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表情陰翳，“人皮鼓”三個字怕是咬着不多的牙齒擠出來的。
話音剛落，又是狠狠一聲鼓響，咚！
我的思緒又跟着鼓聲，飄蕩得很遠——
“人皮鼓”，藏地法器。
百十年來，被愚蠢的外人訛傳爲邪物，說是人皮所包。
屁話！
人皮忒薄，哪一個人皮能經得住成千上萬次的擊打。就算是厚一些的牛羊皮，也要用藏地迷藥泡製許久——
而那些牛羊皮，又都是頭羊或者頭牛死後，由藏民捐出來的。
老婆婆手裡這面鼓雖然特殊些，但也相差不多，最起碼，不會是人皮。這面鼓大概一臂長，兩端如同兩個海碗，碗底相連。連接處，一圈嵌着幾顆綠松石的花紋銀帶箍着，銀帶上面一個雕花銀柄。銀柄一頭是個銀環，上面繫着硃紅麻繩——
那麻繩本該系在腰間，老婆婆只拿在手裡。
兩個海碗狀的銀面上，雕着流雲、人、獸。
其中一端，上面扣着一隻長角的羊頭。若是沒猜錯，應該是藏羚羊的頭骨。
海碗的端口，包着一層褐色鼓面，這便是牛羊獸皮。
老婆婆沒好氣地哼出“人皮鼓”仨字，也是對人們訛傳的行徑表示不滿。
正思忖着，鼓聲又是一響，這時候再去看查雄，正傻兮兮愣在地上，雙眼渙散，雙手擊掌怪笑，樣子滑稽，又詭異。好像看到了什麼東西，或者什麼東西上了身。但若是有東西上身，我怎麼就感應不到！
這是？
“人皮鼓”我還略知一二，知道所謂的人皮都是無知的人在胡說八道，但眼前這個值日使查雄弄出這麼一副傻樣兒，我還真不知道撞了什麼邪，只猜出跟“人皮鼓”脫不了干係。
“小子，這貨的明光鎧要到時間了，過去，宰了他！”老婆婆說道，語氣陰冷。
這工夫，確實是做掉查雄的好機會。
於是我嗯了一聲，也不再廢話，猛地揮出拳頭，那冥火如同一隻火鳥，瞬間燒遍查雄全身。
熊熊的火焰燃燒，一股股的肉臭味冒了出來。
片刻之後，已然燒成了灰燼，隨風散。
見此，我長吁一口氣，而後解開鬼融，叫韓千千離去。等那查雄的鬼魂冒出來，一下子招進自有書中，這貨還有些價值，先留着再說。
“老婆婆，真沒想到，你竟然是本地城隍大老爺！”收拾妥當，我湊過去腆着臉笑。
老婆婆瞥我一眼，耷拉着臉皮，冷冰冰說道：“老身到是知道你是城隍面的人，卻沒想到，你竟然同時擁有兩方城隍印？更是吃驚，你居然還是墓淨司的叛徒！”
墓淨司跟都城隍廟不對付，這種事兒，是個裡面的人都知道。
所以，在老婆婆眼中，我這個有墓淨司底子的人，又帶着兩方不同的城隍印，能不懷疑？
“呃——老婆婆，我若說，這兩方城隍印都有故事，而且，我壓根不是他們墓淨司口中的叛徒，這話你會信嗎？”
我盯凝着老婆婆，眼珠不錯，半晌不語。
那老婆婆也是半天之後，才緩緩點頭道：“好，我暫且信你！”
我放鬆緊繃的臉皮，換上一副上挑的嘴角，笑道：“老婆婆，你這鼓，真厲害！”適當的馬屁，也是十足的真心話。
一面鼓，敲幾下，就能輕易制服一個惡鬼實力的傢伙。這東西，不要太逆天。
“哼。”老婆婆顯然沒想叫我知道太多，所以拿着人皮鼓就往石窟寺廟裡走。
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喊道：“老婆婆，一會兒吃的東西做好了，我們去喊你！”
老婆婆沒回應，很快消失。
回頭再看，老和尚一臉震驚，王修和陰語兒表情也都怔怔。
“諸位沒事吧？”
王修緩過神，連忙搖搖頭。
老和尚晃盪了幾下腿腳，臉色沉悶，卻也搖頭。
陰語兒聽了我的話，並沒有出手，自然沒事兒。
這一次有驚無險，更是幹掉了墓淨司的四奉使之一，怎麼看，都是我賺了。就是不知，這事兒要多快才能傳到墓淨司裡去。
朝身後的石窟寺廟瞥一眼，老貓剛被留下來，老和尚更推測一兩月內，全日光之城的日光將會投射進來——
眼睛一眯，我心狠道：無論如何，誰都不能打擾老貓！
半晌，我擡頭去看衆人，重新笑了笑，喊陰語兒再去寺廟拿出新鮮食材，點火重新做！
一個小時後，烤肉、烤餅被風捲殘雲。
五六歲的小齊美開心地摸着小嘴，眼睛笑完成一道月牙，很想秦楚齊的眼睛。
臉蛋兒有點兒高原紅，小麥色。綵線混編的小辮子甩在小腦袋後面，很俏皮。
“燕哥哥，你烤得青稞餅子真好吃！”
被值日使查雄這一攪，我也知道沒必要隱瞞下去，便跟老和尚和老婆婆透露了真實姓名。兩個老人精，都是一副平淡表情。
“嗯。真好吃，要比化緣來的好吃！”小和尚巴巴嘴，跟着同意。
我嘿嘿一樂，衝兩個小孩兒說道，你倆要是喜歡，哥哥明天還給你做。
小齊美聽了，高興地手舞足蹈。
我偷偷觀察自打石窟出來就一言不發的老婆婆，嘴角似乎扯了扯，似笑卻非笑。
不一會兒，老婆婆站起身，叫我隨她走一走。
我哎了一聲，忙站起來，撣一撣屁股蛋子上的灰土，含笑跟上步伐。
老婆婆往山上走。
不一會兒，我倆來到了藥王山頂，也就是平常人不能上來的地方。
“坐下吧，燕趙。”老婆婆挑了兩處平整的地方，當先坐下。
我嗯了一聲，大咧咧坐好。
“墓淨司的這位一死，你可有什麼想法？”
我盯凝着老婆婆一會兒，說道：“老貓必須留在藥王山，但我應該離開。”
頓了頓，我朝老婆婆懇求道：“如果有墓淨司的人找過來，你就說我已經離開。我也會不時弄出點兒動靜——”
“小子，我本來有事要託付於你，但如今看來，恐怕要作廢。所以你這兄弟——”
我心裡咯噔一下，連忙說道：“老婆婆，你有啥事兒儘管說，我燕趙一定赴湯蹈火，但千萬留我兄弟在這兒，行嗎？”
“不行，你們必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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