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特蘭蒂斯文明。

我一直以爲這個話題早已經過去了，卻沒想到在這時候被再度提起。

那個被昔日瘋狂的維斯卡一手毀滅，幾乎發展到了近現代科技階段，輝煌燦爛的古代人類文明，林雪爲什麼會現在提到它們？

“哥哥……”維斯卡突然湊了過來，輕輕抓着我的衣襬，低頭望去，貓瞳的小女孩臉上正帶着緊張和不安的表情，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沒事，你林雪姐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吶，木頭，你聽說過這種東西麼，”林雪雙手抱胸，用有些遲疑的語氣說道，“種族……記憶。”

我想了想，老老實實地搖頭。

“存儲在基因中的，來自上古時代的記憶，或者說幾乎變成先天條件反射的某種應激反應，”林雪點着下巴，向我們慢慢解釋，“野生動物哪怕出生以後第一次見到火焰也會帶有生來對火的恐懼，人類哪怕從未接受過關於人類身體結構的知識，也會在見到同類骸骨的時候產生驚恐，還有其他諸如此類的例子，這種恐懼在我們看來已經習以爲常，根本不需要解釋，但真要思考起來的話，你就會發現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無經驗性。莎莉的情況就是這樣，她對某些東西感覺到本能的懼怕，比如帝國軍隊和潘多拉的容貌，但她自己卻從未見過這兩樣事物，再加上我所察覺到的某些信息，基本上可以肯定，莎莉內心的懼怕是來自一段隱藏在基因裡的上古記憶，稍微推算了一下時間，再聯想一下那個年代帝國軍在地球的動靜……某些猜想也就呼之欲出了。”

“亞特蘭蒂斯後裔？”

我將信將疑地看着臉色並不怎麼好看，在恐懼中還充滿困惑的女孩，自言自語道。

事情的發展總是充滿戲劇化的，當我們誰都沒有想到的時候，竟然突然蹦出來這麼一個真相？

“基本上可以這麼認爲吧，因爲時間太過久遠而且預言目的含混不清，我的能力這次給出的結果並不十分清楚，但確實有關於這個真相的傾向性，”林雪呼了口氣，“莎莉體內可能含有當初被毀滅的亞特蘭蒂斯文明的基因，雖然誰都不知道那些倖存者最後是怎麼活下來的，但他們的血脈確實流傳到了今天，而且極有可能逐漸分佈到了整個世界，或許現在人類傳說中的亞特蘭蒂斯、北歐神系、奧林匹斯神系、聖經故事等等等等神話傳說都是以那些上古末裔支離破碎的口口相傳所演化過來，嗯，信息不足，沒辦法得出很準確的結論吶。”

“假如你的能力沒出問題，十有八九就是這樣了，”珊多拉揉了揉眉心，微微眯着眼睛，“那麼，你的意思呢？”

珊多拉在問林雪，後者將莎莉帶到我們面前，並且說出她自己發現的這些衝擊性真相，肯定是有什麼想法的，林大小姐最擅長的就是帶給我們各種各樣的麻煩，而且她在和自己的朋友們在一起的時候也是個萬分直率的傢伙，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從來都不會跟我們幾個客氣。

“考慮點戰爭賠款神馬的……”林雪剛說了半句，就碰上了我陰測測的眼神，這丫頭趕緊一縮脖子，“咳咳，我緩和一下氣氛，開玩笑的。都已經幾十萬年過去了，當年發生的事情即使再嚴重，現在也只能被當成歷史，甚至當成故事，我就是想調查一下莎莉的身世，既然她擁有亞特蘭蒂斯的血脈，那她的家族肯定有什麼隱藏秘密，說不定我們還能復原出當初亞特蘭蒂斯文明覆滅之後直到今天的歷史，我們對當初維斯卡離開地球之後所發生的事情一直一無所知，那段空白歷史不是你糾結了很長時間的嗎？”

林雪說的沒錯，那段歷史真空確實讓人費解，尤其是在維斯卡離開之後，她的榮耀星艦究竟遭遇了什麼事情，更是我們一直以來都在探查的真相，可以說自從重新恢復了維斯卡壁壘星的運轉之後我們就從未停止過關於那段歷史的追溯。想想吧，一座榮耀級星艦的星環被炸成碎片，甚至遭受深度深淵污染，殘片掉落到虛空深處，又侵害了不止一個世界，如此嚴重的事件假如不找出一個說得過去的說法的話，恐怕很多人都會如鯁在喉——至少潘多拉就一直對自己妹妹的榮耀遭受攻擊一事感到很上火的。

只不過上心歸上心，那畢竟已經是幾十萬年過去了，當年的記錄也已經消弭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哪怕我們一直在地球上尋找當初戰爭結束之後的殘骸，到目前爲止也不過發現了寥寥幾個疑似上古希靈遺蹟的裝置羣而已，而且它們還被毀壞嚴重，根本無法用來還原一場戰爭，更不可能用來複述那段歷史。

幾十萬年的時間，就連帝國的數據庫都變成了支離破碎的碎片，更別提區區一個碳基星球上面留下的一場微不足道的行星爭奪戰的遺蹟了。

只是沒想到，在我們對當年那段歷史的調查已經陷入僵局，即將放棄的時候，林雪卻給我們帶來了一個如此大的突破口——雖然這個突破口讓維斯卡感覺挺鬱悶的。不管怎麼說，恢復了理智的維斯卡還是個挺善良（大霧）的孩子。

“想調查的話就放手去做唄，”我衝林雪聳聳肩，“反正你是帝國首席先知，情報部門一把手。”

“畢竟跟維斯卡有關，”林雪有些尷尬地看了看低着頭的維斯卡，“所以還是打個招呼的好，在後續的調查中，我們可能要和亞特蘭蒂斯後裔接觸，雙方的立場就是個很尷尬的事情。”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亡國滅種的大仇可不是說笑的，想想當日泛銀河文明共同體的部族們在揭竿而起反抗牧羊人的時候所表現出了的那種狂怒和兇猛，就可以想象到種族的仇恨究竟能達到什麼程度，只不過如今已經幾十萬年過去了，即便永生的希靈使徒還在，那些倖存下來的亞特蘭蒂斯後裔也已經徹底融合到了現代人類中，所謂尷尬，只是我們這一邊心理上的問題而已。

“希靈使徒從不畏懼承擔責任，我們也有必要調查當年戰爭之後發生的事情，”珊多拉看了一臉茫然的莎莉一眼，“行軍打仗的話希靈使徒都是專家，可在便衣調查之類的領域，我們還比不上幾十年前的人類，一切由你全權負責就好了。”

珊多拉的話我絕對信，你讓一帝國特工去調查族譜，他能想出來的唯一辦法肯定就是拿槍指着當事人逼問人家家族關係……這幫從幾千萬年前就用一根筋統治宇宙的傢伙根本沒有任何和平接觸的概念，他們從不考慮用複雜精細的方式搞調查……

“那什麼，姐，我能問點啥不？”

看我們已經商定了什麼事情的樣子，從始至終就保持一頭霧水狀態的林風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是跟我有關的嗎？”莎莉操着半生不熟的中文，緊張兮兮地看着我和珊多拉，一邊躲閃着潘多拉和維斯卡的方向。

“反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看了維斯卡一眼，後者可憐兮兮地跟我點點頭，“好吧，我妹妹同意了，讓我給你們講講月亮之上的故事……”

在接下來的十幾分鍾裡，我將自己知道的亞特蘭蒂斯文明歷史用盡可能容易被普通人理解的方式講述了一遍，大體上就是一個外星人侵略地球的故事，在講述過程中，林風、莎莉還有丁玲始終睜大着眼睛，認認真真地聽着，一點內容都不敢錯過，顯然，這個可以被稱爲勁爆的故事已經顛覆了他們以往所知的各種神話傳說和世界觀。

故事講完了，三個人默然不語，良久，林風終於仰天長嘆：“這要扔起點上，至少也是兩百多萬字啊……”

林雪趕緊給了他一拳：“臺詞裡有這句嗎？”

我給了林雪一圈：“臺詞裡有這句嗎？”

“咳咳，緩和一下氣氛，”林風撓撓頭髮，然後好奇地看着一向以乖巧形象出現在外人眼前，只是聽說非常熱血的維斯卡，“你以前……這麼厲害？”

維斯卡臉上滿是尷尬：“那時候不懂事……”

“行了行了，未成年人保護法你不知道啊？維斯卡不想提起當年的事情，”林雪趕緊捅了捅自家弟弟的腰，又轉向莎莉，“嗯，怎麼說呢，道歉的話，貌似總有點怪怪的感覺。”

“不，不用的，”莎莉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這時候才猛然驚醒，慌忙擺擺手努力組織起中文，“其實聽完這個故事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幾十萬年前的祖先，現在想想太不真實了，更提不上有仇恨什麼的，只是沒想到原來是這個原因……”

我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的維斯卡，心說這丫頭真猛，一場末日竟然硬生生把帝國恐怖變成了一個高級智慧種族的條件反射，或許這跟亞特蘭蒂斯種族特殊的基因形式有關吧，根據維斯卡壁壘星舊研究中心裡的記載，亞特蘭蒂斯種族曾經經受過帝國科考隊的改造，他們的基因具有神奇的學習能力，甚至能將上一代人的知識當做條件反射繼承給下一代，這雖然比不上希靈使徒的記憶輸入能力，卻足夠讓一個碳基種族獲得遠超現代人類幾倍的進化速度，只是沒想到這個基因最後卻引發了這樣的麻煩。

“唔——阿俊，”淺淺突然拽了拽我的胳膊，“節日期間啊，能不能不要討論這個好嚴肅的東西了？”

我頓時表示同意：“行，咱們討論討論下午牛頭人酋長樂隊跟尼祿同臺演出的事兒咋樣……”

不過我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陣由遠而近的驚呼聲突然打斷：“大、大事不好……砰”

我趕緊跑出去看看情況，結果正好看到某紅白巫女從比伯魯身上緩緩滑落的一幕。

“偉大的皇帝陛下，我覺得自己的重心有點不穩……”可憐的宰相大人剛說了這麼一句話，就開始緩緩加速，順着街道向大街那邊滾去，幸好潘多拉眼疾手快，一把將這個被撞跑的大鐵球攔住了。

“好痛——爲什麼門口會放這麼大個鐵球”

博麗靈夢捂着腦袋上的大包，眼圈泛紅地擡起頭來，“醫藥費啦”

我敢打賭，今天真給她醫藥費的話，從明天開始比伯魯就準備着讓這傢伙撞成殘廢吧。

“怎麼了？慌慌張張的。”

我果斷無視了這傢伙時刻不忘收錢的舉動，但還是順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有人鬧事？”

靈夢揉着腦袋連連搖頭：“怎麼會有城管在，誰敢鬧事只是，只是八雲藍來了……”

“八雲藍？紫的式神？”

“嗯吶，”靈夢連連點頭，“而且，受了很重的傷。”

當我和珊多拉在靈夢的帶領下匆匆趕到靈夢和八雲紫暫時居住的宿舍裡的時候，那名意外來客已經在牀上沉沉睡去了。

一個毛色很漂亮的女孩子……呃，咳咳，一個長得很可愛，尾巴毛色很鮮亮的女孩子，還不對，一個長得很可愛，尾巴很多，毛色……算了，我放棄。

躺在牀上沉睡的是一個面色有些蒼白的金髮女孩，表情安詳，似乎已無大礙，其容貌顯得稍有點稚嫩，屬於可以被歸爲非常可愛的那類，讓人很注意的是，對方頭上還有一對同樣是金黃色的狐狸耳朵，雖然現在正沒精神地耷拉下來，但從毛色上判斷，應該……咳咳，除了一堆明顯不屬於人類的獸耳之外，對方的被子裡面還鼓鼓囊囊出來一塊，幾條毛茸茸的蓬鬆尾巴從被子縫隙裡露了出來，顯示着對方非常明顯的妖怪特徵。

八雲藍，八雲紫的式神，本體是一隻強大的九尾妖狐，不過一般情況下都被她的主人當成幹雜活的傭人，在總是睡懶覺的八雲紫呼呼大睡的時候，妖狐女孩的任務就是代替主人出面處理一切事務，根據偶爾的幾次跟八雲紫聊天，我知道她們主僕倆的關係十分要好，在八雲紫因爲各種各樣的意外被帶到影子城並打工贖身的這段時間裡，她沒少在我面前提起自己的這個式神。

見到我和珊多拉親自拜訪，正在一旁照料的八雲紫立刻站起身來：“陳，珊多拉陛下。”

這麼多天相處下來，八雲紫已經和帝國衆逐漸熟絡，在知道我們這幫理論上威嚴冷酷但實際上一個個都是歡樂黨的帝國領袖是個什麼模樣之後，紫和我們之間已經從開始的見面就一絲不苟公事公辦變成了現在近似朋友和熟人的關係，對我的稱呼就是按照她習慣的一個姓氏，而對平日裡有些女王氣質的珊多拉則仍然稱作陛下，但偶爾也會叫一下名字，鑑於我們這個圈子裡那亂七八糟的互相稱呼方式，她怎麼叫我們都是沒意見的。

“毛色不錯啊……咳咳，我是說看樣子她已經沒事了？”

“幸好沒有傷到要害，妖怪的生命力都是很強的，另外，雖然已經用妖力治療過，精神消耗卻沒法彌補，恐怕要睡很長時間了。”八雲紫放輕了聲音，彷彿生怕吵醒身旁的女孩。

真是罕見呢，那麼威風凜凜的紫媽也會在對方不知道的時候露出這樣溫柔的模樣……咳咳，我自重，紫姐姐，紫姐姐。

“具體是怎麼回事？”我和珊多拉在房間裡自己找了個地兒坐下，開口問道，至於一開始帶着我們風風火火前來的靈夢，好吧，那個無節操的巫女，明明剛纔還是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現在卻一臉領導來了就萬事大吉的模樣，已經自顧自去客廳裡泡茶喝了：我嚴重懷疑那傢伙這麼一出就是爲了翹班來的

“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十分清楚，”紫有些困擾地搖搖頭，“當時一個世界通道發生故障，警報上說是有一個未經登記的個體闖到了通道里面，去排查問題的渡鴉回來的時候就帶着已經半昏迷的藍，她當時卡在通道里，幸好另一端的大門沒有打開，她才免於被空間碎片傷到。”

“我覺得，她有可能是循着我的氣息過來的。”

想了想，八雲紫又補充了一句道。

“需要醫療艙嗎？”我上前摸了摸妖狐少女的額頭，入手一片冰涼，據說妖怪的體溫比人類低，看來是真的。

“給報銷嗎？”

我：“……報銷。”

“哦，那就用。”

我：“……以後離靈夢遠點成麼？”

由於有方便的調度和傳送手段，一分鐘後，從醫療中心趕來的後勤人員便來到了房間，並小心地將昏睡中的妖狐放進移動式醫療艙裡面，在這個過程中後者的九條大尾巴爲我們的工作人員帶來不小麻煩，不過幸好後勤人員都是心靈手巧的女兵，一個希靈妹子別出心裁地將八雲藍的尾巴編成了三個麻花辮，總算塞進醫療艙了。

喂剛纔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划過去了吧把人家的尾巴編成辮子你們這是要鬧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