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一亮，旱魃已經讓自己率領的三萬鬼兵早早飽餐了一頓，在西關城守軍準備吃早飯的辰光做出要徒涉強渡的架勢，令得東岸守軍連早飯也顧不上吃，匆匆整隊，全線戒備，卻是隻聞聲響，不見馬賊行動。
東岸兵力五萬，以聖光騎士團一部爲骨幹，是神尊麾下的主力精兵之一，又有險要地形和寨堡依託；而西岸馬賊的三萬鬼兵俱是驍勇剽悍之輩，且火器弓箭精良，兵力雖然不足，卻是聲勢正盛。
兩方雖是隔岸對壘，但若是被這路馬賊突破東岸險要，西城關危矣，府城危矣，沙地危矣！
西城關守將乃是聖會青銅聖騎士，頗曉兵機，自是知道這事利害。
對西岸馬賊的騷擾，青銅聖騎士恨得直是跳腳罵娘，這狗屁的馬賊，就是不讓人安生吃飯，但是這種騷擾卻又不能置之不理，誰知道馬賊哪一次是真打還是佯攻？只能每次都當作真打，小心應付。
然而，人終歸是有惰性的，馬賊反覆的擂鼓鳴號演練了幾次徒涉強渡，卻每每半渡而返，就是讓東岸守軍的火器強弩發揮不了作用，如是者再，東岸警察守軍也懈怠了不少。
當馬賊再次擂鼓強渡之時，東岸守軍不免有些遲疑：別又是騷擾？
然而這一次是真的徒涉強渡，就在東岸守軍遲疑的一小會工夫，西岸的子母炮發出了有力的怒吼，硝煙迷漫，而馬賊徒涉強渡的鬼兵、馬賊已經吶喊着攻到眼皮底下，開始肉搏混戰，誓要突破沙江渡口這一處重兵集結死守的要地！
吶喊！
血肉橫飛！
鏖戰正酣間，東岸號炮連響，燦爛奪目的煙火旗花連續在天空炸響！
猛然間，青銅聖騎士突然發現在自己的背後，在遠方山嶺密林中出現了大量馬賊軍旗幟，號角相應，戰鼓隆隆，不知道有多少馬賊民兵從後掩襲而來！
這一下，整個沙江東岸防線開始鬆動，徒涉強渡的馬賊士兵乘機衝擊上岸，血戰渡口！
風雲變色！
前仆後繼，惡戰移時，西城關聖會守軍據守渡口的前鋒已不敵後退，西城關沙江守軍開始逐步分兵後撤數裡，收縮集結，在西城關前方擺出決死一戰的架勢，側背出現的馬賊判官部，對沙江一線西城關守軍的鬥志打擊甚大，青銅聖騎士已經完全失去了依託東岸險要地形死守的信心，唯有憑藉兵力上的一點優勢，與兵力較少的馬賊在野戰上一見高低了。
……
這日裡，蛤蚌夫人和大菊夫人懷抱着小張思和小千代一雙娃娃，來張霖軍府閒坐。張霖正與兩個小娃娃打鬧玩耍，雲板輕響，軍府的當值女官山雉入來稟報軍情，卻是“沙州”方面有軍情快訊傳來。
張霖起身到一旁聽取完軍情，不一會兒又淡淡的說道：“方纔傳來的軍情快訊乃是報捷。旱魃親家翁率軍佈陣於西關城沙江西岸，揚言徒涉強渡，將神尊的聖光精銳牽制於東岸一帶，而另遣偏師判官、無常等部從上游險要隘口夜襲突破，迂迴穿插到聖會精兵所佈防的沙江東岸防線側背，鳴金樹旗，急攻敵陣，聖軍大亂，我軍得以乘勢強渡突破上岸。西關城守軍不得已後退數裡，迎面而陣。我軍進戰，自早及晚，惡戰十數次，至晚間才得以搗其中堅，奠定勝局，俘敵僅萬餘，損失三千餘，可謂慘勝！伯爵老大中路大軍逼降東關城，神尊不戰而走，帶精兵棄府城奔北而去。”
“恭喜爺，‘沙州’將定！”兩位夫人皆同聲道賀。
“這話老婆們說的太早了，”張霖一手抱一個小娃娃，咳道：“神尊那老狐狸怎麼會是如此輕易對付的？”
“爺，我擔心的倒是‘滇州’之地的傀儡，滇、沙二州又是近鄰，我們不得不防啊。”大菊夫人較有見地的道。
蛤蚌夫人笑道：“爺，您就放心吧，小良子昨兒已經和牛頭老將軍動身了，馬面將軍亦率所部精銳入滇，有這三人同心協力，剿滅傀儡不在話下。”
“良子文武兼備，做事沉穩；牛老將軍有勇有謀，久歷沙場，經驗老道；馬面勇冠三軍，頗有赤虎之風。有他們討滇，爺放心。”張霖欣慰的道：“通知‘湘州’的駝龍、‘荊州’的文鴻，討滇大軍的軍需糧草須得及時跟進，不可怠忽。”
“知道了，爺。”山雉答道。
“滄浪方面有消息傳回來沒？”張霖忽然動問道。
“山口親王與毒舌三爺所部已經秘密登陸‘神京’本島，四爺會大舉支援，目下，黑珍珠會同兩支艦隊控制住了‘瀛海’。”大菊夫人道。
蛤蚌“噗哧”一聲笑道：“爺，十爺的婚事一過，黑隼和黑珍珠的婚事還等着你操辦呢，咱家的喜
事可是一樁接着一樁啊。”
……
天色微亮時分，伯爵、旱魃、陰魂已佇立城頭，眺望敵情。
守禦“沙州”府城的三位馬賊主將剛剛從東城門一路巡城過來，在“沙州”府城大西門的城上城下仔細巡看了好一會兒。
神尊整合了轄下之地的警備教兵，迅速反撲，將府城圍個水泄不通；每天潮水般的兇猛攻城把守城的馬賊將士累得筋疲力盡，三位主將絲毫不敢有所大意。
“你們說神尊手裡真有那麼多糧食嗎？就算他們自帶的乾糧能頂上好一陣子，可是神尊怎麼敢在府城集結超過四十萬士兵？難道他的糧食真的多到完全供得起這四十萬人的吃喝？”伯爵老大已經被這個問題困擾好幾天了，總想找出裡面暗藏的玄機來，卻是痛感無處以着手。
旱魃大膽推測道：“我們進入沙地畢竟時間太短，‘軍刀’諜報上有很多疏漏。神尊到底藏着掖着多少東西，我們並不很清楚。兄弟在想，這神尊是不是在沙地有什麼秘密糧倉？他可是隻老狐狸，會不會很早就有未雨綢繆的打算，在府城外某個地方或某幾個地方建有秘密儲藏糧秣的大糧倉？現在已經被秘密啓用了？否則以我們推算出來的神尊集結備戰的時間，籌糧，運糧，大致估算下來，神尊最多也就籌調了能保障二十萬到三十萬人吃一個月的口糧，即使他在沙北一帶還儲藏有大量糧食，也是不可能有足夠時間和足夠的人畜力輸送到府城的，即便是在圍城之後，糧食輸運不斷，算上路上的糧食損耗，神尊手裡也頂多就是一個半月的口糧；而且兄弟估計的一個月口糧，已經是儘量高估神尊對沙地情勢地形道路的熟悉，並假設神尊籌糧運糧都因此原由而比我們快，比我們多。就算是這樣，集結超過了四十萬人，口糧仍然是神尊明顯的致命弱點。那麼，神尊又何來定力，可以好整以暇的圍攻府城？他就不怕因絕糧而突生變故嗎？他的底氣到底從何而來？
兄弟推測，神尊手裡或者握有幾個秘密糧倉，而且離府城不會太遠，神尊棄城西逃時，有可能將他手裡能運走的糧食都秘密地搶運到那幾個不爲人知的糧倉裡儲藏了。大爺的大火把府城之外五十里山林都燒成了白地，神尊無動於衷，應該是還沒有燒到他的秘密糧倉。以可接受的兩到三日的運糧日程估計，如果有這樣的秘密糧倉，肯定是在百里之內，離府城七、八十里最適合，用騾馬馱負，兩三日送到剛剛好。”
“父親大人這推測倒也有那麼幾分道理，就是無法證實。”陰魂也認同父親說的確實有些道理，但這種猜想沒有憑據也只能是猜想了。
“神尊底氣這麼足，也許還有一個可能。”旱魃再次語出驚人。
“什麼可能？”伯爵、陰魂都盯着旱魃。旱魃畢竟是一方之雄，見識卓絕，因此伯爵都很重視旱魃的想法。
“也許神尊還有一張別人想也想不到的攻城底牌！神尊自信靠了這張底牌，就可以搶回府城，而並不需要長期圍困，神尊如果沒打算長期圍困，自然不需要準備那麼多糧食了。現在的攻城守城戰雖然慘烈艱苦，也有可能是老賊想借此麻痹我們而已。”
旱魃的話愣是讓伯爵、陰魂默然了好一會，想起國府並沒有非讓他們守住“沙州”府城不可，兩人都在盤算將這一場艱苦而無用的攻守戰繼續打下去，這付出的代價值還是不值？
每一支久經沙場的驍勇軍隊都有自己的血性和尊嚴，伯爵在自己的心裡追問了千百次，結果仍然是除非沙州府城被攻破，否則決不撤離，這非關代價上的值與不值，而只與血性和尊嚴相關。
“如果少帥早日將‘滇州’攻下，也許會對神尊的後方形成一定的牽制。但是‘滇州’府就那麼難攻克嗎？”旱魃說道。
陰魂冷笑道：“馬面開始是盲目樂觀，結果強行攻城在傀儡那小子面前栽了跟頭，就地轉爲圍困，他們一則是想保存實力，二則是想困死傀儡，只要糧絕，‘滇州’城自然不攻而破。誰知道傀儡守城竟然預先有所準備，久圍而困，傀儡固然是苟延殘喘，牛頭將軍與馬面將軍二位何嘗不是疲憊不堪？也許，少帥的援軍作爲生力軍趕到後，能稍稍改變‘滇州’城下的悶局。”
伯爵老大搖搖頭，說道：“希望如此吧。”
旱魃笑道：“兄弟估計‘滇州’在近日之內就會被攻破了。兄弟估算了一下‘滇州’城可能的糧食儲藏量，即使取最大的儲藏數目來估算傀儡的糧食消耗，則‘滇州’被圍至今，無論如何節省，也必定是早早絕糧無疑；現在‘滇州’城內活人絕不多了，那已經是個死城，破城指日可待，少帥和牛老將軍舅甥是要如願以償了。”
這番話言之鑿鑿，細思量確實也有道理，伯爵老大不由大笑道：“老幺真應該把你老兄調去‘軍需處’做軍需大臣，或者進‘統帥部’參謀軍事。”
旱魃微笑道：“天快要大亮了，聖教徒又要開始攻城了，我們還是趕快各就其位吧。”
……
空氣裡滿滿地死寂和陰森，荒蕪而肅殺。
少帥張良、牛頭、馬面騎在馬上，遙望着毫無聲息的“滇州”城，臉上都是一片沉肅陰鬱。
“滇州”城是不攻而破了，但城內餓脬枕藉，屍臭熏天，已經是人間地獄，鬼氣森森，鼠類橫行，絕不是活人能夠呆的地方。
“滇州”府城已完全變成了一座兇城、死城，全無生機，死氣鬱集，橫行無忌的碩大老鼠靠着齧啃死屍而差不多象貓一般的壯碩肥大，大白天也眼冒綠光，不但不懼活人，甚至成羣結隊張牙舞爪地向活人發動攻擊。
吃死人肉喝死人血，這城內的老鼠都快成妖了。
“牛老將軍，妹夫，你們說該怎麼辦？”少帥張良回顧問道。
“如今之計，只有烈火焚城一途。”牛頭道，“若不徹底焚城，瘟疫若起，我們的麻煩就大了。等把那些該死的老鼠燒光了，還得將‘滇州’城全部夷爲平地，徹底深埋，以絕後患。”
“‘滇州’還剩下幾個活人？”牛頭問道。
“現在只剩傀儡一個活人。”馬面冷笑一聲，道：“其他戰俘，都命人殺了，火焚屍體，現在怕是已成灰燼了。”
牛頭搖搖頭，嘆道：“既是劫後餘生之人，又何苦再取其性命？”
“少帥、舅舅，這些人身上都沾染了城內的屍氣，如果派人日夜看押，每天還要派人送吃送喝，誰知道會不會把瘟疫什麼的傳到我們的兄弟身上？還不如一刀殺卻，燒了省事！”馬面道。
“罷了，”少帥張良笑道，“那傀儡現在情形如何？”
馬面呵呵一笑，“這小子，已經有點半瘋半顛了，要不，把他殺了算了。”
少帥張良尋思片刻，道：“這‘滇州’就按妹夫的意思辦吧，部署得想周全點，可別讓城內的老鼠跑出來。城外繞城一週，得準備一個深火溝。那些與城內相通的地下暗河全部截斷堵死，盡最大可能讓老鼠都燒死在城內。至於傀儡，他是神父的遺腹子，決計留他不得！”說着話以掌代刀，做了個手勢。
“這樣就好。”牛頭呵呵笑道：“咱們還是來商量一下怎麼放火吧。”
少帥張良苦笑半聲，與牛頭舅甥湊在一起商議如何部署縱火燒城。圍攻“滇州”城這麼久，“滇州”城的地勢都已經爛熟於心，三人根本不用看地圖、沙盤，你一言我一句就慢慢商量了一個大概的縱火燒城方案。
“好了，這個大概方案是出來了，咱們趁熱打鐵，這就召集將官們會議，從各個細節上細摳細算，一定要萬無一失，不能有任何紕漏。這跟所有將士都有關，絕不能馬虎從事。”少帥張良臉色嚴峻。
“屬將同意。”牛頭正色說道。
馬面點頭，說道：“兄弟也是這麼想的。”
經過長時間激烈的爭論、辯駁，總算在夜間拿出了完整的縱火燒城方案。
少帥張良、牛頭。馬面各自帶人連夜部署，忙活了大半夜，在天亮時分，一切準備停當。
繞城的兩道深火溝連夜挖掘而成，所有地下暗河也截斷堵塞，並派人嚴加看守，隨時準備煙燻火燒可能漏出火網的鼠類。
開始縱火燒城，首先派人上了“滇州”城四面城牆，用拋石機向城內拋擲成捆的柴草，半個時辰，不大的“滇州”城內就堆滿了乾溼柴草，士兵們撤離城牆，隨後即封死了“滇州”城的城門洞子。
隨着一聲令下，四面火油彈、火球、毒火球紛紛拋擲進城，頃刻間，“滇州”城騰起黑色濃煙，捲起暗紅的火柱，城牆上堆積的柴草更是形成了壯觀的火牆。
整個城漸漸被黑煙籠罩，烈火熊熊，黑煙卷着大火，嗆人的煙火怪味瀰漫城內城外。
城外第一道深火溝也已經點燃，形成城外第一道攔阻火牆；第二道深火溝則隨時侯命點燃。
果然還是有衆多碩壯的鼠類吱吱嘶叫着，不知道是從城牆下的哪一個地縫裡鑽出來逃命，然而挖得極深極寬的火溝，柴草充足，烈火熊熊，鼠類無處可逃，無不被烈火燒斃。
這一場大火連燒數日猶自未熄，黑煙蔽日，燒得人心驚肉跳，燒得人心浮氣躁，震動華龍，而這卻是少帥張良、牛頭。馬面始料未及，也無形中逼迫圍攻“沙州”府城的神尊提前亮出了底牌。
……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