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二貴曾經是蜜桃村最普通的一個村民。
當初，他的家裡也就只有三四畝水田，一片桃園而已。
每年都只是勉強養活着一家老小五人。
不過，他的生活從貞觀十一年開始發生了變化。
那一年，長安城到涼州的水泥路在如火如荼的修建之中，蜜桃村成爲了第一批水泥路的得利者。
機緣巧合之下，水果鋪子的文英來到了蜜桃村，將這裡的優質蜜桃運輸到西市販賣，實現了蜜桃村村民和水果商、長安城百姓之間的三贏。
但是，村民們見到種植水蜜桃能夠掙錢之後，立馬就擴大的了種植面積。
剛開始，大家還比較謹慎，但是當第二年，文英以及一衆水果商來蜜桃村搶着收購蜜桃的時候，村民們就徹底的不淡定了。
特別是種植蜜桃比較多的水二貴家，迅速從貧農變成了富農，家裡重新修起了大房子，周邊的村民全部都開始大規模種植桃樹。
經過了幾年的生長，蜜桃村的水蜜桃產量，今年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
可是，水二貴卻是一點也感受不到高興。
增產不增收，這種農戶們最害怕的情況，如今就出現在了蜜桃村乃至周邊村民們的面前。
“二叔，你真的要降價賣蜜桃嗎？”
水二貴看着自家二叔準備將新採摘的一擔擔桃子送往山下的官道旁邊，臉上滿是糾結。
“二貴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看看今年大家種植的桃樹比往年多了多少？許多幾年前種下的桃樹，如今都結了果子。從去年開始，這水蜜桃的價格就明顯在下降，現在很多人家還沒有大規模採摘，價格還不算特別低，你要是再等下去，指不定哪天就一文錢兩斤也賣不出去了。”
二叔的話，讓水二貴心中一涼。
這種可能性，並不是沒有啊。
作爲蜜桃村最大的種植戶，水二貴這幾年的日子過的可是非常舒服。
哪怕是去年開始桃子的收購價格有所下滑，他也依然掙了不少錢。
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支撐的住三個孩子都去長安城上學。
如今的水二貴，已經在長安城裡買了一處院子，大兒子在觀獅山書院學習，小的兩個也都在小學裡學習，他的婆娘是常年住在長安，他自己也只是隔三差五的回到蜜桃村。
他不希望自己的這種好日子，就這樣突然沒了。
要知道，就在去年的時候，爲了進一步擴大桃園的面積，他還向大唐皇家錢莊借了五百貫錢，一口氣買了三個奴僕幫忙幹活。
這要是今年的水蜜桃都賣不出去，那可如何是好呀。
“二叔，這兩天你有看到那文掌櫃來收購水蜜桃不？”
水二貴跟文英到也算是老熟人了。
當初就是他們兩最先搭上關係的。
但是這幾天，他都沒有看到文英親自過來，他還想着自己要不要找個時間回一趟長安，去拜訪一下文英呢。
“文掌櫃現在很少自己出來收購桃子了，一般都是他鋪子上的夥計出面。但是我聽那夥計說，因爲這幾年桃子好買，長安城四周種植桃樹的人多了不少，雖然這些人家的桃子不如我們蜜桃村的好，但是架不住人家更便宜啊。所以他們鋪子裡採辦我們蜜桃村的桃子數量，頂多跟去年維持一致，不會多買。”
作爲蜜桃村的耆老，水二貴的二叔瞭解的信息還是不少的。
“這樹上的桃子陸續開始成熟了，雖然過個幾天再採摘也不會怎麼樣，但是如果一直拖下去的話，就會因爲太熟了而掉落，那就賣不起價錢了。不行，我得親自去一趟長安城，看看能不能給我們的桃子找到銷路。”
這個時候，水二貴總算是感受到了一絲擔心和害怕。
今年風調雨順，桃子的產量本來就比往年要高。
再加上種植面積的擴大，水二貴預測今年的蜜桃村周邊幾個村落的桃子產量至少要比去年多一倍。
這要是沒有人來收購，麻煩可就大了。
“去吧，看看能不能多找幾家鋪子的掌櫃來收購我們的桃子。哪怕是價格比去年低個幾成也沒有關係，總好過爛在手裡啊。”
二叔看問題，顯然比水二貴要悲觀。
當然，這也跟他的閱歷有關係。
活了這麼多年，什麼壞事沒有碰到過，要是遇見事情的時候，不做好壞的打算，往往會更倒黴。
……
觀獅山書院的實驗室，李耿幾個好奇的看着李寬在那裡指揮着學員忙碌着。
“王爺，只是把水果放到玻璃瓶里加熱，然後用軟木塞蓋住，就可以確保這些水果不變質嗎？”
李耿還以爲李寬會有什麼複雜新鮮的東西拿出來，結果只是這麼普普通通。
他心中怎麼也是不相信這樣就可以解決水果變質的問題。
“很多東西，只是大家沒有想到而已，並不表示它就多複雜。童周的微生物研究所的成果，你們應該都有聽說吧？這飯菜變質也好，水果腐爛也好，本質上應該是有一些微生物在裡面活動導致的。
現在我們把水果切塊之後加熱，這個過程基本上可以把大部分的微生物給殺死，然後再用軟木塞密閉，等冷卻後再塗上一圈鯨油密封，基本上就將瓶子裡的水果和外界隔絕開來了。這種水果罐頭，絕對是出海的必備物品。”
罐頭這個東西，在後世可謂是遍地都是，本身的製作並沒有特別大的難度。
當然，要實現後世那種大規模的生產，肯定是很難的。
李寬也沒打算一步到位的搞到那個程度。
就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也就是出海的船員以及行軍打仗的時候對這罐頭的需求比較大。
普通百姓的話，基本上是消費不起的。
特別是目前使用的瓶子是玻璃瓶，哪怕是成本其實不高，也不能把售價降下來。
要不然玻璃豈不是成爲毫無價值的東西？
看來下回要安排人專門燒製一批瓷器出來，看看瓷器瓶子製作的罐頭效果怎麼樣。
“東西都已經制作出來了，其實只要放個幾天就知道效果好不好了。正常情況，這樣切開的水果，不用等到明天，直接就爛透了。”
許敬宗在一旁發表着自己的觀點。
“真要是能成，那就實在太好了，以後出海就再也不用擔心吃不上水果了。對了，王爺，蔬菜是不是也可以採用這樣的方式存儲呢？”
李義協滿臉期待的看着李寬。
雖然多吃蔬菜水果就能解決敗血症的問題，這個方案似乎簡單的讓人難以置信。
但是李義協對李寬有着盲目的信任，再加上當初船員們在崖州修整之後，症狀正的改善的很快，所以他基本上是相信這樣真的可以解決敗血症的問題。
“自然也是可以的。不過，不管是什麼方法，終歸是有一個保質期。這個水果罐頭，也許半年或者一年內是不會變質，但是如果放置一個兩年甚至三年，說不準就沒法吃了。畢竟我們雖然把大部分的微生物殺死了，但是也不見得就是百分百的一點微生物都沒有。”
李寬覺得還是要給大家提一個醒，別到時候掉以輕心了。
“王爺，我看民間製作一些鹹菜，加了鹽巴的話，東西就比較不容易變壞，我們是不是可以在這種罐……罐頭裡面也加點鹽巴呢？”
許敬宗今天的話雖然不多，但是總能說到點子上。
難怪李寬覺得自己用起來是越來越順手了。
“延族你這個提醒太及時了。製作蔬菜罐頭的時候，多添加一些鹽巴，可以讓罐頭的保質期變得更長一些，哪怕是出海兩年不回來，應該也還能食用。
不過水果罐頭的話，如果添加鹽巴可能口感會比較奇怪，可以考慮往裡頭添加一下糖霜，不過價格就會變得比較高了。”
“加糖霜也能讓水果罐頭變得更加不容易變壞嗎？”
李耿有點不是很理解。
在他看來，似乎甜的東西都很容易變質一樣。
“這罐頭裡面只會有一些水果汁，它本身就含有比較高的糖分。如果我們繼續往裡頭添加糖霜，那麼糖分的濃度就會變得更高。本王有一個猜測，不管是什麼微生物，它的生長環境都是需要一個比較適合的環境才行。
低濃度的糖分果汁裡頭，微生物可能能夠很好的繁殖，濃度高了的話，有可能就恰恰相反。當然，這個推測對不對，實驗室可以多做幾組對比實驗，看一看結果如何。”
李寬沒有辦法跟大家解釋微生物爲何很難適應高濃度的鹽分或者糖分液體，這裡面涉及到細胞壁等微生物結構的內容，現在只能讓大家自己去用實驗證明了。
“王爺說的對，只要多做一做實驗，就知道到底是不是這樣了。”
許敬宗一如既往的在一旁刷着自己的存在感。
“好的，我回頭就去跟微生物研究所一起重新設計實驗，找到一個最好的製作罐頭的方案出來。”
李耿覺得自己去美洲的大航海之行，似乎又多了幾分安全保障。
糾結了他半年的事情，眼看着就要解決了，心中也很是高興。
“儘快研究吧，在研究的同時，延族你也跟王富貴聯繫一下，在作坊城裡專門找個現成的地方，看看怎麼改一改，弄一個罐頭作坊出來。到時候我們的‘格物學院號’再次出海的時候，立馬就能夠用得上了。”
……
水均是觀獅山書院裡一名普通的學員。
雖然天賦比較一般，但是勝在學習態度比較端正，成績倒也不差。
事實上，觀獅山書院裡頭，大部分都是水均這樣的學員。
畢竟，天才又不是樹上的葉子，到處都是。
今天，水均在食堂吃完飯之後，正常回到宿舍午休，結果卻是在宿舍院子門口發現了自己阿耶。
“阿耶，家裡出什麼事情了嗎？”
水均心中一驚，除了送自己上學那一次，自己阿耶還從來沒有來書院裡頭找過自己呢。
這突然出現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擔心啊。
畢竟，水均每個月基本上都會回長安城的家中一到兩次，一般也都有機會見到自己阿耶。
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根本沒有必要來書院找自己。
“沒……也沒什麼，就是這次剛好回長安小住了幾天，順便過來看看你。”
水二貴言不由衷的說着。
這兩天，他可是拜訪了東西兩市不少的水果鋪子，文英那裡他也登門拜訪了。
但是結果卻是不容樂觀。
頭兩年，水蜜桃太好賣了，周邊許多農戶都跟風種植。
再加上這幾年其他水果的種植面積也在不斷擴大，雖然長安城百姓的生活水平也在不斷提高，對水果的需求在增加。
但是兩者的增加幅度完全不同，如今桃子已經不是什麼緊俏水果了。
相反的，桃子產量大增，價格不斷下滑。
東西兩市的水果鋪子，今天計劃採辦的桃子數量，預計還沒有去年多呢。
這可把水二貴給愁壞了。
自家桃園裡頭，那麼多的桃子都陸陸續續的到了要採摘的時候了。
這水果可是應季產品，你要是到了時間沒有采摘，那爛掉了可就啥也沒了。
“阿耶，您什麼時候學會說謊啦？您這表情，擺明着告訴大家您心中有事情呢。”
水均對自己忠厚老實單純的阿耶很是瞭解，一眼就看出來了自己阿耶找自己絕對是有什麼事情的。
“其實……真……真沒什麼事。我……我也就是隨口過來問一問而已。”
水二貴想到文英給自己的建議，猶豫着要不要給自己的兒子添麻煩。
水二貴是這兩年纔在長安城待的時間多一些，但是文英不一樣，他可是土生土長的長安人。
對於長安城的許多變化，文英都感受很深。
之所以建議水二貴去觀獅山書院找水均，是因爲文英對觀獅山書院的能量有着充分的認識。
不說其他的，裡面的學員只要通過自己的各個同窗、師兄，就能辦成很多人費盡周折也搞不定的事情。
雖然文英不知道水二貴的兒子在觀獅山書院裡頭混的怎麼樣，但是沒有選擇的情況下，試一試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阿耶，不管是什麼事情，您就儘管問吧！”
“是這樣的，家中種了許多的桃樹，今天風調雨順的，鐵定是一個豐收之年。”
“那不是好事嗎？”
“你先聽我說完。”
水二貴開了頭之後，反倒是沒有什麼壓力了，直接把家中面臨的局面給說了出來。
“阿耶，您的意思是說這些桃子現在沒有人要？”
水均還從來沒有怎麼接觸社會，一時沒有想通一向暢銷的桃子，怎麼就會沒人要呢？
“是啊，所以我想你在書院裡能不能多留意，多打聽一下，看看有沒有辦法把我們的桃子給賣出去。”
水二貴說完之後，有點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