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潛看了看自己的刀叉。
“那是尺骨。”
丁潛看了看餐碟。
“那是肩胛骨。
丁潛把目光落在那個盛烤雞的船型大托盤上。
“那是肋骨。”
“……”丁潛有點兒疑惑。
“你要從下往上看。”
經過提醒,他才留意到托盤其實是一條條u形的肋骨兩兩相對,按照由大到小,從上到下拼接在一起的,再有銀箔作底,利用肋骨本身的形狀做成了一個銀色寶船形狀的托盤。
丁潛數了數,“你這肋骨的根數不對吧……”
“那只是一半。我還沒上湯呢。”巫雲飛彎腰從推車下層端上一個湯鍋,湯鍋的鍋身也是用肋骨搭配銀箔拼接而成的。把托盤倒過來,湯鍋扣在上面,正好是一副完整的胸骨腔。
再看帶着曲線的湯勺,丁潛不用問,一眼就認出來是脊椎骨。
他真不知道巫雲飛的腦子裡究竟是怎麼產生出這麼多恐怖靈感的。
除了這些以外,桌上還有許多精緻的小玩意兒,其中就有類似他在前堂看見的那個玉骨蝴蝶,丁潛不用問也知道,肯定都是二百零六塊骨頭裡的哪一塊。
“你這些餐具該不會是同一副人骨做的吧?”丁潛問。
巫雲飛微微一笑,“差不多吧。除了我的酒杯以外,你用的餐具,連同桌上其他的器具都是同一個女人。我的靈感就來自於我手中的杯子。”
巫雲飛用頭骨酒瓶給自己的酒杯倒了半杯酒,拿起酒杯聞了聞,品嚐了一口,對丁潛說:“你仔細看看,我手中的杯子跟你的杯子是不一樣的。”
丁潛認真看了看,雖然兩個杯子的造型有點兒相似,其實差別還是很大的,巫雲飛的酒杯色澤微暗,形式古樸,“你的杯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呵呵,你說對了,不過不只是有些年頭,這個酒杯可是南北朝的古董,距現在差不多1500年了。”
丁潛嚇了一跳,“難道這個古董也是人骨做的?”
“它也許不是歷史上最早出現的人骨器具,但絕對是最有故事的。你應該知道北齊的皇帝高洋吧,一個荒淫兇殘而聞名於史的皇帝,估計整個中國歷史上也沒有哪個皇帝能比他更荒唐,更沒有人性吧。”
“這個杯子跟他有關?”
“高洋在位十年,嗜酒縱慾,殺人如麻。他曾經看上了一個叫薛氏的名妓。因貪戀薛氏的美貌,把她納入後宮封爲嬪妃,本來十分寵幸薛妃。但有人向高洋誣告她與清河王高嶽通姦,高洋便信以爲真,妒火中燒,命人把薛妃大卸八塊。卻將她的腿骨做成了琵琶,特意請樂師做了一曲‘佳人難再得’,每每想念薛妃時便彈奏助興。”
“這段故事我倒是聽說過,那這個酒杯……難道也是……”
“這是高洋曾經用過的酒杯,就是用那個薛妃的髖骨製成的。我查過很多史料,高洋殺死薛妃後,取了她不同的骨頭做成各種器物,最有名的是人骨琵琶,除此之外,還有骨杯,骨簪,骨梳,骨鏡十幾種。這也足以見得,高洋還是很喜愛這位薛氏的。只可惜到現在,年代久遠,也只有這個骨杯流傳下來,其他東西都找不到了。”
丁潛還說頭一次聽說有這段野史,忍不住說:“你怎麼能憑一段野史,就確定這個骨杯就是上千年那個被殺的妃子的骨頭呢?萬一野史是杜撰的呢?”
“真相併不一定是親眼所見,也可以通過不同渠道推導出來,你辦案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
巫雲飛的話似有深意。好像又在不經意的點丁潛一下。
“……”丁潛只能裝傻。
巫雲飛繼續說:“我通過史料查找,以及我本身對骨雕的研究,推測出一個結論。高洋之所以喜歡薛氏,及時後來殺了她也用她的骨頭做成各種器物以示紀念,這裡面不僅因爲他殘暴,還有另一層原因……薛氏是一個骨質特殊的女子。”
“骨子特殊?”
“就是傳說中的有着冰肌玉骨的女人。”
“冰肌玉骨?那不是形容嗎?”
“在你們常人看來是,但在我們雕骨師的眼中,玉骨是專門指那種有着特殊骨質的女子。這種骨質細膩光亮,瑩白溫潤,骨壁也也比尋常人骨更厚,有羊脂玉的特點。如果女人皮膚再細嫩一些,骨色就會反襯出來。在你們常人看來就是所謂的冰肌玉骨,你們只是覺得好看,並不知道其中的奧妙。但這樣的骨質可遇而不可求。高洋雖然昏庸殘暴,但不可否認他是一個很有鑑賞力的人,他能看出薛氏的出衆之處在哪裡,即便殺了她的人,也要留下她的骨頭。”
丁潛若有所思,拿起手裡的骨杯重新觀察,又看看桌上的其他餐具,“那麼這個女人的骨頭也就是你要找的玉骨嗎?”
“正是,十分難得,可遇而不可求。只是有一點可惜。”
“可惜什麼?”
“這副骨架不算完整,有些地方有破損。譬如說這個頭骨酒壺。”巫雲飛露出些許惋惜。
“我看着很好啊。”
“那是我特意做了掩飾。”巫雲飛把酒壺轉個個兒,指了指一處星斗的圖案,“這其實有點兒裂痕,我是按照裂痕的紋路雕刻的星斗。要不然丟掉太可惜了。還有幾根骨頭實在不能用,我只好先放起來。”
丁潛望着這一桌精美絕倫的餐具,無限感慨,也不知道這位玉骨的女子遇到一位懂得欣賞她的雕刻師,究竟算是幸運還是不幸。也許她也能像那個被殺的薛妃一樣玉骨存千年,變成無價珍寶。
看到丁潛有些失神,巫雲飛笑道:“你還想問什麼,咱們邊吃邊聊,我其實是想讓你嚐嚐我做的泰式烤雞。我欠溫欣一頓邀請,這次就是丁醫生代表她了,”
巫雲飛用刀叉夾出幾塊雞肉放在丁潛面前的骨盤裡。
丁潛到現在強忍着沒吐已經算是不錯了,還哪有胃口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