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一首真正的好詩，僅僅是二十個字就能描繪出一副繪聲繪色的場景。

蒼涼的鬆州城外，一眼望不到頭的平原鋪上了一層皚皚白雪。

樺樹堆疊成的木屋錯落有致的在原野上分佈着，裊裊炊煙是牧民們取暖燒的炭火。

蓋滿白雪的官道上，一隊騎兵由西向東而來。

當先的騎兵舉着一杆獵獵旌旗，旗面上，用金絲勾勒出一副鷲身狼首的猙獰圖案。

狼是突厥的圖騰，而禿鷲是橫行沙漠的死神，兩相結合，成就了偉大的西突厥帝國。

“距離長安還有多遠？”

“過了鬆州，再走七八天吧。”

“能趕得上萬族大會嗎？”

“萬族大會肯定是趕得上的。”

“那就好，那就好，這次去長安，一定要拿到鏡子的貿易權。”

突厥人沒有坐馬車的習慣，是漢子，就算是大風雪天，也要騎馬前行。

隊伍中間問話的，是一個長相偉岸的青年，爲什麼說長相，而不說身材呢？

因爲有些人看臉，以爲他有一米八，可實際上他只有一六八。

這個青年就是這樣的人。

“大汗的命令，我們當然要無條件執行，只是，這個萬族大會究竟是什麼啊？”

青年身邊是一個土生土長的突厥漢子，通紅的臉頰蓄滿了絡腮鬍。

說話的時候，連他的嘴巴都看不到，根本不知道他有沒有張嘴。

青年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什麼是萬族大會，只是那尊巨大的怪物從天而降，上面的人面見了大汗，還給大汗呈上了中原的瑰寶，頓時把大汗驚得不行。”

“瑰寶？”

“是啊，其中就有鏡子，大汗說了，那是價值連城的寶貝，能夠幫他在波斯帝國換取無限的金幣，對這所謂的鏡子，大汗勢在必得。”

漢子眉心微蹙，搖了搖頭：“真是搞不懂大汗的心思，區區一面鏡子有什麼了不起的，再怎麼金貴，也是銅做的，能比金子值錢嗎？我看大汗這兩年是被那個金髮碧眼的妖精迷了心智，整日裡安於享樂不說，還忘了統一突厥的大任。”

青年聞言，先是一怔，接着看了一眼身後的騎兵隊伍，蹙眉道：“有些話你還是小心一點再說，這支隊伍裡可有不少愚忠之人，莫要讓人逮着藉口，回頭到大汗面前嚼舌根，你們部落怕是又要遭殃。”

漢子撇了撇嘴，雖然臉上不屑，行動卻是很老實，閉嘴沉默了片刻後，看着遠處炊煙裊裊的村落，道：“王子殿下，你說是咱們突厥好，還是這大唐好？”

沒想到那青年竟然還是一個王子，此時他也朝那個村落望去，隱約還能夠聽到父母呼喚孩童回家吃飯的聲音。

搖了搖頭，青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不管是大唐的百姓，還是突厥的百姓，都想要安安穩穩的過日子，父汗最近幾年被那個女人頻頻蠱惑，我突厥死在波斯戰場的子民已經超過五萬，多少家庭因此妻離子散，多少阿達阿姆失去了他們的兒子和孫子，唉……”

青年王子的話，似乎是刺激到了身邊的漢子，那張只看得到鼻子和眼睛的大臉盤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淚水沾溼了。

“王子殿下，如果您能早點出現就好了，我阿達和幾個兄長就不會死得那麼窩囊……”

···

···

長安城，又是一個有太陽的好天氣，大冬天的，陽光明媚，最是暖人心。

席雲飛早早起來，今日終於不用吃鞭了，木紫衣去落嶺澗陪平陽公主住幾天。

負責席雲飛伙食的，是公主府的廚娘，她們雖然得到了木紫衣的授意，但天高皇帝遠的，席雲飛說要喝粥配泡菜，她們就得乖乖的呈上來。

舒舒服服的喝了三碗粥，一個人消滅了一罐泡菜，席雲飛打了個一個飽嗝。

然後，就看到李世民笑容滿面的走了進來，直接大大咧咧的坐在茶桌旁。

“這都幾點了，朕早朝都開完了，你竟然纔在吃飯？”

李世民如今也是一日三餐了，所以他說晚，倒也沒錯。

席雲飛將最後一根泡酸筍丟進嘴裡，囫圇道：“您今日怎麼有空出宮啊？”

正說着，小太監黃安也走了進來，手裡還提着一個紅漆盒子。

李世民答非所問的說道：“觀音婢親手做的榛子酥，讓朕帶一點給你嚐嚐。”

黃安恭敬的朝席雲飛點了點頭，而後從盒子裡去處一疊精緻的糕點。

席雲飛放下碗筷，不客氣的拿起一塊嚐了一口，還別說，挺好吃的。

“那就謝謝皇后娘娘了，這榛子酥做得不比稻香村的大廚差。”

李世民嘴角微微帶着笑，也拿起一塊吃了起來。

席雲飛朝黃安看去，示意他去泡茶。

黃安愣了愣，朝李世民望去，李世民吃着榛子酥道：“別跟他客氣，把那罐龍井拿出來，朕知道，那罐茶最好。”李世民指了指書架最上層的一個瓷瓶。

席雲飛見狀，沒好氣的點了點頭：“泡吧泡吧，反正就剩最後半斤了，喝完只能等明年夏至了。”

小太監黃安不愧是伺候皇帝的人，動作很快且利落，不多時，滿室生香，龍井特有的茶韻瀰漫開來，剛好搭配榛子酥吃，算是一絕。

喝過三杯茶，李世民直接進入正題。

“二郎，朕今日來，是想找你借點錢的。”

“借錢？”

席雲飛眉心微蹙，你堂堂大唐皇帝陛下，找我借錢？

李世民臉紅心不跳的細數起自己要花錢的地方。

鐵道司、水泥路、遇山開山，遇水搭橋，這本就是一個費錢費力的大工程。

馬上就是年歲了，今年是貞觀元年，李世民爲了面子，肯定是要大辦特辦的。

萬族大會近在咫尺，雖然是席雲飛主辦的活動，但外邦使臣進京朝貢，朕總要回禮吧。

我中原上國回禮，一般都是一進三出，這樣才能彰顯我大國之氣度。

還有就是太極宮，畢竟是前朝的宮殿，住久了總覺得晦氣，朕打算在龍首原蓋一座新宮殿。

最後是通訊司，李世民嘿嘿一笑：“我已經讓丹陽跟薛萬徹那小子通過信了，只要你沒意見，朕就讓他代表宗室商會出戰，再怎麼說，他也是駙馬都尉，這點說得過去。”

李世民搞了一個宗室商會，完完全全學習席雲飛的朔方商會，主要負責爲他賺錢，充盈內庫的，如今也整的有聲有色，就是步子邁得太大，扯了蛋，資金斷裂了。

再加上通訊司的建設資金，李世民最後發現，哪怕是今年軍費省了幾十萬貫銅錢下來，他也沒錢折騰了，至於國庫的錢，他是不回去動用的，朕好歹是個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