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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銀之血 - 第38章 亡靈字體大小: A+
     

    羅蘭一直上到三樓,用餘光看到並沒有人跟上來,才鬆了一口氣。

    看來是沒有露餡。

    他從沒有如此感謝卡拉爾的愚民政策。從街上到騾子旅店裡,假如那羣愚民們稍微有哪怕那麼一點常識,羅蘭所扮演的枯萎者就徹底露餡了。

    正如一開始在無光之痕裡克洛德所想的一樣——枯萎者是不可能使用自然神術的。

    枯萎者的轉職方式有些類似黑巫師轉職屍巫,需要用摻有雜質的負能量將自己的自然之心完全污染,直到使其枯萎凋零。

    這是一種取得力量的儀式,但同時也是一種限制。

    枯萎者的自然之心一旦被污染就永遠無法回頭。不存在任何將枯萎的自然之心恢復的辦法。

    因此枯萎者就算在這條路上走得再遠也不可能成爲大德魯伊,只能一輩子活在陰影中。換言之,就是枯萎者無法在德魯伊系的職業上得到任何轉職或者晉職——這是一種替代式進階,枯萎者之所以強大,除了負能量對生者的剋制之外,另一個原因就是他們把自己所有的德魯伊系的職業等級全部轉化爲了枯萎者。

    可是,無法成爲大德魯伊,就意味着無法在德魯伊教派內部得到任何實權。

    沒有大德魯伊的職業等級就無法聯繫到蓋亞之父。得不到將知識轉化成力量和預知未來的能力,德魯伊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園丁而已。

    別說是成爲三牧首,就是賢者議會也不可能加入,就連和自然接觸的能力也一同被廢除——和普通的德魯伊不一樣,枯萎者的自然之心沒有開放,職業特性也變成了枯萎的自然之心,對自然生命的天生好感變爲天生恐懼,同時之前所有的神術都會變成相對應的枯萎版本。

    像是纏繞術,無論什麼姓氏的德魯伊,用出來無非就是翠綠色、枯黃色和深綠色。但枯萎者的藤蔓,卻是摻雜着灰色痕跡的烏黑色藤蔓。就像是被火燒焦了一樣。

    被枯萎纏繞術命中的任何生命,每秒鐘都會承受一次基於體質屬性的檢定,一旦檢定失敗受術者的生命力就會被憑空蒸發一部分。這種生命力的蒸發表現在現實中就是人會變得蒼老衰弱一些,如果不被白銀階的牧師施以祝福解除這種惡毒的詛咒,那麼這種生命力的蒸發就等於是永久的。

    像是剛剛,羅蘭用藤蔓扼死那個路過的中年男人或是打斷老闆的手——假如他真的是個枯萎者,那麼在他藤蔓纏繞過的地方就會有焦黑色的痕跡纔對。

    如果羅蘭沒有猜錯,在警衛隊經過檢查並上報給法琳娜之後,那個女人就會立刻察覺到羅蘭的身份有問題。

    從屍體出現到警衛隊驗屍完畢,然後跑到橡木小屋裡彙報給法琳娜,這個過程怎麼說也要半個小時。

    也就是說,羅蘭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從那個外鄉人的牧師那裡得到告死鴉的轉職道具。

    最大的問題在於,羅蘭根本不知道那個道具是以什麼形式存在的。

    在羅蘭那個年代,告死鴉的轉職方式已經變得安全而有效——一個想要成爲告死鴉的職業者在完成準備性的任務之後,最後一步便是需要將全身的血液換成水銀。

    於是就需要由作爲導師的告死鴉親自出手將自己的學徒的心臟麻痹、再用靈媒之手掏出胸腔,然後用鮮血枯竭把全身的血液完全燒乾,最後直接灌入水銀,然後把心臟放回去恢復心跳。

    雖然有相當的危險性,但整個過程簡單而有序,而且並沒有用到什麼轉職道具。

    羅蘭對法琳娜的理解有限。

    在遊戲裡,他並沒有做過和法琳娜有關的任務。只是羅蘭在帶隊推倒了作爲黑鴉女巫的法琳娜之後,從她身上拿到了一本日記本,並在翻到這一頁的時候得到了系統的提示“你獲得了有關告死鴉轉職道具的相關信息”。

    那個時候因爲玩家還無法轉職告死鴉,因此也不知道這個職業到底叫什麼名字。法琳娜在日記中也僅僅指代爲“操縱瘟疫的使徒”。最可恨的就是,她並沒有指出那個東西到底長什麼樣子、有什麼功效、放在哪裡。

    羅蘭唯一知道的,就是那東西一定在這個外鄉人的身上。

    ——如果他不給的話,那就搶過來好了。

    想到這裡,羅蘭正好走到了那個外鄉人的門前。於是他不再猶豫,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便是一張衰敗蒼白的面孔。大約十七八歲的模樣,看上去還很年輕,只是頭髮枯黃。他身上穿着破舊的衣服,散發着微弱但確實存在的臭味。

    那種臭味並非是一些地區的人那種因很久不洗澡而蓄起的臭味。而是有些類似於冰箱裡腐敗的凍肉的那種感覺。

    看到羅蘭推門進來,那人猛地回過頭來,眼中閃動着一絲兇戾。

    可當他看清來人身上的衣着之後便是猛然一驚,兇戾化爲膽怯,給以一種齧齒動物感覺的小眼睛開始極快的向周圍掃視着。

    “不用看了,你跑不掉的。”

    冰冷而沙啞的聲音從黑袍之下傳來,宛如死者之國傳來的回聲。

    面色蒼白的年輕人把目光轉了過來,那烏黑色的瞳仁中漸漸染上了一絲鮮紅。

    “你知道你在和誰說話嗎,枯萎者?”

    他也不甘示弱,聲音中滿是低啞的嗚咽,給人一種亡者的低語的感覺。

    或者說,那正是亡者的低語。

    “我不是正在和一個早已死去的陰影談話嗎,亡靈?”

    以相同的句式回擊,羅蘭的語氣中滿是惡意。

    在看到他樣子的一瞬間,羅蘭還以爲是自己的錯覺。可當他聞到那股屍臭味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沒有認錯。

    這必然是亡靈。來自督依德的老家埃爾卡特的亡靈。

    而且……是一位叛國的亡靈。

    在那場戰爭過後,雖戰敗卻無法被摧毀的埃爾卡特被稱爲腐朽之國。衆神庇護的國家拒絕爲其提供任何貿易往來,於是幾百年過後,那裡甚至已經被大多數人遺忘,到今天,還有很多人以爲埃爾卡特只是一個傳說。

    但羅蘭知道,那不是傳說。

    埃爾卡特的亡靈海盜目前還作爲活着的傳說出現在東海。

    在他們的新王歸來之前,這羣衰敗腐朽的亡靈沒有任何榮光和紀律可言,而且他們對一切都無所畏懼,如移動的天災一樣給人以徹底的絕望。

    他們憑着自己堅定的意志和決心,放棄了輪迴和永恆的靜謐,在無盡的黑暗中醒來,從死者之國中堅定不移的離開,永不復返。

    在最初,亡靈的誕生並非是爲了永生的貪念,而是保衛信仰的執念。

    在第一批的衆神偷走了聖者的權柄之後,還記得聖者榮光的黃金種族因此憤而離開,前往了屬於他們自己的半位面,或乾脆是穿過蓋亞之壁前往了外域,投入了和黃昏軍團永無止境的戰爭中。

    而流淌着白銀之血的種族一分爲二,一部分屈從於所謂的“神明”,成爲了他們第一批的信徒;而另一部分則堅定的與前者進行了殊死的鬥爭。

    可是,作爲信徒的精靈等白銀種族在死後靈魂不再前往死者之國,而是逃避了輪迴進入了衆神的國度,在另外一種意義上得到了永生。當他們的投影再次從神國下界的時候,他們的敵人絕望的發現這是一場不可能勝利的戰爭。

    那時,信奉蓋亞之父的督依德從長眠導師殘留的一部分傳承裡找到了逃離輪迴的另一種辦法。只要舉行類似的儀式,就可以把自己轉化成類似告死鴉的生命形態。

    他們管這種形態叫做亡靈。

    和信奉神明的那些白銀種族不同,亡靈的重生需要付出沉重的代價。一旦重生成亡靈,就代表再也無法迴歸死者之國,永生永世不得安息——不是形容,而是確實如此。

    就算被切成碎肉,每一小塊的碎肉依舊有自己的感覺。哪怕腐爛成渣,每一粒渣子也還保持着靈敏的感覺。假如思維陷入永恆的停滯是死亡的定義,那麼亡靈便是永生不死,不可能被任何方式殺死。

    哪怕是被錘成肉泥燒成灰,他的意識也依舊會停留在死的那塊土地上。並最終會成爲黏土人偶重新復活。

    這不是一種幸運,而是一種不幸。

    在永遠無法終結自己的長生——同時身體還在無法抑制的腐爛着的日子裡,他們曾經高貴的靈魂很快衰敗枯萎,最後,他們甚至連最初的榮光也一併忘卻。

    爲了給自己找一點事幹,一些墮落的亡靈甚至開始信仰起了一些邪神,與自己一開始的願望背道而馳。

    比如眼前的這個亡靈。他就是很典型的信奉了腐朽與疾病之神的亡靈,這樣才能讓他們放棄對身軀的保養,選擇讓其自然腐敗。

    因爲他根本就死不了,因此也不可能從神祇的神國中得到永生。換句話來說,就是單純的給神明打白工——期限是永遠。

    分辨出他身份的一瞬間,羅蘭就放棄了和他協商的想法。

    像是這種賤到極致的存在,羅蘭認爲沒有和他溝通的必要。

    “你的靈魂將隨你衰敗的肉體一同枯萎——”

    只聽得羅蘭低吟,兩條翠綠色的藤蔓便從帶着銀灰色花紋的黑袍底下鑽了出來。

    但這時,那個亡靈牧師眼中卻閃過了一絲摻雜着驚愕的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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