感，如同五十老翁學稚童玩樂，但是眼前這人卻沒有絲毫的不協調，甚至於給人一種這件百花羽衣難以匹配她氣質的感覺。

風華絕代！

此時楚烈第一想法只有這四個字，而這人也微微側過頭來，隨意看他一眼，只是這一眼便身子微顫，雙目之中一陣恍惚，再也移不開眼來——

逆着那光，一名面龐有些模糊的青年踏盡門來，腰間酒壺，背上青鋒，一襲藍白劍袍，滿頭黑髮隨意乍起，磊落不羈，那熟悉的裝扮，似乎下一刻便會仰脖肆意飲酒，如往昔一般大笑着開口：

‘本大爺叫南宮牧。”

“劍牧天下妖魔之牧！’

“南……宮……牧？”

低低呢喃着，這名女子下意識踏前一步，但是隻是踏出，神色便又掙扎着恢復了清明，反倒後退了半步。

這不會是他，不可能是他，他的肩膀要更寬闊，他的嘴角永遠都帶着笑，他身上總是有着那股子酒液的味道，不是他，這不是他……

嘩啦~

就在此時，劍袍衣襬一動，楚烈雙手微微一拱，沉聲開口：

“楚清烈，見過師孃。”

聲音落下，那名女子微微一顫，面上卻帶着一股奇怪的忿怒，卻也有幾分懷念，看着楚烈，似乎已經遺忘了在那一邊神色古怪的雲虛子，嘴角張了張，似哭似笑地道：

“師孃？你喚我師孃？”

“他……他可曾跟你說過我？”

楚烈雙目微微波動了下，但是面色依舊冷硬，擡起身來，聲音一如既往地沉靜，但在此時旁觀的幾人聽來，簡直帶了幾許漠然和絕情，緩緩開口：

“不曾。”

“…………不曾……不曾，他還是怪我……”

女子低低呢喃了兩聲，聲音溫和卻令人鼻子不由得一酸，心中堵得慌，楚烈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將那股不正常的感情排出，手掌擡起，緩緩撫在了背後的劍柄之上，五指次第握合。

一方是傳授自己功法劍決，爲自己不惜直對另一大派的弈劍聽雨閣。

一方是素不相識，顯然和與自己有知遇之恩的玄機子有所糾纏恩怨的女子，而從此時的表現看來，怕還是怨多些。

站在哪一方，根本不必選擇。

哪怕她那低語令人心碎。

錚！

一聲錚然劍鳴，楚烈背後的青鋒緩緩拔出，森寒之意緩緩傾瀉而出，三尺之內的溫度似乎都降低了不少，眉心處一朵火光躍躍而舞，雲虛子雙目微張，似乎明白了楚烈想要做什麼，手掌下意識擡起，但是似乎想到了什麼，神色一陣掙扎，最終還是嘆息一聲，輕輕放下，只是心中卻低語一聲：

“師妹，如此……真的好嗎？”

吟吟吟~

清越的劍吟聲中，那柄有着弈劍聽雨閣標識的長劍全部出鞘，斜指地面，楚烈眉心處那火光一動直接沒入了他的身軀之內，火光崩裂，一股瀟灑不羈，氣吞天地的劍意陡然從他的身軀之上暴起，橫掃四方，那神態恍然的女子下意識擡眸，熟悉的衣物，熟悉的裝扮，熟悉的劍意氣息，即便是知道這是虛假的，但還是一股悲傷涌現心頭，雙目中眨眼便盈滿了淚水。

‘喲，小姑娘，總這麼冷着一張臉可不好，笑一笑啊~我？哈，記住了！本大爺叫南宮牧！’

‘師尊，種種之事皆因我一人而起，與阿羽無關！’

深受門派重罰的青年臉上沒有了往常的那種不羈，面色蒼白卻認真，握着她的手，笑得溫醇乾淨，‘我等劍仙，斬盡前路，不求來生……但是唯有你，我是希望有下輩子的。”

“南宮牧今生願與阿羽共生死，下輩子，下下輩子，也一樣，你要等我……’

當時雨落如織，但是在她的心中，卻遠比那世間一等一的美景還要誘人地緊。

種種當年的經歷在眼前不可遏制地浮現，但是轉瞬這些美好的回憶便被一道劍光斬破，身前楚烈持劍踏步，雙目幽深，其中神色冰冷漠然，蘊含在那火光中的劍意和記憶中的場景混雜在了一起，那幅畫面再度在虛無和真實之間展現在了他的眼前。

天地隱隱，雨色朦朧隱罩山川，山之巔有閣，飛檐騰壁，有人立於飛閣之巔。

飲酒入喉，長劍漫然揮起，隨即便是搖落了漫天晨星。

楚烈漠然的雙目當中，一抹凌厲閃過，劍光如露似電，筆直遞出，純粹地可怕卻也鋒利地可怕，只是瞬間便刺破了一切般出現在了那女子眼前，漠然的聲音在同時響起：

“弟子謹以此劍，請師孃下山。”

這一劍劍速極快，但是以那名女子的修爲躲開簡直不費吹灰之力，但是此時她卻宛如是失去了魂魄一般呆呆地立在原地，任由那劍光靠近，這一抹純粹的劍光之中似乎還是映照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只是這一次卻充滿了決絕和倔強。

‘緣起江湖，緣結江湖。’

‘道友，玄機子此生……與你江湖不見。’

一夢菩提半壺沙，輕訴梵音一剎，掩了牽掛，塟了蒹葭。

初逢年少劍狂，烈酒江湖。

而今思量，紙上千行，淚也千行。

“啊呀呀！聽說百花谷的飛羽仙子來了？！在哪裡在哪裡，怎麼都沒有人來叫我！”

就在此時，一陣大呼小叫的聲音突地響起，飛羽二子如劍一般刺入楚烈腦海，令他雙瞳一縮，手腕一抖，那柄直刺的劍光陡然一偏，劍路逆轉，指向了那女子的肩膀上方，以他的修爲，就算是全力一劍也難以傷害到這位修爲強悍的前輩，但是其中蘊含的意義卻截然不同。

嗤啦——

劍光縱橫，一縷銀髮散落在劍身之上。

那女子神色恍惚了一下，隨即便再度變回了原本的沉靜，眼角的淚光也在瞬間便消失不見，輕輕轉身，無瑕子正踏入大殿中，一手提着那柄‘月’，一手提了個盒子，呵呵笑道：“在與烈兒切磋嗎？”

“說要你來取劍，倒是不想仙子如此之快，哈哈哈，與你與你！”

輕笑一聲，無瑕子看了手掌中那柄‘月’一眼，目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擡手便將那柄劍拋向了那名女子，後者隨意伸手，便將其倒扣在手，瞬間展露出的風華已然不凡，可想當年定然是名動江湖的美人，但是那凜然的風姿一閃即逝，便又恢復了雍容，或者說，除了在得知楚烈身份以及楚烈出劍時候有了情緒波動之外，這位百花谷谷主一直都是維持着那幅雍容的模樣。

無瑕子砸了砸嘴，擡起手掌中的盒子，笑道：

“茯苓糕，你當時還蠻喜歡，雖說不是小牧的手藝，應當也不錯。”

“……不必了，無瑕子師兄，夜兒，這便走吧。”

百花谷谷主輕輕笑了下，招呼南宮夜過來，便要離開，無瑕子也不阻攔，只是笑眯眯看着兩人邁步走出，就在此時，楚烈突然收劍入鞘，微微抱拳，在衆人有些好奇的目光之下，緩緩開口道：

“師孃……玄機子前，師傅的配劍，劍名飛羽。”

百花谷谷主的腳步一頓，肉眼可見的，那雍容的臉龐之上神色明顯很大波動了一下，嘴脣微張，足足呆立了半響才探出手輕輕撫了撫楚烈的頭頂，偏頭，似哭似笑道：

“……飛羽劍，飛羽劍，師孃知道了，謝謝你好孩子。”

“以後若是覺得這裡膩了，便來百花谷，師孃那裡你隨時能來。”

“夜兒，向你……兄長告別，我們回谷。”

“嗯？”

南宮夜微微一怔，猶豫了一下，便朝着楚烈微微抱拳，雖說有些不情願，但還是開口道：

“見過兄長，夜先行告辭。”

“無瑕子……大哥，再會。”

另一邊，百花谷谷主也對着無瑕子微微頷首，下一刻便裹挾着南宮夜化爲了一道淡紫色的流光縱天而去，留下下面的無瑕子大呼小叫：“飛羽仙子！你搶我聽雨閣的弟子可是太不地道了啊……”

“要是把小夜兒嫁過來，我還可以考慮！”

連連呼喊了半響，卻也沒有得到絲毫的反應，看着天際逐漸散去的流光，無瑕子停下了自己的呼喊，笑着搖了搖頭，隨手掀開盒子，拈出了一枚糕點直接扔進了嘴裡大嚼着，劍眉微皺。

“味道還可以啊，爲什麼不吃。”

“師伯……”

一旁的楚烈抿了抿嘴，開口問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無瑕子大嚼着的嘴巴一頓，整個人似乎按下了暫停鍵一樣，隨即輕輕偏頭，看向一旁的楚烈，那雙清澈的眸子變得幽深，半響後才慢慢嚥下了嘴中的糕點，微微一笑，那笑容淺淡如仙，卻透出了幾許漠然：

“烈兒……知道的太多，可是很容易死啊。”

話音落下，他卻突地又搖頭笑起來：“哈哈哈，開玩笑開玩笑……有沒有被嚇到？”

“你問當年，當年啊……算是很老套的故事了，他們之間的事也只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點罷了，先是死了些人，然後死了許多人，但是我們要對付的那個混蛋呢，還是沒有死……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窺探着這方天地。”

“至於你師傅，小牧他性格倔強，總認爲當時有自己的原因，才引發了我弈劍聽雨閣的那一場驚變，因此自行流放於天下。”

“唉~何苦呢？與其守着一柄刻着‘飛羽’二字的劍，輾轉反側，不若大大方方去見她，與其身死道消之後，劍入劍冢，爲何不早早上山？”

“那飛羽仙子脾性也是犟，清麗如仙，卻不屑於那些保持青春的手段，既不用那些丹藥，也不修什麼功法，任由自己的絕世紅顏老去，大大方方，年輕便是年輕，老便是老，認認真真地年輕肆意，也認認真真地老去，嘖，邪門歪道，還是我這樣年輕好，哈哈~”

無瑕子在絮絮叨叨的低語聲中緩步走開，而不知何時，雲虛子已經站在了楚烈的身後，楚烈輕輕嘆了口氣，也不回頭，只是開口問道：“師叔，當年之事，閣主師伯他是否，也發生了什麼？”

半響的沉默死寂之後，與他並肩而立看山下雲起雲涌的雲虛子才聲音沙啞地開口。

“還不到時候……”

“等你能夠一肩扛起整座弈劍聽雨閣之時，我等才能夠把一切告訴你，只能說，這一切並沒有那麼簡單。”

PS：這是今天的第二更，算是二合一章節吧？（笑），然後等一會兒應該還有一更，不過字數應該比較少了，畢竟時間有點遲了，諸位老鐵包涵哈~

PS：這個世界的線差不多可以試着連一連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