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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逍遙初唐 - 第435章 緣由字體大小: A+
     

    樑國公府與翼國公府相距不遠,這也是爲何秦懷道和房遺愛關係好的原因,倆人從小玩在一起,關係自然親近。路口分別,各自回家,即將面對什麼,倆人心裡都有數。不過二人都不在乎,從小到大,打架的事情沒少做,每次打完架回來,都得再挨一頓訓斥,早都已經習以爲常了。

    不過能躲,還是儘量躲。秦懷道沒有走正門,而是選擇了爬牆。爬過院牆,是翼國公府的馬廄,踩着馬廄的頂棚,再跳下來,再繞過柴房,就是他自己的小院兒了。

    這條路線,秦懷道早已經輕車熟路。藉着黃昏暮色掩映,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推開房間的門,閃身進去,把門帶上,秦懷道長出了一口氣。他擡手摸了一下嘴角乾涸的血跡,疼得咧了下嘴。

    定不能讓李牧那廝如願!

    秦懷道眼中射出憤恨的目光。

    突然,房間內亮起了光。秦懷道嚇得一哆嗦,渾身肌肉緊繃,抓起手邊硯臺,脫口而出道:“誰!”

    火摺子點燃了桌上的蠟燭,秦懷道看清了屋子裡的人,急忙把硯臺放下,規規矩矩跪下。

    “父親。”

    燭光映襯之下,一個微微佝僂的高大身形,正是與尉遲恭齊名,被譽爲“勇力絕人”的大唐猛將,秦懷道的父親,秦瓊、秦叔寶。只不過,此時在秦懷道面前的這個男人,看不出一絲“勇力絕人”的模樣。他就像是一隻病虎,沒有了鋒銳奪人的氣勢,只有偶然間一閃而過的鋒銳目光,仍能看出一點他當年的氣勢。

    “咳……”

    一聲輕咳,秦懷道臉色微變,他擡起頭,想要過去查看,卻又不敢動。

    秦瓊撥了下燈芯,蠟燭越發亮了一點。藉着燭光,秦懷道可以看到秦瓊的臉,那是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盡顯疲態。

    秦懷道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嘶聲道:“父親……”

    秦瓊擺了擺手,制止了秦懷道,勉強止住咳嗽,開口道:“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爲你妹子出頭,沒做錯什麼。”

    秦懷道低下頭,鼻子發酸,嘴脣顫抖着,道:“兒子沒用,鬥不過李牧那廝,讓我秦家丟臉了。父親,兒子對不起您,對不起秦家!”

    秦瓊擡起頭,笑問道:“李牧說了什麼?”

    “他……他不但不道歉,還說,一定要讓李思文娶我妹子。還說,兒子沒用資格讓他道歉。便是您和房相,也要看他的心情。”

    秦瓊呵呵笑道:“這話倒也不算狂妄。”

    秦懷道駭然:“父親!”

    “從三品軍侯,從三品內務府總管大臣。掌管工部,連通門閥、勳貴、壓制士族……一樁樁一件件,連陛下都做不成的事情,短短數月,在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年手中完成。懷道,你還敢看輕他?”

    秦懷道怔然,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

    “他還說什麼了?”秦瓊似是篤定李牧還有話,又問了一句。

    “他還說……錯肯定是錯了,儘管劃下道來,他會給秦家一個交代。”

    “咳……”秦瓊邊咳邊笑,道:“懷道,這次你是歪打正着,爲我秦家立了一功了!有這句話,你挨的這頓打也不算白挨。”

    “父親?!”秦懷道徹底不明白了,忍不住追問:“這是什麼意思?兒子不懂。”

    “呵……”秦瓊嘆了一口氣,看向秦懷道,問道:“我兒,你覺得爲父還能活幾年?”

    “父親長命百歲!”

    “幼稚!”秦瓊肅然斥責,道:“我戎馬一生,歷經大小戰鬥二百餘陣,屢受重傷,前前後後流的血能都有幾斛多,怎麼可能長命百歲?如今我春夏盜汗,秋冬發冷,已然是連兵刃都舉不起來了?你若不認清這個事實,他日我死後,如何撐得起這個家?”

    “父親……”秦懷道啞口無言,默默流淚。

    秦瓊看着自己的兒子,悽然一笑,繼續道:“秦家如今的恩榮,皆在爲父一人身上,或者說,皆在玄武門那一日,爲父爲陛下擋的那一箭上!爲父早年奔走諸王,投奔李唐算是晚的,立下的功勞照比他人,也不算多。唯有那一日,那一箭,成就了今日秦家的地位。但若是我死了,陛下在時,念在往日情分,會對秦家,對你照顧一二,但陛下也有歸天之日,到了那個時候,又該如何?”

    “兒子定當盡心竭力!”

    “呵……”秦瓊笑了笑,道:“我兒,知子莫若父。你是個守成之人,若爲文臣,或許還能有些建樹。武將,你不成。”

    “父親,兒子能行!”

    秦瓊搖了搖頭,道:“不談這個了,你到我身邊來,今日咱們父子,好好聊一聊。”

    秦懷道趕忙跪爬到秦瓊身旁,秦瓊又道:“寄託於祖蔭是不成的,再大的功業,也庇佑不了三代。太往後的事情,我怕是管不了了。我只有你這一個兒子,玉兒這一個女兒,在我活着的時候,能看到你們有個好歸宿,我也就安心了。”

    “與李績結親,實乃爲父所願。我也不瞞着你,是我先給李績去信,談及婚事。李績才修書給李震,趁着李思文回長安,促成這門婚事的。”

    “父親,您怎麼——”

    “你不要急,聽我說。”秦瓊打斷秦懷道的話,繼續道:“如今的朝堂上,與我秦家門當戶對的人家,其實不少。但我考慮,咱們秦家武將出身,文臣那頭,處事也好,關係也好,太過於複雜。我也不想你妹子,牽扯這些複雜的事情中去。因此選女婿,只能從武將中挑選。如今朝中的武將,我差不多都共事過,對他們的情況,也都有所瞭解。合適的人選,說多也不多,說少卻也不少。”

    “我心中屬意的人選,本來有三家。”

    “宿國公程咬金,他有六個兒子,還有四個沒有成親,與你妹子的年齒也差不多。我與程咬金早年結交,他也多次透露過相與咱家結親的想法,若是我點頭,此時必能成。”

    “陳國公侯君集,他有一個兒子,聽說熟讀經史,也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再就是英國公李績,他有兩個兒子。長子已經成親,還有次子可選。”

    秦懷道不解道:“父親,兒子實在是不明白。有這麼多人可選,爲何偏偏選了李思文?兒子非是背後誹謗,李思文的紈絝名聲,在這些人中,可是最差的一個!”

    “確實。”秦瓊點頭,道:“他之前的名聲,確實不算好。我本已經屬意陳國公之子,最後選定李思文,主要的原因,在於李牧。”

    “這又是爲何?”秦懷道還是迷糊,問道:“父親,李牧雖得寵於一時,但宿國公、陳國公,皆是陛下心腹之人,比他李牧又差在哪兒了?”

    “程咬金與我關係雖好,但他的脾氣秉性。我卻是看不慣的,忒憊懶了一些。他的六個兒子,除了長子程處默之外,皆有勇無謀的性子,不是良配。”

    “陳國公之子,也不合適。但問題不出在他身上,而在侯君集身上。侯君集此人,恃寵矜功,粗率無檢,目中無人,不知進退。我不放心,恐怕日後你妹子會受牽連。”

    “而李思文,雖名聲不好。但是我派人查過,他身上的毛病,皆小事,無大惡。而且自打遇到李牧之後,他行事皆學於李牧。執掌定襄政事,築新城,納流民,開互市,做得有板有眼,堪稱賢能。他的父親李績,行事謹小慎微,是一個明哲保身之人,在這一點上與侯君集截然相反。我斷定,李靖大將軍之後,他必是我大唐軍方執牛耳者。僅此一項,便足以託付了。”

    “李牧算是一個變數,也是讓我確定想法的原因。李牧深得陛下信任,這種信任,不是君臣之間的信任,也非父子之間的信任,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信任。換了任何一個人,陛下絕不會放任如此大的權柄出去。而換了任何一個人,也絕對做不成這麼多事情。李牧這個人的能力,膽子,魄力,皆是我平生僅見。陛下培養他,讓他與太子交好,收越王爲徒等,越發讓我認定,陛下此舉深謀遠略,他是在爲太子培養一個宰輔之臣。”

    “李牧如今只有十七歲,行事風格隨心所欲,脾氣也是捉摸不定。我看不透他,唯獨能夠認清一點,此人極重感情。李思文是他的義弟,他永遠不會不管。你妹子若是嫁給了他,她這一生,都有李牧爲之周全,再加上李績在軍方的影響,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秦瓊看向秦懷道,擡手拍拍他的肩膀,道:“至於李牧說給的交代,爲父已經相好了,讓他收你爲徒。”

    “父親!”秦懷道霍然站起,道:“我與李牧那廝同歲,如何能拜他爲師?”

    “爲何不能?”秦瓊凝眉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師者,傳道受業解惑者也。怎可以年齒爲論?還是說,你有自信超過李牧?”

    “我……”秦懷道實在是沒有臉皮說自己能超過李牧,李牧的才能,長安城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他的詩文,便是弘文館的教授,都抄寫背誦。他的《師說》一文,如今儼然成爲了衡量是否可以爲師的標準。甚至他講的故事,如今也登在大唐日報上,爲長安城的百姓津津樂道。

    貞觀犁,馬蹄鐵,四輪馬車……一樁樁一件件,足夠講述三天三夜,跟他比?怎麼比?

    事實上,和長安城大部分的少年一樣,李思文也佩服李牧佩服的緊,甚至把他視爲偶像。但偶像是一回事,拜師就是另一回事了。都是差不多的年紀,誰願意低人一頭呢?

    天地君親師,師父與爹孃輩分等同。昨日還是仇人,今日就叫爸爸?

    做不到!

    秦懷道猛地搖頭,做不到!

    他正好開口拒絕,卻見秦瓊面色肅然,秦懷道試着張口,嚅囁着,最終還是沒敢出聲。

    “長孫無忌貴爲國舅,從龍之功第一。他的長子長孫衝,你也認得。我秦家的門第,還能高過長孫氏麼?長孫無忌都豁出去的臉面,你有什麼可推諉的?你若還是秦家子,此事就這麼定了,無從更改。你若不認,從此之後,我也只當沒有你這個兒子便是!”

    這話就非常嚴重了,秦懷道哪裡還敢說半個不字,慌忙跪在地上,道:“父親息怒,兒子明日便拜師,起早就去!”

    “明日辰時,備好束脩,我跟你一同去!”

    秦瓊說完,起身,佝僂着揹走了出去。窗外傳來秦瓊的咳嗽聲,秦懷道嘆了口氣,心情十分複雜。

    ……

    樑國公府。

    祠堂,房遺愛跪得筆直,雙手舉起,平放在胸前。在他旁邊站着一個婦人,手裡拿着一把戒尺。看房遺愛手心的紅腫模樣,顯然是已經捱了打了。

    房玄齡站在祠堂門口,探頭往裡面看去,心急如焚。說出去或許都沒人信,跺跺腳朝堂震三顫的大唐尚書左僕射,竟然是一個懼內的人。他能管得了天下事,卻管不了家事。其妻出身范陽盧氏,乃是大唐第一號善妒之人。“吃醋”這個詞,就是源自於她。

    相傳李世民曾想賜給房玄齡兩個侍妾,但房玄齡不敢要,說是要問過夫人。李世民見房玄齡如此可憐,便有心爲他出頭。他下旨把盧氏召來,當着她的面說了賞賜的事情。沒想到盧氏竟然直接拒絕了,李世民覺得顏面大損,着人拿來一杯毒酒,再問盧氏,若她不答應,便賜死她。

    沒想到,盧氏竟然一飲而盡。還好杯中之物是醋不是酒,這纔沒有鬧出人命來。

    自此之後,李世民再不敢提賜侍妾的事情。盧氏善妒的名聲,也傳遍了天下。

    擡出皇帝都搞不定,房玄齡自然更是沒轍了。看着妻子處置兒子,作爲一家之主的他,只能在外面看着,一句話也插不進去。

    “你就不能學學你大哥?你就不能像你大哥一樣,在家裡好好讀書?整日出去打架?你想做個武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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