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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腹黑毒女神醫相公 - 060 我陪你去求首訂字體大小: A+
     

    060、我陪你去(求首訂啊求首訂!)

    冬暖故蘸了茶水寫在桌面上的字讓司季夏咳得愈發厲害了。

    冬暖故則是靜靜看了他片刻後擡手抹掉了桌面上的水字,一手重新茶盞的同時另一手伸進司季夏的斗篷裡去握他的手,握到他緊握成全的左手時眼神沉了沉,她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得到他的身子突地顫了顫,這麼緊張?

    冬暖故的觸碰讓司季夏仍舊下意識地縮手,一別之前的每一次,這一次他竟是抗拒地掙開了冬暖故的手將手背到了背後。

    若在尋常,冬暖故絕不做那遭了拒絕還巴巴貼上去的人,然這一回她卻像與司季夏較上了勁似的,他將手背到身後她竟也將手伸到他背後,繼而用力抓住他的手腕,硬是將他的手扯出了斗篷來。

    如此動作讓冬暖故另一隻捧着茶盞的手晃了晃,茶水微微潑出灑在她手上,也因着如此動作讓她靠得離司季夏很近,近得只與他有咫尺間的距離,近得司季夏又聞到了她身上淡淡清香的味道,她的靠近也令他錯愕。

    然冬暖故將他的手硬拉出來後只是將茶盞塞到了他手裡,目光緊緊地盯着他,他知她只是要他喝了這盞茶而已。

    茶水是溫的,然司季夏將茶盞捧在手心裡卻覺燙手,他仍舊未看冬暖故,只是聲音有些澀道:“多謝。”

    似乎除了道謝,他再無其他話可說。

    只見他往旁稍移腳步,有些急切地把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冬暖故亦往旁走開拉開與司季夏之間的距離,司季夏喝下茶水後呼吸順暢了許多,這才擡眸看向冬暖故,面色淡淡的,好似方纔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他亦恢復了那副涼涼淡淡的口吻,道:“一路勞頓,阿暖姑娘在客棧歇息,若是覺得無趣可到外邊走走,水月縣雖小,卻還有許多南嶺沒有的事物,應當會有阿暖姑娘所喜歡的。”

    司季夏說完,見着冬暖故微蹙眉心看着他,默了默後又道:“我要上山一趟,明日纔會回來,今夜阿暖姑娘可安心在屋裡睡,我不會在旁叨擾阿暖姑娘的。”

    上山?明日纔回來?

    冬暖故將眉心蹙得更緊了些,司季夏卻是已轉身要離開,“阿暖姑娘餓了吧,我讓店家備些吃的上來。”

    冬暖故卻在這時大步走到了司季夏面前,擋住了他的路,抓住他的斗篷定定地看着他,沒有要讓開路的一絲。

    司季夏怔了怔,垂眸看了一眼她拽着他斗篷的手,不解道:“阿暖姑娘這是……?”

    冬暖故這一次沒有再去拉起司季夏的手,而是鬆手攤開了自己的掌心在上邊寫道:“我也去。”

    司季夏更錯愕了,似乎冬暖故每做的一件事一個動作乃至寫下的一句話幾個字都能令他怔愣錯愕,然他看明白冬暖故寫在她掌心上的三個字時卻是微微搖了搖頭道:“上路不好走,且還要在山上留一夜,阿暖姑娘身子薄,還是莫去了。”

    只見冬暖故繼續寫道:“我陪你去。”

    不是點頭答應也不是其他的話甚至不是堅持的“我也去”,而是“我陪你去”,她什麼也沒有問,不問他千里迢迢從南嶺來到這兒是爲什麼,也不問他上山做什麼,她只是一句“我陪你去”,好似不管他要去哪兒去做什麼她都不會懷疑他更是會義無反顧地陪他一起陪在他身邊一般,這讓司季夏盯着她的手心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冬暖故並不催他,只是靜待他的答案,倘他此番張口仍是拒絕她的話,日後他的事情她就絕不會過問一句。

    半晌,才聽司季夏聲音有些沙啞道:“那阿暖姑娘捎上件厚些的衣裳,夜裡山上冷。”

    冬暖故微微笑了,點了點頭,司季夏只是匆匆看了她一眼便出了屋,出了門檻才道:“我在樓下等阿暖姑娘。”

    山上的確冷,天色漸沉時甚至飄起了小雨,夾着細細的雪,伴着山風打到臉上冰冷冰冷的,冬暖故拉緊頭上的風帽,跟緊前邊的司季夏。

    才堪堪上山時還能看到彎折的山間小道,愈往山上走愈能發現人跡罕至,本在山下還隱隱能見的山間小道走着走着便到了盡頭,埋在景色蕭疏的草木間,小道再無跡可尋,若要再繼續往前走,只能自尋道路,而司季夏像是對眼前的山嶺極爲熟悉般,即便沒有了山間小道的指引,他依舊能前行自如。

    寒風吹着他滿頭青絲飛揚,也吹得他肩上的斗篷烈烈翻飛,細細的白雪落到他肩頭還未來得及停留便化做了點點水漬,漸漸的,便已溼了他的肩頭。

    司季夏的腳步依舊像在府裡的一般,並未與冬暖故並排走而是在她前邊領着路,卻總是走走又稍稍停下等她。

    他們之間,依舊沒有任何交流。

    天色即將完全暗沉下來時,他們走到了深山裡的一處山腳,接着天上灰濛濛還可視物的光線,冬暖故瞧清了這仍是一片草木青蔥的地方,只是這綠色較之南嶺的綠得深沉,好似靜靜地沉睡了一般,就在這草木綠得深沉的山腳下,一幢小木屋孤零零地立在那兒。

    木屋外圍着竹籬笆,只是經過風吹雨打的緣故,看得出籬笆牆有些東倒西歪,甚至有兩處地方斷開了,斷下的竹籬笆垂搭在地,上邊長滿了黴斑,看得出是許久沒有人修整過,木屋裡黑漆漆的,並無人聲。

    只見冬暖故走近籬笆牆,兀自開了籬笆上的繩栓,開了那隻及腰高的籬笆小門,徑自走了進去,往木屋的門戶走去。

    門很老舊,能清楚地看到門上有像竹籬笆上那樣的黴灰,門並未上鎖,只是緊掩着,司季夏稍稍一用力,那緊掩的屋門便打開了,頓時一股濃濃的灰塵味撲鼻,司季夏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般,對冬暖故道了一聲“阿暖姑娘進來吧”便跨進了門檻。

    屋子裡很黑,只見司季夏徑自走到屋子的最裡邊,那裡擺着一個藤編的三層小櫃,他微躬下身從最小櫃最頂層取出了一樣東西,待他轉身時冬暖故才瞧清那是什麼。

    那是一盞油燈。

    司季夏將油燈放到屋子正中央的方形木桌上,從身上摸出火摺子,吹燃後點燃了油燈,本是黑沉沉的屋子瞬間籠罩在昏黃的光線中。

    司季夏躬身吹了吹桌上的灰塵,將手中的包袱放到桌面上,這纔對冬暖故道:“阿暖姑娘坐吧,今夜在這兒沒有辦法爲阿暖姑娘燒飯了,只能委屈阿暖姑娘將就着吃些乾糧了,乾糧在包袱裡,阿暖姑娘自己拿,我去爲阿暖姑娘收拾收拾今晚要睡的地方。”

    司季夏說完,轉身往左側小門後的屋子去了。

    冬暖故並未坐下,也未打開包袱拿乾糧,儘管她的確餓了。

    她只是站在方桌邊靜靜地打量着這個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屋子,一張方桌,未上漆,有着木頭本身的顏色,只是年歲想來應該很久了,木色很深沉,方桌的三邊擺着三張凳子,其中一張稍高些也稍小一些但凳子腿較其他兩張卻更粗一些,似乎是給小孩子用的凳子,而三張凳子想來是一家三口所用,除了這三凳子外,門邊還有三張矮凳,緊靠着牆而放,然上邊結着厚厚的灰塵,看得出已經許久沒有人用過。

    屋裡除了桌凳外還有方纔司季夏取出油燈的那張藤編小櫃,面對着屋門而放的是一張長方的木臺,臺子上一盆已經極盡枯萎了的月季,月季旁是一塊用小竹架子撐起的打磨得扁平的木板,木板上似寫畫有什麼東西,冬暖故走到木臺前,看清了木板上的東西。

    那是兩個字——平安,字跡歪歪扭扭的十分稚嫩,不難看得出是出自小童之手,冬暖故只覺那墨跡十分陳舊且有些奇怪,不由擡手用食指在那字跡上輕輕碰了碰,瞬間那被她碰過的地方便缺了一小塊反之她的手指上則沾上了黑色的墨。

    不,這不是墨,冬暖故用拇指輕輕搓了搓食指上的黑“墨”,這是……炭灰?

    冬暖故再一次環視了整間屋子,除了桌凳藤櫃及面前的長方木臺外,還有掛在牆上的一件同樣佈滿了灰塵的蓑衣及一頂斗笠,屋子裡除了寥寥這幾樣簡陋的東西外再無其他,看得出這是一個清貧的人家,如此清貧的人家,想來是買不起筆墨紙硯的。

    冬暖故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面前寫着“平安”的小木板上,這個東西擺在這兒就像裝飾一般,似乎是主人家特意將其擺在這兒的,好像這是什麼珍貴的物件一樣。

    正當此時,司季夏從小屋裡出來了,見着冬暖故正在看着那塊寫着“平安”的木板,眼神變得有些不自然,卻又很快恢復正常,隨之對冬暖故淡淡道:“牀榻已經收拾好,東西簡陋且陳舊久無人用,只能委屈阿暖姑娘一夜了。”

    “阿暖姑娘若是累了可進屋躺一會兒,我去爲阿暖姑娘燒些熱水。”司季夏說完,也不待冬暖故有何反應或是問些什麼,便已出了廳子,走去了籬笆圍起的小院中。

    冬暖故看了司季夏的背影一眼,這才往小屋走去。

    屋子較旁邊的廳子小去一半,倚着裡處牆角擺着一張竹榻,同廳子裡的方桌一般,竹榻的色澤已很是老舊,舊得好似隨時都會塌壞一般,牀頭擺着兩口漆着黑漆的大箱子,箱面上倒是乾淨,卻不難看出上邊有擦抹過的痕跡,應是司季夏方纔剛擦過的緣故。

    除此之外,屋裡還有一張小方桌,桌上擺着一個漆皮剝落得很是嚴重的妝奩,妝奩上鑲着的銅鏡鏡面比燈火還要昏黃,彰顯了這是一間女子的屋房。

    此時的竹榻上鋪着暗紅色的被褥,被褥很是冰涼也很薄,還帶着濃重的久壓箱底不用的味道,並不好聞,但卻乾淨,即便褥子被面被洗得已經打了毛泛了白,卻未給冬暖故絲毫嫌棄的感覺,相反的,這讓她想到了寂藥小樓裡那已經被她換下塞到箱子裡的那些薄被。

    冬暖故將肩上的斗篷解下放到了牀上,出了小屋再出了廳子,站在屋檐下看着木屋左側的耳房裡正亮着暗淡的黃光,有白煙從窗戶溢出,耳房外的牆角擺放着木桶及扁擔,那應當是廚房無錯,而那從窗戶溢出的白煙也應當就是司季夏正在燒柴。

    如在寂藥裡一般,冬暖故並未打算靠近那廚房,而是擡眸看了一眼已然黑沉沉的天色,轉身回了屋,從桌上的包袱裡拿出從水月縣帶來的乾糧,拂了凳子上的灰塵坐了下來,面對着屋門的方向慢慢嚼着寡淡的饅頭。

    他似乎……對這片山嶺這個小院這間小屋極爲熟悉,熟悉得好像這就是他的家一般。

    家?冬暖故不由又看向那塊寫着“平安”的小木板,想着這曾經應該是一個很溫暖的家吧,即便很是清貧簡陋,即便她什麼都不知道不了解。

    而司季夏與這兒,又是什麼關係?

    罷,他沒有要告訴她的意思,她也無需猜測,事情該是如何便是如何,她並不想過問。

    司季夏提了一桶溫水給冬暖故,道是洗臉擦身用,冬暖故點了點頭,司季夏一刻也不在她那屋中停留,出了屋後纔對她道:“阿暖姑娘若是沒事便早些睡吧,我睡對屋,阿暖姑娘若是有事就到對屋敲門喚我就好。”

    冬暖故又點了點頭,司季夏爲她將屋門關上才提了廳子桌上的包袱到廳子右側的另一間屋子去,才一走進去便立刻反手關了門。

    這間屋子與冬暖故所在的那間屋子同等大小,卻又完全有別於那間屋子,因爲這邊,除了一張窄小的竹榻外,再無其他任何東西,莫說被褥鋪蓋,便是連一盞燈一根蠟燭都沒有。

    司季夏拂淨竹榻上的灰塵,將手中的包袱放了上去,繼而解了肩上的斗篷也將它放到了榻上,如此,他身體的殘缺曝露得異常明顯,那空蕩蕩的袖管就這麼垂搭在他身側,了無生氣。

    忽見他面色陡然發白,與此同時見他眼神一寒,併攏豎直起的食指與中指在他的右肩心口及肩背腋下飛快地點了幾點,爾後從衣襟裡摸出一隻深藍色的瓷瓶,傾了一顆黑色的藥丸到嘴裡,嚥下之後擡起左手死死按住右肩殘斷了手臂的地方,坐在竹榻邊沿上深深弓下了身子。

    他將身子弓低得幾乎要貼到了大腿上,長髮垂散在他臉頰邊,將他的臉膛完全遮擋了起來,他身子輕微地抽搐着,他那緊按着右肩處的手用力得指關節泛白,看不見他的臉,卻感覺得出他在極力隱忍着什麼極致的痛苦。

    良久良久,他才緩緩坐直身子,沒有點上一盞燈的打算,就這麼低垂着頭坐在牀沿一下一下摩挲着自己的右臂殘斷處,好似如此能減輕痛苦般,聲音低得不能再低道:“娘,平安回來了。”

    窗外的雪愈下愈大,伴着寒風打在老舊的窗戶上,吹得窗紙鼓脹鼓脹,好像隨時都會被風吹破似的,也吹得老舊的窗枝吱吱呀呀響,在漆黑安靜的夜裡顯得尤爲清晰大聲,也更顯得這座木屋的寒酸。

    黑暗之中,司季夏圍在脖子上的圍巾順着肩膀慢慢滑落,忽地搭到了他正揉搓着右肩殘斷處的左手手背上,這使得他揉搓的動作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又是良久過去,他纔將垂滑下的圍巾重新在脖子上圍好,再次聽得他聲音低低地自言自語道:“娘,平安成家了。”

    回答他的只有窗外呼呼的風聲及吱吱呀呀響的窗戶聲,這一句話後,黑暗的屋子裡就只靜靜的只聞窗外風聲,司季夏便這麼在屋裡坐了一夜。

    對屋的冬暖故衣衫未解,只是靜靜地躺在被褥單薄的竹榻上,靜靜地看着結着蛛網的屋頂,直至後半夜才漸漸睡去。

    次日,還未待司季夏來敲門喚她起牀,冬暖故便已醒了,就着那張昏黃的銅鏡理了理頭髮,將斗篷披到身上後纔出屋。

    廳子靜悄悄的,對屋的門緊閉着,院裡也安安靜靜的,冬暖故邊系斗篷的繫帶邊往對屋走去,正當她走到對屋門前擡起手就要敲門時,司季夏的聲音從院子裡傳了來,“阿暖姑娘醒了?”

    冬暖故垂下手,轉頭看向屋外,只見司季夏手裡捧着一隻深褐色的陶盆,盆裡種着一株冬暖故不識的青綠植物,他身後的小院地面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襯得他手中的綠色植物在如此寒冷的天氣中綠得有些神奇,冬暖故注意到他手中的陶盆是放在廳中長方木臺上的那隻。

    只見她微微點頭後,司季夏捧着那隻用一株青綠植物替代了枯死的月季的陶盆走進屋,將它擺會長方木臺上,擺到那寫着“平安”的小木板旁,邊道:“阿暖姑娘稍待,我已燒好了熱水,這便給阿暖姑娘提來。”

    司季夏說完話也未看冬暖故一眼便轉身出了屋,往院中的耳房走去,不稍會兒便提來了熱水,待冬暖故進屋洗漱妥當再出到廳子來時,廳中那方形的木桌上已經擺了兩隻大陶碗在那兒,一隻碗裡盛着熱水,一隻碗裡盛着兩隻饅頭,還能清楚地看到碗裡水面上冒出的淡淡白氣,冬暖故走上前,用手背輕輕碰了碰盛着饅頭的那隻陶碗,是暖的,說明饅頭是熱過了的。

    冬暖故眸光微斂,看向屋門外,只覺心底那股言不明的奇怪感覺似乎又出現了。

    似乎不論她起得晚還是早,他都會在她起牀之前爲她準備好了一切,甚至連她洗臉用的水他都幫她兌好了水溫,就算這兒不是寂藥,有些諸多的不便,他竟還是把包在包袱裡的冷饅頭給她熱了再拿過來。

    除了不與她多說一句話,他對她,可以說很好,真的很好,因爲就是連她自己照顧自己都不會這麼認真細心,而他只是一個根本不瞭解她的“丈夫”。

    冬暖故就着熱水吃了一個饅頭,吃到第二個時她本已吃不下,卻在看了那靜靜躺在陶碗裡的饅頭一眼後將它拿了起來,慢慢地吃了完。

    司季夏是在她將第二隻饅頭吃到一半時再次出現在她視線裡的,他進屋時看到冬暖故手裡還有半個饅頭時似怔了怔,隨後才歉意道:“委屈阿暖姑娘了。”

    冬暖故沒有像之前每一次一樣點點頭,這一次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看得他漸漸不自在起來,隨之只見他走向廳子右側那間他昨夜休息的屋子,在打開屋門前頓了頓道:“阿暖姑娘吃好後便要走了,待會兒不會再回這兒來,阿暖姑娘莫落下東西了。”

    司季夏說完話開了屋門快速地走了進去又迅速地反手關上門,好似那屋子裡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是冬暖故見不得的一般,然他很快又打開了門,走出來時手裡提了他昨日提上山的包袱,與方纔一樣,他開門與關門的速度都極快,而在他從屋裡出來時冬暖故已吃完了手裡最後的半個饅頭,此刻正捧着已經摞起的陶碗看着他,似在問他這陶碗可以放到哪兒。

    “我來吧。”司季夏上前來將手中的包袱放到桌上,接過了冬暖故手裡的陶碗,轉身就走去了小院裡的廚房,冬暖故看了一眼那緊緊閉着的屋門,有一瞬間有想要上前將其打開來一看究竟的衝動,終還是沒有這麼做。

    司季夏重新回到木屋裡來時,冬暖故站在方桌旁,他則是道了一聲“稍等”便進了冬暖故昨夜休息的那屋,只見冬暖故已將竹榻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榻上時,他在屋裡頓了頓腳步後轉身去打開靠在牆邊的其中一口大箱子,而後走回牀邊彎下腰伸出手就要抱起榻上堆成一摞的被褥枕頭,卻在這時冬暖故撞入了他視線裡,先他一步抱起那沓被褥枕頭將其放到了已經打開的箱子裡。

    因爲突然,致使冬暖故伸出手去抱那被褥時碰到了司季夏的手,使得他下意識地縮回手待他反應過來時冬暖故已將箱蓋合上了,他只能繃着身子對她道了一聲“多謝阿暖姑娘”,這纔出屋。

    離開小院時,冬暖故發現昨日斷掉的籬笆牆已經修好了,且籬笆門上的繩拴也換了一根新的,冬暖故不由將目光緊緊落在司季夏正給籬笆門套好繩拴的左手上,待司季夏拴好繩拴轉身要走時她已移開了目光,是以司季夏未有察覺。

    時辰還早,下過小雪的山上的空氣冷得刺骨,吸進鼻子裡都能覺到刺鼻的疼,冬暖故邊觀賞着山間的冬景邊跟着司季夏走,遇到難行處司季夏會小心地提醒着她,大約走了大半個時辰,他們來到一個背靠竹林前臨河溪的地方,奇異的是這處地方不僅沒有積雪的痕跡,地上甚至還星星點點地開着細碎的小黃花,分毫沒有寒冷的冬意,反給人一種溫暖春日的感覺,倘若還有蟲鳴鳥叫的話,只怕會令人以爲真真是春日到了。

    就在這竹林與河溪之間,一座長滿了荒草的墳冢坐在那兒。

    當那座墳冢才堪堪進入他們的視線時,冬暖故發現司季夏的腳步忽然快了起來,直走到那墳冢前才停下腳步,定定站在那兒片刻後纔將手上的包袱放在墳冢前的草地上,繼而開始蹲下身拔墳冢周圍及墳冢上的荒草。

    冬暖故也走近了,看清了立在墳冢前的長木牌上刻着的字——慈父之墓,兒平安立。

    因爲風吹日曬的緣故,木牌的顏色已呈黑褐色,木牌上刻出的字跡也已經有些模糊不清,卻還是能看得出木牌上的字乃至刻工都是出自孩童之手,因爲字書寫得極其稚嫩,刻工也很拙劣,就像那間山腳下木屋裡木臺上擺着的木板上的字跡一樣,興許出自同一個孩童之手也不一定,因爲這兒也出現了“平安”兩個字。

    兒平安立,平安平安,應該就是這個孩童的名字,而這個孩童……與司季夏是什麼關係?

    冬暖故看向司季夏忙着拔草的背影,眼裡有探尋的味道,抑或說他與那個小院這座墳冢是什麼關係?

    司季夏似乎只顧着拔草而完全沒有注意到冬暖故的目光甚至不在意她心中會有何想法,此刻他的眼裡似乎只有拔出墳冢上邊及周圍的荒草般,不稍會兒,冬暖故瞧見他的手指被那堅韌的荒草割出了一道道細小的紅印子。

    這兒,應該就是他千里迢迢從南嶺來的最終目的地了,而他這麼賣力地拔着荒草,想來應當與這墳冢裡躺着的人有着匪淺的關係,否則怎值得他遠道而來並如此不在乎他那唯一的一隻手。

    只見司季夏手指上的細小紅印越來越多,冬暖故將肩上的斗篷解開放到了一旁的草地上,也在司季夏身旁蹲下身子幫着他拔除那瘋長的荒草。

    冬暖故在蹲下身拔起第一抓荒草時,司季夏轉頭擡眸看了她一眼,眼裡有錯愕有震驚,似不能相信她會這麼做一般,緊着只見他漆黑如墨色蒼穹的眼眸裡浮上一層濛濛薄薄的霧色,只聽他聲音有些低沉道:“會傷了阿暖姑娘的手的,阿暖姑娘在旁等着我就好。”

    冬暖故未理他,甚至看也不看他一眼,反是加快了手上的速度飛快地扯着面前的荒草,粗麻的草身摩擦在掌心和手指上就像逆撫竹篾,割得掌心手指火辣辣的疼,然她卻沒有停下休息或者收手去一旁坐着等的意思,倒不是她喜歡管別人的事,而是她覺得幫他一把沒什麼不可以,畢竟他只有一隻手,倘他這唯一的一隻手都傷了,他要怎麼辦?

    司季夏不再說話,也不再看冬暖故,他只是後悔着方纔從小院出來時爲何不帶上一把鐮刀,他用不了並不代表她用不了,他只有一隻手,而她卻是有兩隻完好細嫩的手。

    而此刻,那雙完好細嫩的手正在幫他拔着會把她細嫩的雙手傷了的荒草,他覺得開心,卻又覺得心疼,看着她愈來愈紅甚至快要被荒草磨破了手心手指的雙手,他愈發後悔着他爲何沒有把鐮刀帶來,就算她不會用,他也能自己用,不過是他使用起鐮刀時的模樣太過醜陋,不過這又有何妨?沒人會在意他的模樣是美還是醜,從不會有人在意他,她……也亦然吧。

    冬暖故也不知自己究竟蹲在那兒拔了多久的荒草,直到司季夏喚她說可以了,她才發現她的掌心已經通紅得好似能沁出血來,手指上更是割開了一道道細小的血口子,然她卻絲毫不在意,反是衝司季夏微微笑笑,將手撐在膝蓋上站起了身。

    她不知那一刻司季夏的心擰得有多厲害跳得又有多厲害,司季夏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道了一聲“多謝”之後便打開了他帶來的那隻包袱,待他打開了包袱,冬暖故才發現裡邊裝着的是香燭錢紙果品酒水。

    只見司季夏將這些東西在墳冢前一一擺好,點上蠟燭後在墳冢前跪下了身,燒了三炷香,跪在那兒良久不起來,冬暖故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沒有要打擾他或是要他解釋什麼的意思。

    他從不會與她多說幾句話,更不會與她解釋什麼,他不會向她解釋他明明身爲羿王府世子卻爲何屈居在寂藥裡,他不會向她解釋爲何府裡連下人都敢在他面前對他指指點點,他更不會像她解釋他爲何要來這兒與這座墳冢是何關係。

    而她,也沒有要問他任何問題的意思,就像他也從不問她任何問題一般,既然他不想說也不想解釋,她就算問了又能如何,他想說就說,不說也無妨,就算一直都做着相敬如賓有名無實的夫妻,她也不介意。

    司季夏只是靜靜地面對墳冢跪着,半晌過去,他纔拿起一張紙錢在蠟燭上點燃放到地上,接着快速地從堆放在他身旁的紙錢堆裡拿起幾張去接火不讓火熄滅,待確定那小小的火堆不會熄滅後,他纔將紙錢一張一張慢慢地投進火裡。

    他保持着跪坐在地的姿勢,有風吹過帶起紙錢燃燒過的灰屑飛到他身上,黏在他的神色斗篷上,像沾了一身的雪花。

    “這是我阿爹。”就在冬暖故認爲司季夏就這麼靜默着不會與她說上一句話時,只聽他淡淡地開口了,聲音很輕,下一刻便隨風而揚,消散在風中,“今天是他的祭日。”

    司季夏的聲音沒有多少溫度更沒有起伏,卻讓冬暖故的心驀地一顫,有些震驚地看了墳冢前豎着的那塊木牌一眼,隨後把目光定格在司季夏身上。

    方纔他說,這墳冢裡躺着的是他……父親?他不是羿王府的世子麼?那他的父親不應該是羿王爺又怎會是這座墳冢?

    冬暖故緊緊盯着司季夏的側臉,眼神有些冷,眉心蹙得有些緊,司季夏……你身上的謎,究竟有多少?

    不知爲何,冬暖故覺得他的話不會有假,又或者說她覺得他對她說的話不會有假,而真這般說來的話,昨夜他們落腳的小院小屋,應當便是他的“家”了,因爲那裡有“平安”,而這塊木牌上也有“平安”。

    那平安這個人,便是他?

    平安平安,這是他在這個“家”的名字?

    然不論冬暖故心中如何猜測,司季夏的話也就止於此,沒有打算再解釋什麼,只靜靜地將紙錢慢慢地放進火中。

    火光在冬暖故眼中跳躍,漸漸地,她舒了微蹙的眉心,也退了眼裡的震愕,反之重新在他身旁蹲下身,也拿起紙錢慢慢往火裡投,一如之前每一次一般,只要她稍稍靠近他,他的身子便會驀地僵直緊繃,這一次也不例外,然這一次他沒有急着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只是看了她一眼後繼續燒紙錢。

    冬暖故的態度也是平平靜靜的,依舊沒有任何話想問他,就像他方纔的話沒有引起她的任何疑問及震驚般。

    冬暖故的心情並不差,儘管心中對司季夏有不解有疑惑,因爲她覺着司季夏似乎願意與她多說一句話了,畢竟方纔的那句話不是面對任何人都能說得出口或者願意說出口的,那是一句能讓南嶺掀起大波瀾的話,倘被別人聽去,後果會如何,無人料想得到,而他卻是對她說了。

    他不懷疑她不怕她把今日的所見所聞告訴有心之人?還是說……他相信她?

    他不是連話都不願與她多說?又爲何會這般相信她?

    冬暖故覺得,她根本琢磨不透司季夏的心。

    寒風冽冽,吹飛了紙錢燃燒過後的灰燼,飛揚了滿天。

    司季夏終於站起身,對着墳冢深深躬了一身,這才轉頭看向冬暖故道:“阿暖姑娘可要再休息一會兒?”

    冬暖故微微搖了搖頭,他才又淡淡道:“那現在便下山去了,天黑之前能回到鎮上,阿暖姑娘可能行?”

    冬暖故溫溫笑着點了點頭,司季夏便收了地上的包袱,站起身後道:“下山不往來時的路回了,那兒遠,換條近些的道,只是會有一小段路比較難走,阿暖姑娘跟好我就行,若是按來時的路下山只怕天黑之前回不到鎮上。”

    冬暖故覺得這是嫁給司季夏這十多天來他說的最長的一句話,不是因爲其他,而是爲了提醒她下山的路較近卻不大好走。

    他似乎依舊不願與她並排行走,就像他不願與她共桌吃飯一般,是以下山如同上山時一般,冬暖故只是跟在司季夏後邊走着。

    司季夏會適時地停下讓冬暖故歇歇,問她渴不渴,若是她點頭,他便會給她遞來水囊,等她喝了之後再把水囊收回包袱裡,再等她歇夠了才繼續往前走。

    走走歇歇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到了司季夏所說的難行處,其實也並不算有多難行,只是路面頗爲陡峭些,且周圍可供攀扶的山石樹木很少,是以使得這段將近有二十里的陡峭下山路顯得十分難行,若是上山還好,實在難行處可以攀着路面上突起的石塊藉以能繼續往上,下山的話只要慢行些小心些也不會有何大問題,再不行的話頂多也是往下多滑幾步,只要能及時站穩腳也絕不會一滾而下。

    不過因着昨日下過雪的緣故,此時的山路面上有些溼漉漉的,似乎只要走得稍微不小心便會摔滾下去一般。

    司季夏在這溼滑又頗爲崎嶇不平的山路最頂端停住了腳步,在深深地看一眼一直陡峭而下雜着碎石荒草的路面後轉頭看了冬暖故一眼,眸光有些暗口氣有些沉道:“阿暖姑娘在此稍等等,我先下去,阿暖姑娘見着我走穩了再下來。”

    司季夏說完,也不看冬暖故的反應,便已轉回頭邁開腳步往下去了,只見他走得很慢也很小心,每一步都確定能站穩後才跨出下一步,好像在探路好讓他身後的人能穩穩當當地走下來一般。

    冬暖故看着他搖晃着的單薄背影,眼瞼微垂,辨不清她心底所想。

    司季夏走下去一小段路後在一株樹幹只有手臂粗細的小樹前打住了腳步,繼而轉過身看向還站在最上邊的冬暖故,於是便揚了揚聲音道:“阿暖姑娘可以走下來了,照着我方纔走過的地方走就行。”

    冬暖故卻是站着不動,低垂着眼瞼也不反應,司季夏不由又喚了她一聲,“阿暖姑娘?”

    冬暖故這才擡眸看向他,目光靜靜的,卻看得司季夏的心驀地跳得有些快,只見他飛快地別開了眼,“阿暖姑娘下來吧。”

    冬暖故收回目光,緩緩邁開了腳步,照着司季夏方纔踩走過的地方慢慢往下。

    這樣的路於冬暖故來說根本連放都不用放在眼裡,而此刻她卻走得極爲緩慢極爲小心,好似這條路於她來說異常難走只要稍一不小心就會滾下去一般。

    當她走到與司季夏所在的地方還相差一半路的時候她停住了腳步,只聽司季夏在這時候道:“阿暖姑娘現在站的地方有些滑,當心些,莫滑了腳。”

    冬暖故點了點頭,重新斂下了眼瞼,小心翼翼地重新邁開了腳步。

    司季夏沒有瞧見她再次邁出腳步的那一瞬間眸中有一抹別樣的光閃過。

    下一刻,她便滑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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