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知道，斯普魯恩斯在開口之前就已做出決定，可是他更清楚，參謀的職責就是提醒司令官。

“你說得沒錯，如果偷襲成功，收穫將非常巨大，可是偷襲成功的概率有多大？”克拉克走到海圖前，仔細看了一陣，說道，“毫無疑問，中國艦隊冒險進入珊瑚海東部海域的可能性並不大，關鍵是，中國艦隊根本就不用冒這樣的風險，完全可以留在瓜達爾卡納爾島附近，獲得岸基航空兵的掩護與支援。即便我們搶前發起攻擊，徹底擊敗中國艦隊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只要頂住了我們的攻擊，中國艦隊就會全力發起反擊，而我們根本不可能保證萬無一失。”

“你也說得沒錯，但是隻侷限在戰術層面上。”

“這……”克拉克有種啞口無言的感覺。雖然斯普魯恩斯平常話語不多，但是口才絕對一流。

“先不說我們怎麼行動，我們換個角度，站在敵人的位置上思考一下。”

克拉克向旁邊挪了一步，讓斯普魯恩斯站到海圖前。“約克城”級艦隊航母的司令艦橋並不寬敞，平常要是多幾個人在這裡的話就會顯得非常擁擠，所以很多時候都是在軍官餐廳裡進行艦隊司令部參謀會議。

“在不清楚我們行蹤的情況下，中國艦隊指揮官肯定不會輕舉妄動。”斯普魯恩斯轉過身來，根本沒有看海圖。“別忘了，現在指揮中國海軍航母戰鬥羣的是顧祝同少將，一個在戰前還僅僅是一名上尉參謀的年輕將領。也許，他很有才華，卻沒有李向龍那麼老練，更沒有李向龍那麼豐富的實戰經驗。當然，年輕人不會缺乏勇氣，可是在戰場上，僅僅有勇氣是不夠的。再說了，李向龍敢於把艦隊交給他指揮，肯定是因爲他比較穩重，不會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冒險。之前幾個月，顧祝同的表現也證明了這一點。你應該記得，在第二次新喬治亞海峽海戰中，他原本有機會與我們決戰，甚至有機會幹掉我們，可是他卻讓航母戰鬥羣留在了後面，根本沒有把握住這個機會。”

克拉克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斯普魯恩斯的意思。

“現在，我們還沒有暴露行蹤，因此顧祝同不可能知道我們的動向，只能根據戰場環境與總體戰局來判斷我們會怎麼打。”斯普魯恩斯掏出香菸，點上抽了幾口，才說道，“有一點可以肯定，我們肯定會去決戰，因爲我們不能再退了，必須守住瓜達爾卡納爾島，也就必須奪回制海權，唯一的辦法就是在決戰中擊敗中國艦隊。如此一來，顧祝同最有可能採取的戰術就是守株待兔。”

“什麼意思？”

“前面我已經提到，我們有三條航線可以選擇，而且都能夠對中國艦隊、以及正在攻打瓜達爾卡納爾島的中國軍隊構成威脅。雖然我們前往珊瑚海西部海域的可能性最大，但是另外兩種可能也不能排除。最重要的是，哪怕概率再小，只要錯過了我們，那麼在瓜達爾卡納爾島附近的中國登陸艦隊、以及登上瓜達爾卡納爾島的中國軍隊就將遭受慘重損失，且顧祝同必須爲此負責。這麼大的責任，必然會讓他在安排艦隊行動的時候格外小心謹慎，不會輕易做出決定，至少在掌握我們的行蹤之前不會採取行動。如此一來，顧祝同最好的選擇就是留在瓜達爾卡納爾島附近。”

克拉克又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斯普魯恩斯的意思。

“顯然，關鍵就是儘快找到我們。”斯普魯恩斯轉過身來，面對着海圖，繼續說道，“如果我是顧祝同，肯定會在莫爾茲比港與臘包爾部署大量海上巡邏機，重點搜索珊瑚海西部海域。以兩地的部署能力，至少能夠動用上百架巡邏機。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進入珊瑚海西部海域之後，暴露的可能性非常大。只要暴露行蹤，顧祝同就會率領艦隊退到所羅門海，或者是新喬治亞羣島附近，然後等着我們前去決戰。前面我已經提到過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取勝的希望爲零。”

克拉克長出口氣，他知道斯普魯恩斯沒有說錯。

“直接北上的話，取勝的希望也是零，因爲只要中國艦隊在瓜達爾卡納爾島附近，那我們就沒有機會悄悄靠近，肯定會被偵察機發現。如果顧祝同動用海上巡邏機負責監視珊瑚海西部海域，那麼他就會讓艦載偵察機重點搜索瓜達爾卡納爾島以南的海域，而他手裡的偵察機比我們多得多。”

克拉克又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斯普魯恩斯的意思。

“剩下的，也就只有從東面進入了。”斯普魯恩斯稍微停頓了一下，說道，“你說得也沒錯，這邊確實不大適合航母戰鬥羣作戰，主要是島嶼太多了，活動範圍非常有限，而且就只有那麼幾條固定的航線，艦隊很容易被發現。關鍵是，在這邊，我們至少還有馬基拉島與倫內爾島做掩護。雖然這兩座島嶼上的機場已被炸燬，岸基航空兵全部撤離，但是還有水上飛機碼頭，能夠爲艦隊作戰提供一些幫助。更重要的是，中國軍隊是從西往東推進，前進基地大部分在所羅門羣島西部的島嶼上，因此中國海軍的岸基航空兵很難在這邊作戰，也就難以對我們構成威脅。甚至可以說，中國海軍無法向這邊派遣海上巡邏機，也就不可能幫助艦隊搜尋我們。”

“問題是，中國艦隊有五艘航母，有足夠多的偵察機，根本不需要岸基航空兵支援，就能完成搜索任務。”

“前提是，中國艦隊得前出到倫內爾島以東海域。”

“這……”

“前面我提到過，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中國艦隊呆在瓜達爾卡納爾島附近的可能性非常大。”

克拉克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很明顯，如果我們從這邊進入，至少暫時不會被中國艦隊發現，也就能夠獲得偷襲中國艦隊的機會。如果我們的速度夠快，在顧祝同產生警覺之前機動到位，那麼就有很大的把握找到中國艦隊。”斯普魯恩斯滅掉菸頭，繼續說道，“相反，顧祝同肯定會重點監視與搜索南部海域，因此只要我們及時到達，他不見得會讓偵察機向西飛行，也就不大可能提前發現我們。”

“關鍵是，我們必須得及時機動到位。”

“所以，我們得立即轉向，而且得全速航行，爭取在兩天之內到達。”斯普魯恩斯看了眼手錶，說道，“路上不耽擱的話，後天清晨我們就能出動偵察機，爭取在後天上午發起攻擊。”

克拉克也看了眼手錶，隨即心算了一番。顯然，斯普魯恩斯計算得非常準確。

“現在，沒問題了吧？”

“最後一個問題。”克拉克笑了笑，說道，“如果能夠及時掌握中國艦隊的行蹤，那我們的勝算就更大了。”

斯普魯恩斯皺起眉頭，沒有立即採納克拉克的建議。

“不管怎麼說，我們只有兩艘艦隊航母。如果需要全速航行，那三艘小型航母根本跟不上，只能留在後面爲艦隊航母提供掩護。”克拉克嘆了口氣，說道，“如果必須用艦載機執行偵察任務，那我們最多隻能組織一次攻擊行動，而且規模不會很大，不見得能夠讓中國艦隊喪失反擊能力。”

後面還有一句話，克拉克沒有說出來，也沒有必要說出來。

在珊瑚海大海戰中，斯普魯恩斯已經嚐到了中國艦隊反擊的苦頭，因此肯定知道在首輪攻擊之後讓中國艦隊喪失反擊能力的重要性。說白了，如果中國艦隊發起反擊，並且在反擊中重創了第31艦隊，那麼斯普魯恩斯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失去意義，甚至可以說是得不償失。

要讓中國艦隊在遭到攻擊後喪失反擊能力，攻擊規模就得足夠大。

如此一來，就得集中兩艘艦隊航母上的所有艦載機發起攻擊，從而得用其他手段來搜尋中國艦隊。

沉思了一陣，斯普魯恩斯說道：“你說得沒錯，我們也許只有一次攻擊機會，必須保證一舉成功。”

“那就得向前線部署巡邏機，最好是水上飛機。”

斯普魯恩斯點了點頭，說道：“你去給哈爾西發一封電報，讓他在明天天亮之前，務必向倫內爾島派遣三十架巡邏機，如果能派遣更多的巡邏機，那就再好不過了。搜尋中國艦隊的行動，由我們直接負責，你得儘快制訂一份搜索方案。等我們轉向之後，就得進入無線電靜默狀態。”

“我馬上處理。”

“還有，告訴米切爾，讓他繼續向北航行，吸引中國艦隊的注意力，但是不用冒險進入中國艦隊的打擊範圍，如果暴露了行蹤就得考慮轉向撤離。”斯普魯恩斯長出口氣，“我們只有一次機會，而且是不能錯過的機會。”

克拉克點了點頭，明白斯普魯恩斯的意思。

見到斯普魯恩斯沒有什麼要說的，克拉克才離開了司令艦橋。

斯普魯恩斯沒有離開，而是站在海圖前思索了好一陣，似乎在尋找作戰方案中的漏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