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

韓非蹲在牀邊，觀察了一會，那神像五官和人類似，但渾身雕刻着魚鱗，後背上還有漣漪般不斷擴散的花紋。

“這就是老太太說的湖神像嗎？可神像不是和孤兒一起沉進了湖中嗎？”救生員有些好奇，他剛想要靠近，卻被韓非攔住。

“別亂動。”韓非拆卸下木椅的一條腿，輕輕用木棍敲擊神像。

那一尺高的神像當中流出了渾濁的污水，張開的嘴巴里爬出了一隻長着八條細腿的黑色蟲子。

像是水蜘蛛，可又比水蜘蛛大很多，肚子上還刻印着人臉般的紋路，好像有一個溺水者在叫喊。

“往生。”

刀鋒閃過，韓非直接將那黑色蟲子斬成兩半，它的八條細腿彈動了幾下，身體化爲發臭的黑水。

“殺孽越重的敵人，越容易被我手中的刀斬殺，這毒蟲別看不怎麼大，死在它手裡的人可不止一個、兩個。”

韓非鑑別某種東西是否危險的標準很簡單，先砍一刀，根據造成的傷害來確定對方是否具有威脅。

救生員嚇的後退了好幾步，如果剛纔韓非沒有攔住他，那黑色蟲子估計已經鑽進了他的袖子當中。

貓叫聲響起，醜貓從韓非的揹包裡跳出，蹲在了神像旁邊，它的貓爪按住了神像的腳，它身上的九條黑色花紋似乎和神像連接在了一起，不斷有黑色的水從神像當中流出，被它身上的黑色鬼紋吸收。

十幾秒過後，一隻只黑色“水蜘蛛”從神像口鼻中掉出，它們身體萎縮，八條細腿蜷縮在一起，腹部花紋消失不見，好像被吸乾了一樣。

看到那些“水蜘蛛”的屍體，救生員和閻樂都覺得頭皮發麻，這一尺高的神像體內竟然藏有這麼多的毒蟲，幸好剛纔沒有靠近。

“大孽和九命藏在我的鬼紋當中，現在九命以貓的樣子出現，大孽似乎還被困在鬼紋裡沒辦法出來。不過等它吸收足夠的力量，應該能掙脫束縛。”韓非已經可以感受到黑色紋路中那強烈的呼喚。

將醜貓放回揹包，韓非將神像抱起，看着只有一尺高的神像，實際上卻非常的重。

“韓非，這裡的東西我們最好不要亂動，小心把自己陷進去。”救生員好心提醒：“以前我幹搜救的時候，聽過很多在水邊發生的事情，想要命長，就別多管閒事。”

“我們不去管閒事，閒事也會自己找上門。”韓非朝着半開的窗戶看了一眼，窗外就是那片大湖，窗框上還殘留着一小片帶血的魚鱗：“船隻租賃中心管事的人變成了水鬼？還是說他本身就是水鬼假扮的？”

翻箱倒櫃，韓非在書桌後面的暗格裡發現了一個賬本。

前半部分記錄了度假村老闆偷工減料、造假賬的證據，後半部分則寫了幾段很奇怪的話。

“十一月一日，那個貪財膽小的賈總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了，以前他從不在意附近居民的感受，今天居然主動找到我，想要聯合大家一起祭拜湖神，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十一月二日，看來是我對城裡人偏見太深了，賈總雖然平時比較摳門，關鍵時刻還是很不錯的，今年的祭拜湖神的規模比以前大很多，來年湖神保佑，定然是風調雨順的一年。”

“十一月十日，賈總出手這麼闊綽，我要多等幾天，如果他願意付給我更多錢，那毀掉這些賬目也不是不可以。”

“十一月十四日，不對，不對，不對！好像是哪裡出了問題！他不是在祭湖神，他把自己孩子的屍體砌進了神像裡！那個瘋子想要幹什麼！”

“十一月十五日，賈總到底是誰？爲什麼他妻子說他早已經死了？我怎麼最近每天晚上都會做同樣的夢，夢見賈總變成了一條大魚，要把我咬下水。”

“十一月十六日，我晚上的夢怎麼好像在變爲現實？手臂上這和魚鱗一樣的東西是什麼？！”

“十一月十八日，明天就是祭湖神的日子，大家怎麼感覺都像是瘋了一樣！他們沒有發現小鎮上的異常嗎？”

“十一月十九日，完了！全完了！一船的人都死在了湖裡，祖宗留下的湖神像也沉了，地官負責赦罪，水官負責解厄，這下災厄必定要擴散開！大難臨頭了！”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再找個孤兒去把泡在老宅水井裡的神像，送到湖心島上，重新把儀式走完，可我上哪找願意過去的孤兒？現在十里八鄉都傳遍了，也沒有敢在晚上過去了。哎，因爲貪心，我對不起祖宗啊！”

“十一月二十二日，賈總的屍體找到了，警方說他是爲了復生自己的孩子，所以纔想要拉上全村人陪葬，他還在祭奠儀式上下毒，看來我那幾天會做噩夢，也都是因爲致幻劑的原因。”

“十一月二十五日，爲什麼？爲什麼？事情已經結束了那麼多天，我怎麼依舊還在做那個夢！身上的魚鱗也越來越多，夢中的場景已經變爲現實了！”

“不能睡覺！千萬不能睡着！否則醒來就會被沉在湖中！”

“十二月一日，我看見了！他們全部都在湖底，湖底沒有湖神的龍宮，只有所有人的墳！”

“十二月二日，我要把這些鱗片全部拔掉！好痛啊！誰來救救我，救救我們！”

“十二月四日，必須要把神像送上去！它就在湖心的島上！”

賬本後面還有一些話，但那些話已經不再是文字，而是誰也看不懂的符號，書寫者在這個時候似乎已經忘記如何寫字了。

“看來破局的辦法就是在午夜登島，再重新舉行一遍祭拜湖神的儀式。”韓非將賬本塞進揹包，他讓救生員抱着神像，三人找遍船隻租賃中心都沒有看見一道人影。

“走吧，去下一個地方看看。”

三人剛走出船隻租賃中心，就聽見出租車發動的聲音，車輛在高速飛馳中撞飛了什麼東西。

“李果兒遇到危險了？”

韓非立刻朝着聲音傳來的地方跑去，黑色出租車停在溫泉旅館旁邊，靈車前端凹陷下去了一部分，上面沾染着一些掉落的魚鱗。

“你沒事吧？”看向車內，韓非發現自己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李果兒發現了怪物，她不僅沒有選擇逃跑，還開車追着對方將其撞飛了。

“剛纔你們離開之後，我總感覺車外面有東西，車窗上好像淋雨一樣，不斷滑落水珠。”

“你看見那怪物的長相了嗎？”

“長得跟人差不多。”李果兒十分冷靜的說道：“他好像剛從水裡鑽出來，衣服全是溼的，他一直在想辦法進入車裡，還會模仿你們的聲音。”

如果換個人過來恐怕早就被嚇傻了，也就是李果兒可以處變不驚，被怪物盯上之後，首先想的是撞死對方。

“屍體飛到什麼地方了？”

“前面那座旅館院子裡。”

拿出往生刀，韓非直接朝着溫泉旅館走去，他推開滿是鏽跡的鐵門，舒緩的音樂在耳邊響起。

旅館三樓有人在播放古曲，那不知名的曲目似乎有催眠的功效，彷彿水珠滴落，水流緩緩滑落心間。

朝着四周看去，院子裡種滿了各種花草，也不知道屋主人用了什麼特殊的肥料，所有植物都長得很茂盛。

往前走去，舒緩的古曲突然發生了變化，中間夾雜着剮魚鱗和鋸肉塊的聲音，似乎是錄音的時候不小心錄到了雜音。

被撞進旅館的怪物不見了蹤跡，韓非進來後只看見小院的池塘上水波滌盪，好像剛有一條大魚躍出了水面。

“這池塘是不是跟那片大湖連着的？感覺好深，一眼看不到底。”

救生員有點害怕，他是一個水性很好的人，但在這裡，他連水邊都不敢靠近。

“別再分開了，一起上樓去看看。”韓非帶着衆人穿過院子，進入旅館當中。

高高掛在門頭上的燈籠發揮昏黃的光，這旅館是仿古風，但不知道爲什麼修建的跟古代義莊一樣。

“有人在嗎？”

櫃檯上的蠟燭沒有熄滅，牆壁上掛着老黃曆，長廊拐角還專門修建了一個小型神龕，只是裡面沒有擺放神像。

“黃曆上的今天被專門圈了出來，按照正常的時間來計算，今天應該是開湖捕魚的日子，祭拜過了湖神，大家可以放心去湖裡捕魚，家家戶戶滿載而歸，今晚應該也是最熱鬧的時候。”救生員把那本黃曆取下，他對沿江的這些習俗還是比較瞭解的。

“活人大概率是不會在今晚齊聚，不過死人就不一定了。”韓非話音剛落，二樓那裡便傳來了咳嗽聲，有一扇門被緩緩推開。

嘎吱嘎吱的聲音響起，一股淡淡的魚腥味從樓上涌出。

水珠滾落，樓內的古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盯着樓道。

木質樓梯上傳來了奇怪的聲音，有人在下樓，但它發出的卻不是腳步聲，更像是一條魚在向下滑動。

那聲音越來越近，韓非的心也慢慢提起，在他牽起紅繩的時候，一個全身包裹嚴嚴實實的老人從陰影中走出。

“你們是來住店的嗎？”老人和魚餐廳的老太太一樣，都用頭巾包裹住了頭和臉，只把眼睛露在外面。

“天氣也不是太冷，老爺子你是不是穿的太厚了？”韓非盯着老人的雙腿，對方穿着類似長衫一樣衣服，直接遮住了腿部，更詭異的是，他走過的所有地方都會留下一道長長的水漬。

“年齡大了，怕冷。”老人走到櫃檯後面：“一晚上五十，這是旅館地圖，除了靠湖的幾間客房外，其他房間你們自己選吧。選好之後就進屋，直到天亮都不要再出來。”

眼看着老人進入櫃檯，周圍沒有其他路可以走後，韓非的眼神慢慢發生了變化，該探聽的信息他已經掌握的差不多了，再繼續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

“老伯，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成語，叫做圖窮匕見？”

韓非翻身進入櫃檯，堵住了老人唯一可以逃離的出口。

“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當我看完地圖，便會拿出屠刀。”璀璨鋒利的刀光在老人眼前出現，韓非盯着老人的臉：“把頭套取下來吧，我是來幫你們解決問題的，希望你可以配合我。”

深夜入住，持刀威脅，老人縮在袖子裡的雙手微微顫抖，他能聽出韓非話語中的堅決，如果自己不配合對方解決問題，那對方很可能會解決掉自己。

短暫的猶豫之後，老人嘆了口氣，將頭巾取下。

一片片魚鱗掉落在地，老人露出了自己的醜陋瘮人的臉。

他這輩子吃過無數的魚，但他肯定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的臉上會長出魚鱗一樣的可怕瘢痕。

“我只是怕嚇到你……”

“度假村裡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嗎？”韓非早已預料到了，他內心並沒有感到太驚訝。

“不知道。”老人搖了搖頭：“我們應該是被湖神詛咒了，這是我們的錯，應當受到懲罰。”

“以前保佑你們的確實是湖神，但前段時間你們祭拜的可是另外一個東西，那傢伙絕對稱不上是神，只是一個喜歡吸食人血的臭蟲。”韓非的話把老人嚇了一跳：“我這人有一雙能夠觸碰靈魂的手，剛纔你過去的時候，我查看了你的靈魂，你雖然表面變得像個怪物，但靈魂依舊是原本的自己。還是那句話，我可以救你和所有的人，但需要你們告訴我這裡發生的一切。”

盯着韓非手裡的屠刀，老人也沒有更多的選擇，他抿了抿嘴脣，開口講述起最近發生的事情。

老人名叫管淼，是這村子的村長，也是賈總的合作人，現在村子裡的人失蹤的七七八八，他每天都活在很深的愧疚當中，也總是會做自己被沉入湖中的夢，無數村民似乎都在水下等着他。

本來他身體正常，自從開始做那個夢起，身上便開始長出鱗紋，好像夢的力量在慢慢影響現實。

管淼也幫韓非確認了賬本上的內容，想要破壞儀式，只能想辦法再次登島，因爲真正的儀式是在湖心小島上舉行的。

另外管村長還給韓非透露出了一個信息，這大湖裡好像真的住有“湖神”，也就是外來人所說的水怪。

“韓非，你最好還是不要輕易相信他們。”救生員想要勸韓非冷靜，他深知現在登島的危險。

“我也知道現在應該從長計議，但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了。”韓非使用觸摸靈魂深處的秘密，並未發現老人撒謊，他不再猶豫，立刻讓管淼把度假村裡還能保持理智的人叫到一起，爲進入“腦海”做最後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