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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仙遊戲滿級後 - 第四百四十七章 山水樓之終(完)字體大小: A+
     

    “姐姐怎麼看?”

    何依依手肘抵在輪椅扶手上,微微側着腰。近段時間以來,他腰常常出現持續性的陣痛。這個動作會讓他感到舒適一些。

    何瑤認真地將李明廷的請戰書看了一遍。她是不願意將信任交付給這些玩弄權謀的人的,前前後後看得很仔細,仔細到摳字眼的程度。實在是沒有發現什麼紕漏後,她看向何依依問,“你的想法呢?”

    “李明廷有意邀我共謀,顯而易見,他認可我,並且願意何家借疊雲的勢。”何依依緩緩吐着氣,“而且,他也確定了何家很需要疊雲的勢,想借由此機會,跟我建立友好關係。”

    “李明廷說着是個明君,但他可是靠着發動定天門政變,弒父上位的,是個狠人。這些玩權謀的,心都很髒。”何瑤沒有掩飾自己的不喜歡,“在他們的世界裡,根本沒有友好一說,對他們有利便是友好,不利便是敵人。”

    “呵呵,說來,李明廷還是覺得疊雲兵力比不過大周,想要我跟着出一份力而已。”何依依說,“不然的話,這封信就不是請戰書,而是結盟書了。”

    “你會帶兵嗎?”

    “不會。但我可以學。”

    何瑤想要對何依依的“學”提出質疑,但她覺得這個想法有些自取其辱。“所以,你是想要同意他的請求嗎?”

    “不然。”

    “那你的打算是什麼?”

    “何家借勢疊雲,自然,我是不希望疊雲失敗的,希望能夠擊退大周。”何依依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袖手旁觀,但要不要以直接參與的方式插手,就說不好了。”

    “我以爲你應該心裡有底。”

    何依依笑道,“姐姐高看我了。我肯定也還是有所顧慮的。”

    “也就是說,你現在不打算迴應?”

    “嗯,是這麼個意思。畢竟身上還有一身傷,總得等傷好了再決定。不然ꓹ 坐着個輪椅上戰場,未免有些瞧不起戰爭了。”

    “姐姐我其實是不希望你捲進這件事的。比起拋頭露面ꓹ 還是希望你在暗地裡,在幕後。”何瑤想了想,說ꓹ “像葉先生那樣。”

    何依依搖頭,“葉先生是真的有底氣ꓹ 有兜底一切的本事,才能一直暗居幕後。他站在幕後ꓹ 給人的壓力可比在幕前大多了。但我ꓹ 說實在的,也就靠着點讀書的優勢,出謀劃策能行,但真的做個控局的人,還差了不少。就像疊雲的國運危機,如果離開姐姐,我那些理論都是紙上談兵ꓹ 沒有何家龐大的資源投入和乾淨利落的行事方式,很容易夭折在半路上。”

    “你纔剛開始ꓹ 不要說得已經無路可走了。”何瑤說ꓹ “姐姐我遊歷了大半個天下ꓹ 見過無數有潛力的天才。你永遠無法根據一個人的現在和過去ꓹ 去斷定他的未來如何。”

    “姐姐說得很對。所以啊,現在的我ꓹ 在大方面上有着或許還算獨到的見解ꓹ 但真的細化到一件事各個小方面上ꓹ 還欠缺不少。所以,繼續讀書ꓹ 繼續積累纔是我當下改做的事。”

    “你能有這樣沉得住的認識,很好。”

    “還是多虧姐姐的教導。”

    “好小子,不用來討好我。你再討好我,也也沒法多給你什麼。”

    何依依笑道,“畢竟,最好的都給我了。”

    何瑤無所謂地搖搖頭,站起來說,“我要去清算這次在疊雲國的消耗了,你好好休息。”

    “嗯,姐姐也要注意休息。”

    何瑤不多留,乾淨利落地轉身離去。

    何依依獨自一人,皺着眉,思考了好一會兒。他知道,從疊雲國決定改變戰略,全力作戰開始,整件事纔算真的運作起來。他現在並沒有明確自己在這件事的定位,還需要更多的研究與思考。若還是以前年少輕狂之時,取得如此大的認可與成就後,多半會有些浮躁,但是現在,經歷了生死絕境的他,沉着冷靜得可怕。

    他不想縱容任何一點料想不到的事情影響整個局面。

    乾坐着,一動不動好一會兒後,一陣潮水般的疼痛中斷了他的思索。他感受到腰間有一股灼熱感,本來就沒有知覺的雙腿更加死氣沉沉,幾乎感受不到任何生機。他右手扶着腰背,從脊柱向兩邊,傳來一種燃燒的毒蟲撕咬之感。

    他嘶嘶吸着冷氣。

    好痛!

    自從上次傷勢發作之後,這種疼痛就時常出現。他對此心知肚明,但一直沉默着,沒有給任何人講起。

    忍一忍,只要忍一忍,就會過去。

    他腦袋抵在桌子上,儒巾束住的頭髮垂落下來,蓋住側臉。很快,他的額頭出現一層細密的汗珠,像是走在雨中。腰間傳來的疼痛沒有任何減弱,甚至又擴散的趨勢,從腰脊開始,順着脊柱向上,不一會兒,他的背部痛起來,這種痛是那種鈍刀子割肉的感覺,並不鋒利,但很折磨。

    他大口大口喘着氣。

    剛開始還能忍受,但是當疼痛從背部順着肋骨傳遞到腹腔後,他開始覺得呼吸困難,心臟像是遭到擠壓,拼命掙扎跳動,每跳一下,就痛一下。這像是無窮無盡的海浪,望不到邊際,但從不斷絕。

    轟——

    他的上半身再也支撐不住疼痛帶來的割裂感與對力量的透支。

    上身一歪,從輪椅上滾落下來。

    隨後,他的視線變得很模糊,許久不曾在腦海裡想起過的《朝巳》祭祠再次響起來,而且比以前更加尖銳,像是數不清的惡鬼在耳邊嘶吼。這種靈魂上的痛楚迅速掩蓋身體上的痛苦,將他封閉在什麼都沒有,失去任何感知的黑暗之中。

    失去了時間與空間距離概念後,他並不知道自己暈倒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再次睜開眼睛時,不遠處,穿着黑衣的姑娘,正坐在他的書桌前,安安靜靜看着書。雕琢氣柔和的陽光透過紙窗照進來,將她的髮絲點亮,印襯在臉上,是一點淡淡的昏黃。

    “你醒了。”

    第五薔薇合上書,起身走到牀邊坐下。

    “我……”何依依喉嚨幹癢。

    第五薔薇遞給他一杯水。

    “你睡了七天。”第五薔薇神情寡淡。她一直都是這副樣子,穿什麼樣的衣服,換什麼樣的髮飾都每變過。

    “我的傷。”

    “很嚴重。”第五薔薇目光幽幽地看着何依依。

    “多嚴重?”

    “只比你剛到神秀湖時好一點。”

    何依依吸了口氣。

    “也就是說,這一年的治療,付之東流了。”第五薔薇不鹹不淡地說着。她重新起身,坐到遠一些的地方。“跟最開始一樣,我只能用我自己的生命氣息幫你穩固傷勢。”

    “對不起,又讓你損耗生命氣息了。”何依依不敢看他。

    第五薔薇語氣沒變,“你該給自己道歉。”

    “我……”

    “還是說,我該給你道歉?”

    “沒有。”

    “何依依,告訴我,爲什麼?爲什麼會變成這樣。”第五薔薇像是普普通通地提出問題。

    “我也……不知道。”

    “你昏迷這幾天,我沒讓任何人進來,他們不知道你到底發生了什麼。”

    “謝謝。”

    “爲什麼要謝我?覺得愧疚嗎?不想讓別人擔憂嗎?”

    第五薔薇的語氣沒有任何質疑在裡面,聽上去很平靜。

    這份平靜讓何依依感到可怕。他習慣了將討厭、生氣、滿意等任何情緒直接用語氣和表情表現出來的第五薔薇,第一次看到,這麼平靜的她。他不知道,這是在故意壓制情緒,還是說,她已經不想對自己付諸任何情緒了。

    他不敢回答。

    “何依依,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

    “……”

    “何依依,你以爲沉默是很好的手段嗎?”

    何依依喘了一口氣,“我不理解。”

    “什麼?”

    “爲什麼你會這樣。”

    “那我應該是什麼樣?”第五薔薇淡淡道,“你覺得你很瞭解我。”

    何依依啞口無言,他一點都不敢說很瞭解第五薔薇。

    “你要是真的瞭解我,就該清楚我現在最在乎的是什麼。”

    何依依知道,她最在乎的是他的傷勢。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你很激動?”

    何依依胸膛起伏着,“我知道你在乎什麼,但你知道我在乎什麼嗎!”

    第五薔薇頓住了,“看樣子,我們在乎的不是同一件事。”

    何依依呵呵一笑,“你很失望嗎?”

    “別用這種讓人厭惡的語氣對我說話。”第五薔薇站起來,聲音幽沉壓抑,“我不知道你在乎什麼,但我知道,你在摧殘你自己,你在傷害我在乎的東西!”

    何依依身體一顫。

    “上次你給我的花根本就不是含墨!”第五薔薇氣息開始變得浮躁,“何依依,你利用了我的弱點,你覺得我開始信任你了,不會檢查那朵花!”

    “你知道了……”

    “一年,我在乎你的傷勢,比我自己任何一件事都還要在乎。我一直以爲,這是我們共同要努力的事,爭取讓你早點站起來,讓你早點恢復,讓你能夠全身心的讀書學習。我一直以爲,我們的目的都在這件事上!”第五薔薇咬着牙,“何依依,爲什麼,到底爲什麼!”

    何依依面色蒼白,劇烈咳嗽起來。

    第五薔薇慌張地走上前兩步,然後又停了下來。

    “如果,我不曾知道你會離開,或許,我現在已經能站起來了。”何依依慘淡地說。

    第五薔薇愣住,跌跌撞撞地靠着椅子坐了下來。

    “你只是,只是因爲我說過你傷好後我就會離開,就做這種事?”第五薔薇難以置信地看着何依依。這是多麼幼稚,多麼匪夷所思的回答。

    何依依看向第五薔薇,他在第五薔薇眼中看到一種十分陌生的情緒。那是一種很複雜的失望與灰心。

    “薔薇,我……”這一刻,何依依終於慌了起來。

    “別這麼叫我。”說出這句話的第五薔薇,並不是以生氣憤怒的情緒。她看上去很平靜,只是,眼中並沒有以往的神采。

    何依依拼命地想要從牀上坐起來,但是無力的下身讓他難以動彈。

    “何依依,我以爲我們相處那麼久,一些事彼此之間不需細說。”第五薔薇平日裡一直撐起的腰,如同被掛上了山一樣的負擔,“現在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我只是,不希望你進入戰場。”何依依苦澀地說。

    “那不是理由。我不曾經歷過男女之間的事,但我知道,與你相處的日子,從最開始的難以接受,變成在神秀湖的厭煩,變成在山水樓的自然而然。我不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變化,但我清楚,我並不討厭你,許多時候只是不想被你發現我會在不經意間表現出來的變化,所以才讓自己去討厭你。”第五薔薇不鹹不淡地陳述着,“你以‘薔薇’稱我,讓我感到親切,因爲,只有我喜愛的人才會這麼稱呼我,而我對你也並不討厭。我無法承認我喜歡你,但也無法承認不喜歡你。”她看着何依依,眼中沒有色彩,“但是,何依依,你親手摧毀了你給我所有的親切。”

    何依依聽見第五薔薇的話,只覺腦袋發暈,到最後,幾乎都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了。

    “何依依,我一直以爲你傷好後,我們會是新的開始。但你似乎覺得,你傷好後是結束。”第五薔薇問,“爲什麼會這樣呢?是你太悲觀,還是我太過理所當然了呢?爲什麼你會覺得我離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機會相見了呢?你若真的不想我走,直接對我說想我留下,或者說想跟我一起走,我大概率會答應,爲什麼你要用這種方式呢?”

    何依依無法理解。

    何依依難以呼吸。

    何依依心如刀絞。

    何依依無法言說。

    “一種對你我而言,最殘忍的方式。我親眼看着,你我共同的努力,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費盡心思爲你制定計劃,爲你討取山水樓陣法,無時不刻留意着你,即便明知你傷勢不會短時間內發作,也還是每日關注着你。你以爲我是希望你快點好,我可以快點解脫嗎?你就沒有想過,我是希望你快點站起來,可以跟你有更多的相處方式嗎?”

    第五薔薇從來沒有對一個人說過這麼多話。

    以前離開神秀湖後的她,一直以寡言冷淡示人,不想在一件事,一個人身上費太多口舌。

    但是今天,她一直在說,說了很多很多。

    這像是一種壓抑到了極致的爆發,也像是對自己在乎之事傾塌後的失聲吶喊。

    不論哪一種,言語之間,都無不透露着對何依依的失望,對自己好不容易顯露出來的情感的嘲諷。

    這一陣連續的發問後,房間裡沉默許久。

    第五薔薇一直平靜地看着何依依。如果說之前的平靜是裝出來的,那麼現在就是她不再想對何依依流露任何情緒。

    何依依無力去反思自己的過錯,也沒有心思去做出任何歉意得彌補。他沉淪在第五薔薇對他的“平靜”之中,無法翻身。

    許久之後。

    第五薔薇站起來,站到窗邊,輕聲開口,似對窗外清光述說,似對何依依的最後囑告,

    “其實,葉先生給我的任務並不是照顧到你傷好,而是把你送到神秀湖。也就是說,我們到神秀湖那天,我的任務就完成了。”

    她轉過頭,輕聲問,“何依依,你覺得我沒有直接離開你,是因爲什麼呢?”

    因爲……什麼?

    何依依無法回答,他已經不敢去回答第五薔薇的任何問題了。

    他只是親眼看着,第五薔薇消失在溫柔的清光之中。

    再也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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