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上去。
那裡暫時不需要我，至少秦楚齊應該不需要我，而需要我的秦大叔又不會害怕。
我今晚要做的事就是抓住變成厲鬼的小女孩。我要讓她解脫，我要給她一個結果，給她父母一個交代。
幹！
我招呼老貓走起。
老貓有些擔憂地看着我，我知道他能看出我內心的痛苦和掙扎，但他只是拍拍我的肩膀，就朝太平間走去。我知道老貓不說啥是怕我更難受，他是我哥們，選擇了默默地陪我難受。
我嗖嗖幾步跟上老貓，倆人很快走到太平間樓前。
駐足在這棟黑漆漆的三層小矮樓前，我和老貓突然有一種羊入虎口的感覺。
“哥們，怕了嗎？”老貓悄悄問了一句。
“怕？忘了咱倆高中的外號啦？傻大膽！”我沒有直接說怕是不怕。
“損樣！”老貓嗤笑。
“擦。別扯犢子，你是慫了吧？”我看了一眼老貓有些哆嗦的小腿，悄悄將自己顫抖的手背在身後。
“誰慫了，天底下的人都慫了，我老貓也不會慫！”老貓拍着胸脯壓低嗓子跟我犟嘴。
我看着老貓的犟驢樣，忽然感覺又回到了高中校園。我倆第一次決定睡墓地時，兩個人也是這麼你來我往的互損着。結果我倆就是靠這種互相激將的方法硬生生在墓地玩了個通宵，從那之後睡墓地，逗小鬼就成了我倆的日常娛樂之一。
可是這次不一樣，這次是真的危險！鬧不好會丟了命那種。我一開始也猶豫過，我還得留着命給我爺爺報仇，我還想看看秦楚齊過得幸不幸福……但是一剎那猶豫之後，我又琢磨如果我連這一關都過不去，心裡肯定會留下陰影，以後遇啥事都怕兜不住了，那還咋給爺爺報仇？想到這，我堅定了想法，握緊了右臂，感受到一股力量在慢慢凝聚！
我能做了自己的主，可老貓不行，他跟我不一樣，他還有老爹，沒義務跟我招惹這些是非。
我拍了一下老貓腦袋，笑咧咧地罵他：“你慫不慫，我還不知道，趕緊回家撒尿和泥去！這事你就別摻和了！”我不等老貓還嘴，急匆匆跑進太平間。
老貓一個愣神兒，再去追我時，太平間的大門已經被我從裡面鎖死。
我聽見老貓在撞門，隔着鐵傢伙，說了句：“哥們，再見！”
轉身時，我聽見老貓開始砸門，罵我不夠意思，趕緊回來給他開門……
我不知道今晚哐哐的撞門聲能引來多少圍觀的人，我只知道至少有一個人在爲他的兄弟擔心！
太平間裡面很靜。我再沒有聽見撓牆聲和嬰兒啼哭，心裡反而有些懷念。
我悄悄走上三樓，慢慢走近那間停屍房。
噗呲！我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有點兒像葡萄，但比葡萄要大一些，踩扁之後，我聽到一股汁水噴出的聲音。
可是這個太平間現在誰還敢來？誰還有心情在這裡吃葡萄？
正在我疑惑時，邁出去的腳又踩到一顆葡萄。
不對！我似乎聞到了一股血腥味。這味道就在我的腳下。
我顧不上許多，趕緊拿出手電筒照了一下腳，鞋子上濺了一些紅色的粘液，腳下還有一小灘，我趕緊擡起腳，光束照在原處，竟是一顆被踩爛的黏糊糊的眼珠子，瞳孔好像一直在盯着我……我趕緊回頭，燈光照到之前的那顆，同樣不是葡萄……
“叔叔，好玩嗎？”一個突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小，小櫻桃？”我收回手電筒四處尋找。發現小女孩正坐在她那間停屍房的門口看着我，手裡還託着一顆流血的心臟！
我看到小女孩流血的病號服已經不見了，現在全身躲在通紅的大衣中。低下來的帽檐遮住了她那雙慘白的眼睛，只露出蒼白的下巴和一張詭笑的紅嘴脣……
“叔叔，好玩嗎？”小女孩又問了一遍。
“小櫻桃！”我不敢回答她。
老貓高三時追女生講過一個鬼故事，說一個酒鬼深夜在外面遊蕩，一個漂亮的女人走過來問酒鬼，她的大腿好看嗎？酒鬼色眯眯地說好看，好看！結果第二天人們在城郊的墓地看見了酒鬼的屍體，沒有大腿的屍體！
我知道這不是一個故事，而是真事。後來那個女鬼就是被老貓的老爹抓住的。
老貓告訴我，如果一個陌生人半夜問你她哪哪哪好看嗎？千萬別說好看！
我記得特別清，第一次遇到小女孩時她就問我眼睛好看嗎，我回了句好看個屁！這次她又問我好玩嗎，我卻不敢回答。
因爲上一次她還是個小鬼，我就算回答錯了也自認爲可以對付，可現在我心裡一點兒底都沒有。
小女孩見我不回答她，擡頭看着我，光束照射下，她從陰影中露出那雙雪白色的眼珠，看着我：“叔叔，你怎麼不說話啊？”說完衝我陰笑一聲，就要走過來。
我看小女孩拿着比她手還大的血糊糊的心臟，一捏一捏的樣子，整個後背滲出一層冷汗！我開始一步步往後退。
小女孩步步逼近。
漆黑的走廊裡，只有一束燈光連着我和小女孩，周圍除了我的心跳和腳步聲，再無一點兒聲響。
咕嚕！我乾嚥了一口，右臂開始放出陰氣，陰氣繚繞間，手臂瞬間變成長刀！
刀中鬼，小鬼級別。是第一個被我從陰間召喚出來的鬼。
橫刀胸前，平白增添了許多豪氣，一掃之前的心虛。望着小女孩，我眯起眼睛，左手挑釁一樣勾了勾。
小女孩怒極一陣陰笑，鬼聲尖利，走廊頓時陰風呼嘯！我看見小女孩抓爆心臟，血色染紅半張臉，她伸出猩紅的長舌頭舔了舔，突然面色變得猙獰，沙啞着嗓子衝我喊：“去死吧！”喊完，整個身子像火紅的風暴朝我襲來。
我這把長刀只會橫檔，豎砍，斜劈，上寮，平削，前刺，後託。就這些，還都是我大學時利用在公園裡找陰柳木的空檔跟練刀的老大爺們學的，平時對付小鬼倒也夠了，可是跟小女孩這樣的厲鬼碰上，高低立判。
我揮舞着上不了檯面的胡亂刀法，左右招架得實在吃力。
小女孩速度太快，一會兒從我左邊竄出，一會兒又要啃掉我的後腦勺，本來走廊還算寬敞，可是我總有種施展不開的感覺，到處捉襟見肘。
不一會兒，我就折騰出一身大汗。
大約十五分鐘後，我感覺體力開始下降。我知道如果再這樣下去，今晚就得交代了。於是我咬緊牙關，右臂陰氣外放，倏然間，長刀化成火臂。地獄火蓮長蛇一樣兇狠地咬過去，卻被小女孩輕描淡寫地避開。
“都去死！”小女孩衝我喊，“都去死！”
我暗暗嘆氣，這小女孩的執念太深，我好心替她收陰賬，結果，她比我動作還利索，變成厲鬼之後，執念可不是簡簡單單的送鬼就能化解的，只有超度才能讓小女孩真正的解脫。可是我不會超度，老貓也不會。
這時小女孩撲了過來，我打算拼命了！
火臂迅速打出去，這一次，我沒想着要收回拳頭。
拼命之時，太平間的大鐵門“哐當”一聲巨響，被人從外面踹開，然後一道黃澄澄的影子閃過，就在我跟小女孩中間停住，一隻枯瘦的手掌朝小女孩一晃，腥臭的黑狗血噴到了小女孩的身上，那隻枯瘦的手掌再動，飛速地在空中畫着符咒，那些濺在小女孩身上的黑狗血凝聚成符，牢牢印在她身上。
“啊！”小女孩嗓子嘶啞地鬼嚎着，然後一頭栽到走廊上，身子不斷抽搐。
這時，我纔看清救下我的人，正是老貓的老爹，姚千樹。此時的姚千樹一身杏黃色道袍，左手沾滿黑狗血，右手提着銅錢劍。
“姚叔，你咋來了？”
“哼，我要是不來，你小子還不讓厲鬼給活撕嘍？”
“這個，謝謝姚叔幫忙！”我打心裡感謝。
“這個忙我可以幫，甚至你那個秦叔中了啥邪術我也可以替你看看。”老貓的老爹停頓下來看着我。
“姚叔，你有啥要求，請說吧！”
“很好，趙子，你是大叔看着長大的，跟我家苗苗又是好哥們，大叔這時候提這個，你可能有些接受不了，但是我還得說。”
我心裡咯噔一下：“姚叔，你說吧！”
“趙子，別怪大叔心狠，以後我家苗苗要再找你，你就別見他了，也別再找他了。”
我疑惑地看着姚叔，可是從他的眼神中，我看不出任何端倪。
就在這時，又一個身影跑到三樓，“擦！哥們，你沒死吧？”
是老貓！
我看了眼姚叔，對老貓喊：“我的命槓槓硬，死不了！”
然後小聲對姚叔說：“放心吧，姚叔，以後我跟老貓一刀兩斷！”
如果是別人讓我跟老貓斷交，打死我也不會同意！可是跟我提這個要求的是老貓的老爹，我不能不考慮。我能看出姚叔有事隱瞞，但不管出於啥目的，總之是不會對老貓不利的，既然這樣……我同意了！雖然以後斷了交，可老貓在我心裡永遠是哥們！好哥們！
姚叔見我答應得爽快，也有些詫異。隨即他好像明白了什麼，衝我和善地點點頭，然後壓低聲音對我說：“趙子，沒啥事就早點兒離開朝陽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