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看山和牛小海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然後不約而同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跑了過去。

他們的車剛纔是停在從公共墓園下山的半路上，因此纔會只有兩條路。

牛小海老家這邊本就在山區，這裡雖然不是什麼盤山公路，但也頗爲陡峭，在停車的水泥路之下是一大片灌木叢，雖已是寒冬，但枯黃的紙條依然茂密。

馬看山和牛小海跑出沒有5米遠，就在灌木叢中發現了一塊碩大的石頭，石頭的一旁掛着一片撕破的布條，看顏色應該就是陳武身上穿着的那件斗篷。

等視線足已越過這塊石頭的時候，馬看山一眼就看到陳武正躺在地上呻吟個不停。

原本他瘸的是左腿，但現在整條右腿從膝蓋開始以一個正常人絕對無法做到的姿勢扭曲着，也不知是被牛小海撞斷的還是從半山腰滾下來時摔斷的。

見他還在喘氣，牛小海先是放了心，回頭問馬坎山道：“這事可不能怪我哈，一定是他自己摔得。”

馬看山沒有搭理他，而是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輕輕把陳武扶了起來。

“你還能動嗎？”

馬看山問道。

陳武從冰冷的泥土中擡起臉，怨毒無比地瞪了馬看山一眼：“我的死活不用你來管，你這個混蛋，爲什麼不讓我殺了他們！”

馬看山輕輕一嘆，陳武這人應該本就比較極端，而且年輕氣盛，又遇到心上人慘死，自然是性情大變。

更何況爲了能入缺一門，他更是不惜將自己弄成個殘廢，打的主意就是要將蔣家人置於死地。

馬看山問道：“就算按你所說，你的仇家應該是英子的婆家人，你爲什麼要跟蔣家過不去。”

陳武呲着牙咧了咧嘴，也不知是疼的還是在笑：“你怎麼就知道我們有去找那些該死的傢伙。但他們還不足以消除我心中的怒火，如果不是蔣家的這些混蛋從中牽線搭橋，英子又怎麼會在百般不願意的情況下，還是硬被嫁過去？”

馬看山心中已然明白，這個陳武應該是先去的英子的婆家，在那邊完事之後才返回來找的蔣家。

這樣看，桃源村的那一家子已然是遭了殃。

他強壓心中怒火，朗聲道：“你身負神鬼之術，不圖安世興民也罷，卻反而禍亂人間。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你不該爲一人之仇圖謀滅人滿門。如今既然被我遇到，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陳武擡起頭，他的雙目渾然不像是二十幾歲年輕人應該有的清澈，而是一片渾濁，特別是在瞳孔周圍，竟然出現了一圈耀眼的血痕。

他努力的試圖看清馬看山的臉，但昏暗的光線和他近乎完全喪失的視覺不允許他達成這一目的。

聽馬看山這麼問，他的聲音小了不少，有些像是在回答馬看山，又有些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在我得知英子已經死了的消息後，從那一刻開始，我也已經死了。我之所以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就只是爲了報仇雪恨。如今雖然仇只報了一半，但我卻不想繼續活下去了，我只想去和英子在一起，不管是在陽間還是陰間……”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幾不可聞。

馬看山還想說些什麼，突然耳邊傳來一陣尖利的警笛聲。

“人販子在哪裡？”

牛小海疑惑地擡起頭望向上方剛纔停車的地方。

只見原本已經暗下來的夜空中突然出現了不斷閃爍的紅藍兩色。

“王叔叔，人販子就在下面，你一定得給我們做主呀！”

說話的是比較機靈的蔣虎。

馬看山立即就意識到，應該是在察覺道路被封住後，蔣家就有人偷偷報了警，而自己和陳武的一番纏鬥，恰恰是爭取了足夠的時間。

拐賣兒童算是重罪，如果能破得了案子無疑是一份很大的功勞，更何況被拐賣的嬰兒已經營救出來，連人販子都已經被制服，他們只要過來把人帶走就可以了。

“小虎你放心，在我的地盤裡幹了壞事，那就絕不可能逃出去。給我把人販子銬起來。”

說話的是個中年人，他中氣十足，顯然是領導一類的角色。

很快，上面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兩個身穿黑色制服的年輕人順着馬看山剛纔纔出來的路也下到了山坡下。

這兩個官家人顯然沒有想到在山坡底下會看到兩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先是一愣，然後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感情這還是個團伙作案呀！

山坡上，看到警車的到來，蔣家老二也從SUV中鑽了出來，他的心思比較細密，出來的時候兩個人已經下去了，便立即放大聲音道：“王局，你讓手下的人小心點，下面還有我的兩個朋友，他們是來幫我捉人販子的。可是幫了我大忙，千萬不能得罪。”

來人是鎮派出所的副所長，跟蔣家老二有幾分交情，點頭道：“你們聽清楚了，只要抓到人販子就行，對村裡的鄉親要客氣點。”

牛小海聽的仔細，趕緊衝陳武的方向一指：“我們倆都是良民，躺在地上那個纔是人販子。”

“去去去，胡說什麼呢。”

兩個官差中年紀較輕的一個不滿的嚷了幾句，然後和同伴一起從馬看山的手中接過了陳武，直接把他的雙手銬在背後，生拉硬拖的就上了山，直接塞進了警車裡。

很快，馬看山和牛小海也爬上了山坡。

一個面相白淨、挺着個肚子的中年人從上到下的打量了他們倆幾眼，然後點點頭道：“果然是後生可畏，這個人販子是你們抓到的？”

牛小海擔心自己開車撞人的事被抖落出來，趕緊接口道：“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不瞞您說，我平時的業餘愛好就是在公交車上捉小偷。”

中年拍了拍牛小海的肩膀，滿意道：“小夥子不錯，我怎麼看你很面生。”

蔣家老二趕緊接過話頭：“這是我們村裡的大學生，這是放寒假回家了，這次能抓到那個混蛋，這兩位小兄弟可是幫了大忙。”

幾人又寒暄幾句，這個王局急着要回去交差，草草敬了個禮後便鑽進警車裡回去了。

按理說，在場的人是要被作爲證人一併帶到派出所裡問話的，可因爲蔣家的面子，這一套手續也就免掉了，只是蔣龍開着自己的車跟在了警車後面。

跟官家的人打交道，還是他比較有經驗。

事情到了這一步就算是完美落幕了，不僅丟掉的孩子找到，連人販子也一併被捉獲，可謂是皆大歡喜。

其中最高興的自然就是蔣家老大。

他一手摟着已經熟睡了的孩子，一邊招呼道：“今晚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到我家喝酒去。”

他弟弟開口道：“大哥，喝酒的事可以晚點再說，快把孩子送醫院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大礙吧。”

蔣家老大這纔想起這檔子事，也不再耽擱，趕緊招呼着馬看山和牛小海上了車，直奔鎮衛生院而去。

在路上的時候，他就開始打電話報喜，同時也讓那個在衛生院上班的妹夫抓緊時間回去。

一行人先是拐到了鎮上一趟，檢查了一下之後，嬰兒只是有些缺水，並無大礙。

想想也是，這孩子從出生到現在已經快過去24小時了，可連口奶都沒有喝上。

現在醫院裡放假，雖然有個值班醫生，卻也沒地方給孩子弄奶去。

蔣家兄弟倆商量了一下，既然孩子沒事，決定事不宜遲，還是先把孩子送回家去。

於是趁着孩子睡覺的功夫，蔣虎又是開足馬力，直奔白石村而去。

車子剛進村，就有人燃放起了鞭炮，孩子被驚醒後開始大哭起來。

他這一哭，車裡的人反而是放心了。

小孩子雖然身體虛弱，但在有些情況下比大人的生命力還要頑強。

而且這個小孩是剛打孃胎裡出來，還並沒有過分的依賴外界的食物。

車子還沒到蔣家那幢小樓的門口，一個包着頭巾的中年婦女便光着腳跑了出來，一把拉開車門，直接將孩子給抱在了懷裡，痛哭流涕道：“我的兒呀……”

馬看山是個孤兒，他的身世和這個孩子的遭遇有着驚人的相同點，不同的是這個孩子最後回到了自己的家裡，而自己確實被從未見過面的父母給拋棄了。

要不是有師父馬正陽真人把他撫養大，他還不知道現在身在何處。

只是見此一幕，他的心中也不禁一陣感慨。

雖然從來沒有感受過母愛，但這並不妨礙他體會到這個母親對失而復得的孩子的萬分關切，鼻頭不禁一陣發酸。

接下來的一切自然是泛善可陳，孩子被一羣女眷簇擁着上了樓，他家裡本就有幹醫生的，也跟着上去忙活起來。

男人們則直接就開了席，蔣虎繪聲繪色地講起在墓園裡發生的一切。

只是他這個平時就不靠譜，衆人對他這種又是鬼又是神的描述只信了兩三分。

到時他一貫比較嚴厲的老爹反而沒有制止他，這在一些有心人眼裡就有些奇怪了。

蔣家的重量級人物是已經有八十歲高壽的蔣老爺子。

蔣老爺子人雖老，但並不糊塗，他耐心地聽了蔣虎的描述，眼神開始不斷在馬看山和牛小海身上掃來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