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雲鶴如今是味之素最有名的說書人。
他也是整個大唐僅次於郭得志的說書人。
以往，說書人這種下九流的職業，在大唐是沒有什麼地位的。
說的不好聽點，他們也就跟街邊耍雜戲的一個樣子，就比乞丐好一點而已。
但是，這幾年，由於整個匠人地位的提升，說書人這些人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雖然跟後世那種受人追捧的地位沒有辦法相比，但是至少也比普通百姓的地位要高一些了。
特別是像郭雲鶴這樣已經成名的人物，如今在長安城裡也勉強算是一號人物。
那些勳貴世家子弟，雖然還是看不起他，但是想要像是捏螞蟻一樣的把他捏死，卻是辦不到了。
“郭師兄，你今天下午還要上場說書嗎？”
味之素裡頭，朱雲雀鬼鬼祟祟的來到了郭雲鶴的身邊。
“怎麼啦？你不跟着師父好好的學習，跑到我這裡來幹什麼？”
郭雲鶴瞥了一樣自己這個師弟，有點嫌棄。
曾經，郭雲鶴是郭得志的唯一弟子。
自從他順利出師之後，郭得志又收了朱玉雀這個師弟。
要是這個師弟給自己長臉，那就算了。
偏偏他是一副尖嘴猴腮的樣子，讓人一眼看上去就不像是什麼好人。
這就讓郭雲鶴嫌棄了，平時都不大願意跟他待在一起。
好在朱玉雀的臉皮夠厚，知道有時候，面子不值錢。
“我剛剛重金求購了一本好書，就叫做《金瓶梅》，這書啊，我連夜把它看完了，然後今天早上又把精彩的地方刷了一遍。師兄，不是我在這裡吹噓，依我看，這本《金瓶梅》，比那什麼《紅樓夢》和《三國演義》還要好很多，看着非常帶勁呢。”
朱雲雀很是不捨的從懷中掏出一部看上去印刷的並不是多麼精美的書籍。
“《金瓶梅》？這書什麼時候出來的，我怎麼沒有聽過？”
聽朱雲雀那麼一說，郭雲鶴倒是提起了幾分興趣。
自己這個師弟，別的本事他還沒有見識到，但是在三教九流之中的人脈，卻是比他自己要強大很多。
一些新華書店和三味書屋還沒有發售的書籍，他都能通過自己的渠道找到。
這段時間也算是給郭雲鶴貢獻了一些說書的素材。
郭得志如今也算是說書界成名了的人物，等閒不會隨意招收弟子。
朱雲雀能夠拜入他的門下，自然也是有幾把刷子，腦子絕對好用的。
“師兄，你沒有聽過就正常了。其實在昨天之前，我也沒有聽過。我還打聽了一圈，這本書其實也就是這幾天才突然冒出來的，並且還只有上部，故事講了一半就沒了呢。”
“這幾天才冒出來？只有上部？”
郭雲鶴的好奇心算是徹底的被提了起來。
只見他從朱雲雀手中接過了《金瓶梅》，快速的翻閱了一下。
這一翻不要緊，他隨便停留在中間某處，就看到了一段非常經典的句子。
“溫緊香乾口賽蓮，能柔能軟最堪憐。喜便吐舌開顏笑，困便隨身貼股眠。
內襠縣裡爲家業，薄草涯邊是故園。若遇風流輕俊子，等閒戰鬥不開言。”
郭雲鶴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口渴了！
“你這書借我看一會！”
郭雲鶴緊緊的抓着手中的《金瓶梅》，朝着味之素的後院走去。
在那裡，有一間房子是專門爲他預留的。
這個時候，他想一個人好好的品味一下這本被朱雲雀稱爲超越《紅樓夢》和《三國演義》的新書。
“師兄，您慢慢看，我已經看完了，等明天早上我再過來找你！”
朱雲雀看到郭雲鶴只是簡單翻閱了一下就愛上了這本書，臉上也滿是笑意。
果然，要討好自己的這個師兄，還是得靠好書啊。
就是不知道《金瓶梅》的下部什麼時候會出來，自己一會得去平康坊轉一轉，據說《金瓶梅》就是三天前從這裡開始冒出來的。
……
“文掌櫃，文掌櫃在嗎？”
文曲書鋪，田京興沖沖的跑了進去。
“我這不是好好的坐在這裡嗎？你急衝衝的，趕着投胎啊？”
文啓明瞥了一樣田京，很是嫌棄的吐槽了一句。
這田京，是長安城附近蜜桃村的一名潑皮，跟水均製作所的掌櫃水均還能扯上關係。
當初他就是打着這個旗號，所以才讓文啓明同意了安排一個活給他。
哪知道這田京，其實跟水均的阿耶水二貴還有點過節，跟水均更是談不上什麼交情。
文啓明也是後面才知道這一點。
不過，這潑皮有時候還有點用處，所以文啓明倒也沒有完全不睬他。
“你不是讓我幫你留意長安城各個書鋪和坊間的動靜嗎？我跟你說，這一次的發現，絕對會超出你的意料！我給文曲書鋪帶回來了一個價值至少一千貫的大生意呢！”
田京臉上滿是自信。
這讓文啓明有點意外。
這幫潑皮是什麼德性，文啓明心中有數。
往日裡，他們雖然說話一點都不靠譜，但是這種自信的神情，自己是從來沒有見過的。
“價值一千貫的大生意？你倒是真能誇海口！真有這麼好的事情，你田京還能跑過來告訴我？”
雖然文啓明覺得田京跟往日裡有點不一樣，但是嘴上卻是還是一如既然的損人。
“文掌櫃，你別管我以前說話靠不靠譜，但是這一次，絕對是靠譜的不得了！我昨天也打聽了一遍，整個長安城，就還沒有哪家書鋪開始出售這本書。新華書店沒有賣，三味書屋也沒有賣，如果你們文曲書鋪能夠成爲第一家售賣這本書的鋪子，那麼絕對可以大掙一筆。”
田京說着話的時候，還緊張兮兮的捂住自己的懷抱。
很顯然，裡面是有一本書。
不過，文啓明的表現跟他期待的有點不同。
“田京，你今天喝多了吧？有這樣好的書，還能等到你來推銷？難不成是你寫的不成？”
很顯然，文啓明不相信田京說的這書有那麼好。
長安城中，也經常會有一些手抄書在坊間流傳，但是這種書籍，基本上都是那種帶顏色的，翻來覆去講的都是房中的那點事情。
文曲書鋪雖然比不上新華書店和三味書屋，但是怎麼說也是長安城第三的存在，怎麼可能去售賣那種只有兩個主角的書籍呢？
田京可以不要臉，他文啓明還是要的！
雖然這種書籍也頗有市場，個別小書鋪甚至就靠着售賣這種書籍而存活，但是終究是難登大雅之堂。
“文掌櫃你說笑了，我自然是沒有那種本事的！這樣吧，我們做一個君子約定，如果這本書有我說的那麼好，那麼你支付一百貫錢給我，如果你看了之後覺得這書不值得你文曲書鋪去大力推廣，那麼就當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田京難得的硬氣了一把。
沒辦法，他雖然只是勉強達到了識文斷字的水平，但是看過的書還是不少的。。
當然，他看的書都是各種各樣的小說和妖魔鬼怪的故事，正經的四書五經，那是一本都看不進去。
可真因爲如此，他發現這本書是所有的小說之中最好看的，最讓他念念不忘的，也是唯一能夠讓他覺得如果有下部的話，自己一定願意掏錢去買的。
“哦？你就這麼有信心？”
文啓明聽了田京的話，也頗爲意外。
這個君子協定，看起來田京是獅子張大口，但是一切的主動權，其實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果這本書真的像是田京說的有那麼精彩，那麼一百貫錢的付出，自然也是值得的。
而如果那只是田京在那裡吹水，自己也損失不了什麼東西。
左右不過就是浪費了瀏覽一本書的時間而已。
對於書鋪的掌櫃來說，瀏覽書籍，不管這本書是好書還是爛書，都談不上浪費時間呢。
“不是我在這裡吹噓！這輩子我就沒有看過比這本書更好看的書！文掌櫃你要是看了這書，不一口氣看完，絕對是不願意停下來！並且等你一口氣看完之後，心裡面肯定更加的癢癢了。”
“看完了還更加心癢癢？這是什麼邏輯？”
文啓明有點好笑的看着田京，覺得潑皮就是潑皮，說的話都邏輯不通。
“因爲這本書只有上部，後面的我還沒有找到，甚至可以說整個長安城可能都還找不到，除非你能夠直接找到作者！”
“怎麼？難道你說的這本書，連作者是誰都不知道嗎？還是說你這是一本手抄本？”
“不是說手抄本！雖然印刷使用的紙張不是很好，但是卻是正常印刷的書籍。至於作者的名字，自然是有印刷在封面上的，但是很顯然，那是一個名號，不是真的名字！”
“一個名號？”
“對！蘭陵笑笑生，你覺得大唐有哪個人是叫這個名字的嗎？”
田京看到文啓明似乎對自己說的事情感興趣了，心情也變得輕鬆起來。
“蘭陵笑笑生？”
文啓明心中冷哼一聲。
果然是那種見不得光的書籍，作者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敢留下來。
這田京，不會是真覺得文曲書鋪已經淪落到要依靠售賣這種帶顏色的書籍來過日子的程度了吧？
“沒錯！作者就是這個叫做蘭陵笑笑生的人物，我還專門去打聽了一番，整個長安城，就沒有聽說過這號人。”
“田京！我們文曲書鋪，不會售賣那種不堪入目的書籍的，你去找別家吧？”
“啊？”
田京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
這《金瓶梅》，怎麼就不堪入目了？
雖然裡面也有不少男女之事的描寫，但是田京覺得裡面的內容跟自己看的那種真正的不堪入目的書籍比起來，完全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文掌櫃，怎麼會這麼說呢？
“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教君骨髓枯。文掌櫃，你覺得這樣的話會不堪入目嗎？”
田京覺得文啓明的話，對自己懷中的書籍是一種侮辱。
這是自己這輩子看過的最好看的書啊，他怎麼可以這樣形容呢？
“雪瑩玉體透房幃，禁不住魂飛魄碎。文掌櫃，你書都沒有看，就直接下結論，是不是太草率了？”
“底花陰壓路塵，一回遊賞一回新。不知買盡長安笑，活得蒼生幾戶貧？像是這樣的優美句子，在這本書的每個章節裡頭都能找到，你居然說不堪入目？
我承認，這書裡面有大量的男女之事的描寫，但是絕對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如果你實在是不感興趣的話，那我就去前面的三味書屋了，我覺得他們的掌櫃可能會有不一樣的觀點！”
田京難得的硬氣了一把，把自己心中的不爽給發泄了出來。
作爲一名文化水平不高的人，能夠興致滿滿的把書裡頭的經典句子給背了下來，可想而知田京對這本書有推崇。
原本不怎麼在意的文啓明，聽完田京的話也愣住了。
不管那書到底寫的怎麼樣，但是田京嘴裡冒出來的這麼幾句詩詞，還真是不凡呢。
當初那個《三國演義》那麼火爆，其中開篇的“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這首詞，可是做出了不小的貢獻。
“慢着！田京，把書給我，你那個君子協議，我同意了！如果這本書真的有你說的那麼好，那麼你立馬就可以拿到大唐皇家錢莊發行的一百貫錢的銀票！”
“文掌櫃，你一定會爲你剛剛的決定感到自豪的！”
田京也不是真的要走。
這長安城裡，有名氣的書鋪掌櫃，他就只認識文啓明。
像是新華書店和三味書屋的掌櫃，估計他這麼一個潑皮，估計連見都見不到呢。
而時間不等人，要是拖下去，指不定就已經有人開始印刷《金瓶梅》了，自己掙錢的機會就流逝了。
“給！這書名叫《金瓶梅》，是最近幾天才突然出現的書籍，你要是能夠立馬安排印刷作坊連夜開工準備，將所有的匠人都調集到這個項目之中，一定能夠大掙一筆！”
田京從懷中掏出尚帶着自己體溫的《金瓶梅》，有點不捨的給到了文啓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