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哥兒上輩子是孤兒，他有段時間也很羨慕有父母的孩子，所以對於跟家裡鬧翻了阮家姐妹這件事，他更想當一個和事老，畢竟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有什麼誤會心結解開就好。

聽聞林天賜打算一起跟去，阮溫竹倒是顯得很高興，阮溫玉猶豫了一下，也跟着點點頭。

林天賜自己意識不到，他作爲十大之一的真傳在修真界的身份地位到底有多高。簡單的說，基本上就跟聯合國常任理事國的下屆領導人似的，別說阮家那種連號都排不上的小門小戶，就是大派見了林小哥兒也要客客氣氣。

有這層身份在，能省不少事。

更具體的事情林天賜也沒有細問，主要是見阮溫玉一臉難開口的樣子，看來矛盾確實很大。

隨後爲了緩解一下氣氛，他便詢問了一下山上的情況。

前兩次跟張百熙通訊的時候都沒來得及問，就被掌門師伯說的頭昏眼花。

整體來說神符門中還是那副德行，逗逼師兄師姐們基本沒什麼變化，大師姐卓臨仙還在閉關，盧謙比較忙碌，到也抽空指點一下師弟師妹們的修行。

高層方面，凌雲子也依舊偶爾會被白虹仙子打的滿臉桃花開，然後被張百熙丟去面壁，倒是二師伯清虛最近不在山上，以他的路癡能力，下一次回山說不定要等幾年以後了。

變化最大的，還是小夥伴們這邊。

宣紹陽也早就完成築基，她只比林天賜慢了一步。

由於資質上佳，且刻苦努力，張百熙便把遊歷盛會最後一個名額給了她。

聽說她離開神符山以後就朝北走了，應該是想看看北方的風土人情吧。

問過山上的情況，林小哥兒又開始講自己這一路上的見聞，雖然九成九都是與吃有關，但對於楊秀才的事情，阮家姐妹和吳大壯也是滿臉唏噓。

因許久未見，這一聊就從當午聊到入夜，要不是肚子餓的不行，他們說不定還會繼續聊下去。

等吃過晚飯，衆人各自回房歇息，林小哥兒則點着蠟燭在八仙桌前一筆一劃的給符匣添些存貨。

上次用過一回引雷符，效果很不錯，正好已經到了人階8品，可以畫引雷符了。

林天賜的法力悠長且總量極爲龐大，尋常他這個修爲的修士畫一兩張就累的不行，法力幾乎被抽空，而林小哥兒連着畫了七八張也沒有感覺法力枯竭，反而還有不少餘力。

——這次能用引雷符貼人一臉，直接送他去渡劫了。

當然，也不能只畫引雷符，神符經上的其他符籙也要學，因爲符籙種類實在是太多，他只能挑一些看上去很有用的學，其他偏門的就需要的時候現學現賣。

右手畫符，左手時不時的拿起煙鍋或是酒葫蘆，這傢伙過的還是那麼滋潤，只要淨水葫蘆裡的酒不喝光，就可以無限續杯，不用很麻煩的一壺一壺的倒，從這個角度來看，淨水葫蘆確實是個好寶貝。

總覺得淨水葫蘆的用法有些不對……

玲瓏還是和往常一樣在林天賜的牀上滾來滾去，之前林小哥兒本打算把她介紹給小夥伴們，結果這姑娘死活不願意從玉墜裡出來，問她她說自己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跟混熟了的人相處玲瓏倒是挺愛聊天，但見到完全不認識的人則一副羞於見人的摸樣。

林小哥兒也沒有勉強，畢竟玲瓏這幅德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的走着，林小哥兒伸了個懶腰，看着幾乎快鋪滿桌面的各色符籙滿意的點點頭。

——叩叩

正要收起符籙和神符經，外門傳來敲門聲。

“誰啊？”

“林小哥兒，是我，大壯。”

玲瓏一聽，嗖的一下鑽進玉墜裡，彷彿吳大壯是什麼洪水猛獸。

其實因爲他們還沒築基，就算玲瓏在他們面前擺造型也根本看不見，不過她就是這個性格，沒轍。

打開門，門外的吳大壯倒是讓林天賜很是詫異。

因爲他眉頭緊鎖和平時那副憨厚的笑模樣完全不同。

抽了抽鼻子，林天賜驚訝道：

“你喝酒了？”

吳大壯從來不喝酒，即使是在神符山上的時候林小哥兒帶回來的猴酒他也不喝，因爲他老爹說喝酒誤事，作爲聽話的好孩子，吳大壯向來是滴酒不沾的。

“有點煩心事，稍微嚐了嚐。”

林天賜趕緊讓吳大壯進屋，給他倒了杯茶。

“說說吧，有啥不開心的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林小哥兒，有時候你真的很不會安慰人。”

哥們兒兄弟之間相處基本就這個德行，有時候越會在你傷口上撒鹽的，跟你關係越好。

苦笑一聲，吳大壯放下茶杯，旋即看到林小哥兒擺在桌上的一堆符籙。

他拽過一張黃紙，手拿硃砂筆，試圖畫一張光明符。但畫到最後，線條連接不上，畫廢了。

重重的嘆了口氣：

“我到現在連一張最簡單的光明符都做不出來，而林小哥兒你們已經漸漸開始闖出自己的名聲了。”

林天賜沉默了一下沒有接話，他當然清楚吳大壯煩心的是什麼。

當初同時開始修行的小夥伴中，林天賜頭一個築基，宣紹陽緊隨其後，他們個個都是自家師傅師叔的寶貝疙瘩，不管是天資還是仙緣都是一等一的人物。

阮家姐妹稍微差些，但也不錯，如今也到了快要築基的時候，這纔會回鄉省親。

算來算去，就剩下吳大壯自己。

他現在別說築基，就連最簡單的光明符都無法完整的畫出來，明明是同時開始修行的，吳大壯當然不甘心。

他也確實努力刻苦，這點就連宣紹陽都比不過，然而天道並不會每次都酬勤，吳大壯煩心的就是這個。

“眼看你們越走越遠，我卻還在原地踏步，我恨自己不爭氣。我知道我自己蠢，我也知道自己的資質太差，我更明白怨不得任何人，即使盧師兄從沒有露出任何不耐煩，但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去麻煩他。”

同樣一個道理，盧謙講一遍，林小哥兒和宣紹陽就理解的差不多了，吳大壯則需要聽十來遍，差距就是這麼一點點拉開的。

“這次陪阮家姐妹省親之後，我打算稟明掌門，下山回家當一個凡人，仙路不是我這種愚鈍的傢伙能走的。”

“可還是不甘心，對吧？”

吳大壯點點頭，同樣是十年苦修，說放下哪能這麼輕易的放下。

林天賜確實不懂如何安慰人，他能做的只有拍拍吳大壯的肩膀說：

“不管你作何決定，作爲朋友，作爲兄弟我都支持你。”

如果吳大壯選擇回家當凡人，並不見得就是一件壞事，有時候放棄比堅持需要更大的勇氣。

因爲這樣一來，吳大壯就會被抹掉在神符門裡的所有記憶，這是爲了避免功法外傳的防範措施。

他自己當然也知道這些，既然他這麼考慮過，就肯定已經做好了覺悟。

十年光陰，原本就又高又壯的吳大壯現在更加的高大了，林小哥兒跟他站在一起就跟老虎身邊站了個猴子似的，但老虎明顯需要猴子的安慰。

林小哥兒絕對支持吳大壯的任何決定，是走是留旁人說了沒用，全靠自己。

不過他更希望吳大壯能留下來，資質差怎麼了？腦子不好使又怎麼了？吳大壯依舊憑着仙緣進了神符門，這就說明他確實有機會。

“勸你的話想必你也聽不進去，自己下定決定的事情沒人能改，所以我只說一句。”

林天賜點燃煙鍋，在煙霧環繞中緩緩說道：

“想想常羊山上舞干鏚（巨斧和盾）的刑天，你真的這麼容易放棄嗎？”

此典故就是刑天被斬首後以乳爲眼，以臍爲口，仍然不肯放棄戰鬥。

這個世界也有所山海經，雖然在細節方面跟上輩子不太一樣，但大致是相同的。

吳大壯也聽過這一典故，沉默了許久，最終起身告辭。

他是否堅持下去還是轉身回家繼續當凡人，全靠他自己。

–‐‐——–‐‐——

第二天一早，衆人起來吃早點。

昨晚吳大壯找林小哥兒的事情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不管是吳大壯還是林天賜都沒有表現出來，阮家姐妹並不知情。

或許她們清楚吳大壯心裡的苦悶，不過都很貼心的沒有說出來吧。

她們和林小哥兒一樣，作爲朋友只能支持他的決定，而不是給他出主意，估計在北方遊歷的宣紹陽也是如此。

吃過早點，衆人便上了馬車，準備驅車前往阮家姐妹的老家。

穿過金城，沿着官道前行。

這裡已經完完全全的進入了煙州，雷州那種高山遍地的情況幾乎看不到了，視野中只有一座低矮的山脈，阮家姐妹的老家就在那山上。

實際上她們家距離金城並不遠，基本上就相當於城鄉結合部的意思，昨天沒有一鼓作氣直接回家，是因爲姐妹倆都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吳大壯趕車，阮家姐妹在車廂裡，林小哥兒則坐在馬車的另一邊，腦子裡想着怎麼幫阮家姐妹解開心結。

她們與家人鬧翻明顯並不僅僅只是因爲定親的關係，在此之前就已經有不少積怨了，想要化解可不容易，林小哥兒頭一回當和事老，心裡也有點兒拿不準主意。

當然，定親神馬的主要還是看阮家姐妹的想法，她們不願意，林天賜就是拼着跟姐妹倆的老爹幹一架也要把這事攪合黃了。

再加上吳大壯那邊的事兒，林小哥兒腦子裡可以說一團亂，最終長嘆一聲。

——到時候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