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李治結束了一天的忙碌之後，終於有空跟身邊的人說說閒話。
“於師，這幾天的報紙上面，到處都是渭水錢莊的廣告，跟錢莊相關的文章也比以前多了很多，外面的情況現在到底是什麼樣了？”
雖然長孫無忌沒有辦法阻止李治去看報紙，但是卻是可以阻礙其他人跟李治提大唐皇家錢莊的事情。
“太子殿下身負監國重任，把注意力放在國事上面就可以了。至於那渭水錢莊跟大唐皇家錢莊之間的衝突，還是當做不知道的好。”
于志寧身爲太子左庶子，可是人老成精的人物。
雖然滿朝上下，他沒有怕過誰，但是眼下長孫家聯合鄭家在跟楚王府掰手腕，于志寧自然是希望李治不要介入其中了。
“那大唐皇家錢莊，可是有宮裡的份子，據說也是二哥最關心的一個產業；如今父皇跟二哥都不在長安城，舅舅府上的人卻是在這個時候對付大唐皇家錢莊，這豈不是沒有把我放在眼中？”
李治這話一出口，于志寧就不想接話了。
你知道就知道了，爲什麼要說出口？
說出口了讓我怎麼接啊？
我總不能說人家確實沒有把你放在眼中啊！
“於師，我可以讓內帑把所有的錢財都存到大唐皇家錢莊去嗎？從報紙上的新聞來看，最近有非常多的百姓去擠兌，我擔心大唐皇家錢莊支撐不下去！”
李治雖然知道長孫無忌對自己坐穩太子之位有非常大的幫助，但是也不願意成爲長孫家的傀儡一樣任由擺佈。
在他看來，楚王府就是最好的制衡長孫家的力量。
帝王之道，重在平衡！
這是他成爲太子之後，李世民親口給他傳授的帝王之術。
“不可！除了陛下，誰也不能動內帑的錢財，否者就犯了大忌諱！如今陛下讓太子殿下監國，雖然名義上是把所有的國事都委託給了您，但是有些東西，在太子殿下沒有正式登基之前，是絕對不可以觸碰的！”
“可是如果我什麼都不做的話，那到時候二哥回來發現大唐皇家錢莊倒閉了，我改怎麼去面對二哥呢？”
此時的李治，對楚王府還是有着特別的感情的。
畢竟，他還沒有真正的在帝王的位置上面待過。
“太子殿下，長孫司空這幾天有有跟你提起過這件事情嗎？”
于志寧沒有回答李治的話，反而問了一個問題。
“好像……沒有！”
“那麼這就說明長孫司空他沒有打算讓太子殿下介入到這件事情中來，如果您一定要去幹涉，先不管說有沒有效果，至少會惹得長孫司空不快。這對太子殿下來說，沒有任何的好處。”
于志寧這話，讓李治陷入了沉默之中。
屁股決定腦袋，身爲太子的他，思考問題的角度已經開始慢慢的變化。
當初他能登上太子之位，長孫無忌是出了大力氣的，當然，要他就這麼站在長孫家這邊，也是不可能的。
平衡！
他現在已經開始考慮平衡的問題了。
“太子殿下，楚王府是大唐商界的巨無霸，這麼多年來，只有他們欺負別人的份，還沒有被人欺負過。其實，這未必是好事。如果渭水錢莊這一次真的能夠大敗大唐皇家錢莊，對於太子殿下來說，也不見得就是壞事。
再說了，微臣覺得楚王府的人也不見得就會坐以待斃，指不定過幾天，太子殿下就能聽到一些新的新聞了呢。”
很顯然，于志寧的態度就是讓李治當個旁觀者，任由局勢自然發展。
反正不管是誰贏了，對於李治來說都不是壞事。
“那……那到時候二哥要是問我這事，我應該怎麼回答呢？”
李治的心中顯然是已經接受了于志寧的建議，此時此刻，他只是差一個理由說服自己。
“太子殿下覺得楚王殿下回京之後，會質問您嗎？”
“應該……應該不會吧！”
“那就是了！天色已經不早了，微臣今天就先回府了！太子殿下也早點休息。”
……
“郎君，郎君你快起牀，出大事了！”
長孫府中，長孫衝還在睡着大覺，就被一陣急促的叫喊聲給吵醒了。
昨天晚上，長孫衝在平康坊待到了很晚纔回來，剛剛還真做着美夢，猛然間就被人吵醒了，心情自然不是很好。
“天塌下來了也有高個子頂着，你着什麼急啊。”
“郎君，楚王府出手了，他們開始出手了！《大唐日報》上面今天一頭版頭條的形式刊登了一篇污衊我們渭水錢莊的文章，聽說外面也有一些流言在傳播……”
“把報紙拿給我！”
還沒等人家把話說完，長孫衝就拉開了房門，衝了出來。
雖然這幾天他的心情非常愉悅，但是對於楚王府的防備卻是一點也沒有鬆懈下來。
如今猛地聽到楚王府開始反擊了，他的睡意立馬就消失的一乾二淨。
《在刀尖上跳舞的渭水錢莊，還能活多久？》
長孫衝看到這個標題，心中立馬冷哼一聲。
這就是楚王府的手段嗎？
他們這是江郎才盡，拿不出什麼反抗措施了嗎？
他們以爲僅憑一篇文章就可以給自己帶來麻煩？
長孫衝快速的開始閱讀起這篇文章。
不過，慢慢的，長孫衝的臉色卻是變得肅穆起來。
這不是一篇單純的戰鬥檄文，而是看起跟《科學》上發表的論文有那麼點相似之處，只不過文字措辭要通俗很多，所以長孫衝很容易就看懂了。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他們大唐皇家錢莊拼命的借貸出去就沒有問題，我們渭水錢莊多借貸一點存款出去就很危險？哼，他們以爲這樣混淆視聽，就能拯救大唐皇家錢莊的命運嗎？”
長孫衝心中雖然多了一絲擔心，不過嘴上卻是一點也沒有放過誰。
不過，這個時候他也沒有心情繼續回去睡覺了，而是沖沖的在丫鬟的伺候下穿好了衣服，連早飯都沒有吃去出去了。
他要去渭水錢莊現場看一看情況有沒有什麼變化，親自感受一下這篇文章是否會帶來什麼影響。
……
西市之中，劉大娘一邊跟往常一樣掃着地，一邊聽着旁邊幾個商販在那裡討論着什麼。
“你聽說了嗎？渭水錢莊的空白存單被人偷走了，昨天有許多人拿着僞造的存單去取錢，已經順利的取出來了。你等會趕緊拿着存單去看一看能不能把錢取出來，可別等到明年你再去取錢的時候，卻是被告知你的存款已經不翼而飛了。”
“啊？這是假消息吧？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是不是假消息，你去試一試不就知道了嗎？那渭水錢莊之前一天都沒有幾個客人，現在卻是人滿爲患，我聽說裡面的夥計都是從早上六點忙碌到晚上十二點，連上個茅房的時間都沒有。這種情況下，錢莊內部的管理肯定是一團混亂的。”
“真的假的？”
“無風不起浪，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只不過就是不知道影響會有多大。反正我是準備把錢取出來，重新存到其他的錢莊裡面，反正只要不把錢存到大唐皇家錢莊，都是不需要保管費的，沒有必要留在渭水錢莊冒險。”
“你這麼說也對，那我一會趕緊去看一看，把錢給取出來！”
劉大娘覺得自己的掃帚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重。
她可是把自己這輩子的積蓄全部都存到了渭水錢莊，要是這些錢不翼而飛了……
劉大娘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不順暢了。
不行，不能再等了，自己也要去把錢取出來。
就像是剛纔那人說的一樣，把錢存到其他錢莊也是一樣的。
自己甚至可以多跑幾個錢莊，把錢分別存到幾個地方，這樣就能最大程度的降低風險。
總不能每一家錢莊的空白存單都泄露了吧？
再說了，只是空白存單泄露的話，應該不至於能夠把自己的錢取出來吧？
說幹就敢，劉大娘把掃帚放到一處之後，急衝衝的往家裡走去。
“劉大娘，你這是又出什麼事情了嗎？”
路過張屠夫的賣肉鋪子面前的時候，劉大娘再一次的被張屠夫給叫住了。
“別提了，我存在渭水錢莊的錢有可能被人冒領走了，我得趕緊回家去拿存單，把錢重新取出來。”
“啊？劉大娘，你等一會，你把話說清楚一點，怎麼錢就會被人冒領走呢？”
張屠夫覺得自己的心情立馬就不美了。
他也是把自己賣肉的錢都存進了渭水錢莊，這要是劉大娘的錢有可能被人冒領走，那豈不是說自己的錢也不安全？
這事絕對不是小事啊。
“我也不知道怎麼去跟你解釋，我自己也沒有完全搞清楚，反正別把錢繼續存在渭水錢莊了，哪怕是繼續放在家裡面，也不能再貪小便宜了！多怪我，想到一年可以多個幾文錢就忍不住把錢都給存進去了，這要是錢沒了，我這日子還怎麼過啊。”
劉大娘說着說着，眼淚都差點要掉出來了。
一兩貫錢，對於勳貴富商來說，還不夠吃一頓飯。
但是對於劉大娘來說，那就是她的全部身家了啊！
“這……你等我一會，我也回去那存單！”
就這樣，一傳二，二傳四，短短的一天時間，楚王府安排人釋放的傳言就以幾何級的速度在傳播。
……
“長孫兄，來我們錢莊存錢的百姓數量在快速的減少，而來取錢的人卻是開始排起了長隊，這些百姓怎麼這麼愚蠢，隨便一個傳言就聽風就是雨。”
鄭海有點暴躁的跟長孫衝站在一家分號的後院之中，聽着夥計不斷的彙報着錢莊裡的情況。
“不要慌，楚王府的人終於有動靜了。換個角度來看問題，這就意味着我們不用再擔心其他的事情了，好好的把這一波問題給應對過去，就算是站穩了腳跟。”
長孫衝雖然心中也很慌，但是卻強迫着自己冷靜下來。
這也算是長孫無忌教給他的一項本事，只是他學的還不是很到家。
“可是我們的存款大部分都已經發放給各個商家了，只要來取錢的百姓一多，最多等到明天，我們庫房裡面的錢財就要一文不剩了！到時候拿着存單卻是取不到錢，大唐皇家錢莊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就要在我們的錢莊先發生了。”
鄭海急的團團轉。
他可是很清楚庶民的力量要是凝聚在一起，是非常嚇人的。
“大唐皇家錢莊每天都有那麼多人去取錢，他們能夠撐到現在，我們也可以。大不了到時候我們把兩家家中庫房的錢財都搬過來應急，反正錢莊的錢只是暫時在商家手中沒有收回來，並不是虧損掉了。”
長孫衝想到楚王府昨天就已經開始往各個分號運輸銅錢，覺得自己也完成可以這麼幹啊。
這個時候，就要看誰先撐不住。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覺得楚王府的人既然動手了，那就很可能不只是簡單的煽動百姓來取錢，我就怕他們還有什麼後招啊。”
彷彿是爲了印證鄭海的擔心，他的話剛剛說完，就有一名夥計滿臉驚慌的跑了過來。
“兩位郎君，剛剛有一個百姓拿着一張存單過來取錢，可是這張存單我明明昨天已經給他辦理過了取錢手續了。我立馬就去查了一下存根，確定這張存單昨天真的已經完成了取錢、銷燬的過程，現在再次冒出來，有點不對勁啊。我擔心會不會還有其他的存單也有這樣的情況。”
“什麼？怎麼可能？你怎麼知道那張存單有問題？”
不等鄭海說話，長孫衝就先忍不住了。
“因爲這張存單的金額和存款人的名字非常特別，所以昨天我就記住了。儲戶的姓名叫做木林森，在我們錢莊存了六千六百六十六文錢，這個名字和金額，我看一眼就記住了。”
夥計的這個解釋，讓長孫衝皺起了眉頭。
渭水錢莊的管理規則，長孫衝是全部都參與制定了的。
他很清楚夥計說的這個事情，背後蘊含着什麼可怕的事情。
一旦這個事情流傳出去，渭水錢莊就再也阻擋不住儲戶來取錢的步伐了。
到時候，哪怕是把長孫家和鄭家庫房裡面的存銀全部搬過來，也不見得能夠解決燃眉之急啊。
不行，不能這麼坐以待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