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既然回來了，她又怎麼會輕易離開？就像當初爲了追尋夢想離開蘇儒那般的執着，她對蘇念也是如此。

“我得了癌症。”饒欣蓉慢慢端起咖啡杯輕抿，好像只是在平常的陳述一件事，沒有一絲對死亡的焦慮。

也成功把蘇唸的目光吸引了過來，“怎麼會？”她神色中掩飾不住擔憂，血濃於水，無論饒欣蓉曾經做過什麼，親情終究是不會斷絕。

饒欣蓉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媽媽不想逼你的，我只是希望在我最後的日子裡能得到我女兒的原諒，能有我的親人陪伴着我。”

惆悵暈染在眼波中，如濃稠咖啡一般。

“我曾經爲了夢想決然離開，我跟了法尼十幾年，我爲他付出了那麼多，消耗我的心血與青春，可到最後……”聲音裡已有了哽咽，饒欣蓉低下頭捧着咖啡杯，熱氣繚繞得面前一片朦朧。

“法尼後來又有了新歡，一直瞞着我，等到我得了癌症，沒有再讓他利用的價值以後，他就絕情的要和我分手！”

“念念，我好後悔好後悔，我當時真是恨不得殺了這個人渣！”饒欣蓉的握着咖啡杯的手輕輕顫抖着，灼熱的液體無聲的從杯內濺到手上，她卻渾然不知。

“你……沒事吧？”思慮許久，蘇念終於淡淡開口問道，在法尼對她的無情無義上面，她覺得自己沒有任何立場質問，能問出口的也只有這個了。

饒欣蓉無奈一笑，“他給了我錢，卻再也換不回我的時光，換不回和我看着女兒成長的過程了！”語氣中，有憤恨，有後悔，有自責，有愧疚，也有濃濃的思念。

也許她是真的後悔了，一句話裡纔會有這麼多複雜的感情交織。

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蘇念聽得一時心裡不是滋味，如果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雖然她不排斥這個“媽媽”，可她心裡還是結着饒欣蓉決然離去的梗，更多的是對爸爸多年的情傷的心疼。

“後悔？後悔了又能怎麼樣，一切就能過去了嗎？你現在的下場，都是當年自私離開爸爸的代價！”聲音裡透着凌厲，饒欣蓉整個人頓時僵住，臉色變得灰白慘淡。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被最親密的親人所恨。

她饒欣蓉曾多少次想象過自己該承受的責怪痛苦，可當事情真正發生了，她才發現自己的承受力在最親的人面前竟不堪一擊。

“念念，我錯了，我後悔了……”好像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她緊緊揪住自己胸口處的衣襟，神情痛苦至極。

蘇念卻好像覺得還不夠，她繼續說着，似乎要把爸爸所有的痛苦都雙倍奉還給面前的女人。

“如果你當初不走的話，我們一家還是會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爸爸還是會一如既往的把你當寶貝一樣寵着，只要你開心，他就甘願爲你摘星星捧月亮，可是如今什麼也改變不了了！”

那個叫蘇儒的男人離開了，那個曾經離開的饒欣蓉回來也於事無補了，蘇念說的有多好，饒欣蓉如今就有多痛！

“念念……我不該離開的，如果我知道會是這樣的話……我願意用我的一切來補償你……”看到她毫無血色的臉，蘇念心底泛起一絲後悔，她不該說這麼重的話的。

“念念，”饒欣蓉好像忽然反應過來，緊緊抓住蘇唸的手，好像這是駱駝上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你原諒媽媽好不好？求求你了！”

手腕上傳來痛感，蘇念這才清醒過來，指尖接觸到皮膚，她清楚的感覺到了這個女人的手是冰涼的。

“你……”蘇唸的心顫了顫，她透過饒欣蓉泛紅的眼，看到的是卑微的乞求，不管怎樣，都是她賦予了她生命，看到這些，她終究還是不忍心。

輕輕拂下了她的手，饒欣蓉眼中光亮如風中燭火一般忽明忽暗，最後，還是不行嗎？

“你抓疼我了。”她淡淡的解釋道。

“如果你願意回國的話，我們可以住在一起，我也可以好好照顧你。”蘇念慢慢喝下一口咖啡，這麼久她忽然覺得有點渴了。

“念念念念你說什麼？”還沒從剛剛的事情反應過來，饒欣蓉的身體頓時僵住，隨之而來的是欣喜若狂，“念念，這是真的嗎？我能和你一起生活了，你也願意原諒媽媽了嗎？”

被饒欣蓉灼熱的目光注視着，蘇念忽然有些不自在，只是因爲她的一句話她就能脫離一個成熟的女人，高興的像個孩子，心底忽然涌上酸水，其實，饒欣蓉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吧！

不由自主的點點頭，蘇念應聲，“嗯，我們一起生活，我也，”頓了一下，“我也原諒你了！”畢竟這是自己的媽媽啊！

“好好……”饒欣蓉激動得無以復加，眼眶中盛滿淚水，語不成言。

幫饒欣蓉搬了行李，蘇念兩人坐車前往蘇家老宅，蘇家老宅地處郊區，花費時間也比較長，索性一路入眼皆是風景。

“念念，這裡好像都沒什麼大的變化！”相對蘇唸的平靜，饒欣蓉多年後第一次回家，就顯得感概萬千。

“那裡的鞦韆都沒拆呢！”

蘇念淡笑，“以後有空了你還可以開車來玩的。”

“真的嗎？”饒欣蓉興奮的詢問着，自從蘇念原諒她以後，她簡直就變成了一個女兒奴，事事都要經過她的同意。

“嗯！”

“哎！還有那片花海，以前我和你爸爸約定好要去的，可惜一直沒時間，我當時”見景生情的話脫口而出，饒欣蓉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立即住口。

轉頭望向蘇念，她面上表情極淡，像是根本沒察覺到什麼，卻讓饒欣蓉心頭不住的不安，不敢再說話，生怕又提及到什麼傷懷的事情。

一路無言，直到車在一棟古韻風味獨的老宅子前停下。

“來，小心點！”蘇念首先下了車，隨後打開了另一邊的車門，伸手慢慢扶出饒欣蓉。

“你們快點把夫人的行李都搬上去！”遞了鑰匙過去，蘇念指揮着兩個傭人往裡面去，這都是曾經在蘇家幹了多年的老傭人了，如今她又請了回來，也只是爲了照顧饒欣蓉。

饒欣蓉顯然也已經看了出來，她也是個念舊的人，有老傭人幫忙做事，她也能安適點，想到蘇唸的用心，她的愧疚就更深了。

手輕輕用力，隨着一道道門緩緩打開，沉香氣息鋪面而來，帶着數不盡的感概。

古色古香，青磚石瓦，饒欣蓉慢慢掃過，一切都是那麼熟悉，這座宅子好像一切都沒變過，變的只有人而已。

饒欣蓉深吸了一口氣，蘇唸的手已緊緊握住她，帶着她繼續往前，“還是你以前住過的舊房子，肯定不會不舒服的！”

幾日後，設計酒會酒宴上。

蘇念也沒想到自己酒量這麼不行，才喝了幾杯頭就昏昏沉沉的了，她強撐着身體禮貌道退。

“今天實在是我酒量不行，你們繼續喝啊！我先去醒醒酒。”蘇念微笑着向門口退去。

“下次可得你請客啊！”衆人紛紛叫嚷着。

“一定一定，別因爲我掃了興！”說完，離開衆人視線，蘇念迅速一捂嘴，再也忍不住的一把扶住樹嘔吐了起來。

直到吐得感覺胃都空了，蘇念站起便感覺到眼前一片昏天黑地，“小心！”微醺迷醉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轉眼便落入了一個充滿男性氣息的懷抱中。

“謝謝。”蘇念感激的開口，搖搖晃晃的起身，離開了那個讓她想就此閉眼安睡的懷裡。

宇皓辰皺了皺眉，卻依舊小心翼翼護着她起身，他本來是要出來散散心的，這些日子裡發生了那麼多事，每一件都讓他心煩意亂，無意識的亂走，卻讓他意外發現了醉酒的蘇念。

“既然喝不了那麼多酒，爲什麼不推掉？現在這麼難受又是怪誰？”雖然出口就是責怪的話，卻掩飾不了語氣中的擔憂和心疼。

蘇念聞言下意識偏着迷迷糊糊的腦袋看向他，一張小臉被酒氣衝的通紅，她看了半晌，才答道，“宇皓辰啊！我心裡鬱悶。”

“走吧，我送你回家！”覺得蘇念此時盡說些胡話，她此時一個人在這恐怕不安全，宇皓辰便扶着蘇念往車庫走去。

不過短短几十米的路，到了車庫卻是花了十幾分鍾，宇皓辰又好氣又好笑的看着摔進軟座上已經接近半睡的蘇念，他竟是沒想到喝醉了的她會有這麼小性子的一面。

他彎腰輕輕搖了搖蘇念，“蘇念，你要回哪裡？”

“老宅。”細弱蚊蠅的兩個字，仔細聽着的宇皓辰卻是捕捉到了。

“你怎麼突然搬回蘇家老宅？”他略帶詫異的問道，畢竟這件事蘇念一點也沒提起過。

蘇念揚了揚頭，忽然勾了勾嘴角，她輕輕靠着後枕，視線越過他投向窗外，“我媽媽回來了，”此刻她稱呼的異常順口。

“可是她卻得了癌症，”苦澀蔓上嘴角，蘇念輕輕眨眼，轉向宇皓辰，“宇皓辰啊！你說我是不是很可笑？我是不是天生就是個孤家寡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