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刀絞的滋味，何無恨承受了整整十天。
十天之後，天蕩山脈內的一處荒涼的山巔。
他懷抱着月靈，坐在山巔的一塊褐色大石上，神色木然。
十天以來，他用盡了辦法，耗費了大量的星力，在小青龍的幫助下，爲月靈療傷。
幸運的是，月靈的傷勢漸漸好轉，不再危及性命。
只是，發生了這件事後，他該如何面對月靈，以及死去的小七？
何無恨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月靈“嚶嚀”一聲，緩緩睜開雙眼，醒了過來。
當她雙眼恢復清明，神智也清醒過來時，便看到近在咫尺的何無恨的臉龐。
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兩人就這麼平靜的對望着，氣氛沉寂，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良久之後，何無恨才閉上眼，語氣沉重的道了一聲。
“對不起！”
月靈表情凝重，眼神中帶着一抹哀傷，搖了搖頭。
“沒有對不起，我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我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如此突然。”
“大概是我一直逃避這個問題，今日才被逼的不得不面對，算是對我的懲罰吧。”
“只是可惜了小七，爲我而死。”
何無恨沒深究她話中之意，有些焦急的連忙說道：“別擔心，小七不會死的。”
“難道你忘了嗎？我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我現在就復活小七！”
誠然，他有起死回生的能力，當初在玄黃世界時，明珠島被毀，他就復活過自己的親人。
這十天裡，他一心繫於月靈的身上，爲幫她療傷已是身心俱疲，所以沒顧得上覆活小七。
月靈站起身來，平靜的凝視着何無恨，搖了搖頭。
“儘管。你能復活小七，卻要付出壽命代價，對自身修爲影響極大。”
“我會帶小七去一個地方，能讓她完美復活過來的。”
何無恨聽了，只能默默嘆息一聲。
他知道，月靈心意已決，也無法再勸。
於是。他從包裹空間裡，把冰封的小七的屍體拿出來。交到了月靈手中。
月靈將小七的屍身收好，這才轉身與何無恨並肩站在山巔，迎着呼嘯的狂風，望向遠方。
氣氛十分沉悶、尷尬，兩人的關係和感情，也悄然間有了裂痕，無法癒合。
誰也沒說話，彼此都沉默着。
直到，良久之後。何無恨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愧疚，開口說道。
“你決定要走嗎？”
“是的。”月靈點點頭，神色平靜如水。“到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去幫小七復活。同時，我也需要去靜一靜，好好想一想未來的事。”
何無恨的心，莫名的有些刺痛。扭頭望向月靈。
“你恨我嗎？”
“不恨。”月靈依然搖頭，聲音平靜的道：“我從來都不會恨你，這是我們的宿命，命中註定。”
何無恨默然，無力辯駁。
誠然，他是軒轅大帝的傳人。身負人族的血海深仇。
玄黃世界的人族，做出那麼大的犧牲，幫他飛昇來天界，就是爲了向天、魔兩族復仇。
而他深愛的人，卻是天族的公主，兩人註定有朝一日要站在對立面上。
從一開始，這就必定會是一場悲情收場的愛情。
何無恨不願讓月靈受到傷害。更不想與她對立。
但他更不願拋棄人族的血海深仇，肩上的重擔，辜負軒轅大帝的傳承，和神僕的犧牲。
一邊是大義，一邊是深愛之人。
無論哪一個，他都不願放棄，卻又不能兼顧。
何無恨以爲，發生了這樣的事，今天月靈就要把話說清楚。
或許，兩人馬上就要劃清界限，從此天涯永隔，勞燕分飛了。
不過，他所猜想的局面並未出現。
沉默了一陣，月靈似乎考慮清楚了，才平靜的接着說道。
“我與天羽有一位天帝父親，我們的母親，雖然你未見過，但也是不輸於我父親的強者。”
“所以，我和天羽從出生那天起，便擁有不同於凡人的天賦和能力，且不僅僅是天才那麼簡單。”
“天羽雖然貪玩任性，但他實際上是千萬年來最頂尖的天才，亙古未有。即便是星空中的其他大世界，也沒有哪個天才能與天羽比肩，他被諸多天尊、大帝們稱之爲紀元驕子。”
聽了這話，何無恨暗暗心驚。
他沒想到，那個有些霸道、任性的小舅子，竟然如此逆天。
不過，他更想知道的是，月靈跟他說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
頓了頓，月靈接着說道。
“我的修煉天賦遠遠不及天羽，但我天生便能掌控時空之力。我是命運之女，能看到過去和未來。”
“六年前，我在幾位天尊的協助下，於皇宮內第一次施展大命運術，看到了過去和未來的一些事。雖然父親幾次詢問，我都未將看到的實情告訴他。”
聽到這裡，何無恨已經隱約猜到她的意思了，心中也有些期待，連忙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浩劫！千萬年之期到了，一場席捲整個天界的浩劫即將來臨，無人能夠倖免。但是，一個下界的凡人，卻出現在浩劫之中，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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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能看到每個人過去未來的破碎片段，卻唯獨看不到他，他的命運神秘莫測，卻又與這場浩劫有莫大的關聯。”
何無恨心中猜到了答案，卻還是有些不可置信，指着自己的鼻子道：“難道那個人是我？”
月靈點點頭，繼續說道。
“出於好奇，也因爲將來的驚天鉅變，我和小七偷偷下界去找你，所以我們在武神塔內相遇。你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也非常神秘，讓我永遠都看不透。”
“不過，在下界時與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卻讓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你揹負着太古大戰的血海深仇，人族大帝的傳承。你必定會是一個異數，天、魔兩族的心腹大患！”
何無恨面容苦澀的笑了笑。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一切，既然你早就知道，我終究會與天魔兩族爲敵，甚至有可能給天魔兩族帶來災難與浩劫。那爲何不早殺了我？”
“那時的我對你而言，弱的不值一提。你舉手投足間都能殺我千百回。而且，你不但沒殺我，當我來到天界之後，還想方設法的幫我？”
這個問題，埋藏在他心裡很久了，他一直都想知道答案。
今天，兩人把話說開了，他也趁機問出來。
月靈的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弧度。眼神望向別處，不敢看何無恨的眼睛。
“因爲，你是個很有趣、很神秘的傢伙，值得我義無反顧的深愛。”
“更重要的是，我看到的未來片段中，仇恨終將消散，浩劫也會破滅。你不是那個爲禍天下。屠戮衆生的惡魔，而是拯救蒼生的那個救世主。”
何無恨露出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頗爲驚訝和震撼。
“月靈，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雖然他比較樂觀自信，甚至有些時候還有點小自戀。
但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就算做夢也不可能夢到如此離譜的事。
若真是有浩劫降臨天界。天塌下來還有高個頂着。
那些天帝和天尊們首當其衝，哪裡輪得到他這個連天王都不是的人來扛？
何無恨覺得，月靈實在是太擡舉他了。
不過，月靈沒跟他多解釋什麼，只輕輕的說了一句。
“我是命運之女。”
毫無疑問，她是這天界最特殊的存在，掌握和窺探命運之人。
她既然看到了過去未來。確定何無恨未來的命運是那樣，那就絕對不會錯。
否則的話，她堂堂天族皇室的公主，豈會在幾年前下凡去找何無恨？
她又怎會無視諸多青年天才的追求，而選擇了與何無恨在一起？
一切的一切，都只因爲她擁有未卜先知的大命運術。
一時之間，何無恨的心有些亂，需要平靜一下。
剛纔月靈告訴他的這些事，無論哪一件，都是令人無比震撼的，他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
兩人沉默了許久。
最終，月靈才轉過身來，眼神凝望着他的臉龐，柔聲說道。
“未來的路還有很長，我們彼此都需要一些時間。我相信，你一定會有能力改變局面和宿命的。”
“當我們再見面時，我希望你不再猶豫、困惑，能夠直視自己的心。”
說罷，她緩緩轉過身去，飛上了天空，朝遠處飛走。
高天之上，平靜的天空，陡然間被撕裂出一道巨大的裂縫。
自那漆黑的空間裂縫之中，探出來一隻開天闢地，猶如天神之手的星光巨手。
巨手攤開了手掌，傾斜向下延伸到月靈的面前。
月靈飛到星光巨掌上，轉身凝望着何無恨，做無聲的告別。
何無恨知道，那星光巨掌是接她離開的人。
也不知道，月靈會被接到哪裡去？
他更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到月靈？
親眼目睹月靈的身影漸漸遠去，很快便要消失在天際，他的心陣陣抽痛。
他忽然鼓起勇氣，大聲朝遠去的月靈喊道：“月靈，以後我該去哪裡找你？！”
一直面色平靜如水，眼神寧靜的月靈，終於露出了一絲淺笑。
“今天我把那些本不該說出來的事情，都告訴了你，此乃泄露天機之舉，必將遭受天罰。母親要幫我復活小七，還要幫我抵擋天罰，所以來接我去玄光大世界。”
“若你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念頭通達，能直面本心時，就來玄光大世界找我吧。”
一邊說着，那星光巨掌慢慢的收攏，往空間裂縫內縮回。
月靈的身影慢慢淡化、變薄，很快就隨着星光巨手，一起消失在天空中。
何無恨站在荒涼的山巔，凝望着月靈消失的地方，眼神逐漸變得堅定。
許久之後，他才收回了視線，語氣篤定的低聲道：“玄光大世界，月靈，終有一天我會去找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