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閉室空間很小。
裡面沒燈,漆黑的一片,
只有一個矮小的木凳和一張只有自身長度三分之二的床,躺上去腿沒法伸直,就連彎曲著都很難容納整個身子。
本來這裡頭應該還有一本條令條例,一塌信紙和一支筆。
大概瘋狗不指望時簡能自我檢討,只希望她能主動退出獵人集訓。
一日三餐,會有人在固定的時間點,從鐵門下方那個小出口遞食物進來,
但看守的兵,除了遞食物,從不多說一句話,
一開始一直是如此規律的,但從第四天開始,送餐的次數從三次變為兩次,而且二十四小時不固定時間輪流變換。
這天下午三點的時候,時簡拿過那飯盒,開了她四天以來第一句口,
「今天怎麼晚了三個小時?」
門外看守的兵,如同見了鬼一般得迅速閃開了起來。
推了推一旁另一名看守的士兵,「她剛問我怎麼送飯送晚了!我去,那裡面又沒鍾她怎麼知道時間的?」
不僅如此,審訊室一片漆黑,根本無法感知外界的晝夜變化,自然也無從推求三餐具體該對應的時間。
「……說不定是瞎蒙的,你明天再換個花樣試試?」
「……」
一直連著三天,都只送了兩頓飯。
直到第七天的凌晨,那看守送了一頓飯,又分別在下午一點和晚上七點送了一頓,
結果時簡是這樣說的,「兩頓夠了,三頓有點撐。」
「……」
見鬼了真的!
第八天的時候,衛朗來禁閉室詢問了情況。
時簡的精神狀況出乎意料的好,據看守的士兵反應,沒有任何自我毆打宣洩情緒的行為,就連大聲咆哮都沒有。
衛朗拿耳朵貼在鐵門上,確實是什麼聲音都沒聽見,他其實挺想知道時簡在裡面怎麼打發時間的。
一連八天,在狹小黑暗的空間里,無人交談,還能保持冷靜?
正常人,不說瘋,心裡多少會有崩潰的。
「多關注一點她的動靜,有問題及時彙報!」
「是!」
那衛兵敬了個禮,衛朗便離開了。
他想著,還是得去找一下瘋狗。
*
辦公室里,林遠峰剛吃完飯正準備午睡。
衛朗過去的時候,辦公室門口堵了好幾個人,他還沒走進,就聽見瘋狗在發飆,
「都他媽少給我管閑事,閑訓練太少了是不是?再吵統統都關進去!」
他叉著腰,一臉的不耐煩,
「滾,都他媽趕緊滾,別吵老子睡覺。」
「……」
幾個人,滿懷雄心的去找他,結果灰溜溜的被趕出來。
砰!
一聲大力的關門,直接把他們堵在了門外。
「這都八天了,時簡要被關到什麼時候啊?」
初夏嘆了口氣,一張臉上滿是憂愁。
「實在不行,我就去找司爺!」司茜眉頭一橫,「他不會不管的!」
雖說遠水救不了近火,可那是他自己的女朋友,難不成眼睜睜的看她受罰?
但司翊的性子,向來公私分明,司茜又有點拿不準了。
「找,隔了十萬八千里你怎麼找?」封可雙手抱臂,一盆冷水澆了下來,「你有他電話嗎?就算有,你有能和外界聯繫的通訊裝備嗎?」
獵人集訓,是全封閉是訓練。
他們完全是被關在山上的原始人,外界時代的變遷,他們也無從感知。
司茜一口氣泄了下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麼辦嘛!
「衛朗?」
初夏餘光一撇,一抹綠色徐徐向他們走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跟衛朗搞熟的,總之私底下都不喊教官,他竟然也樂得其成。
冷不丁的,突然出聲,一下子吸引了其他兩個人的視線。
「教官好。」
「教官好。」
司茜和封可一前一後喊道,衛朗恩了一句,瞧她們這架勢也知曉了七七八八。
沒多問什麼,只是道:「回去吧。」
「教官——」
司茜還不死心,衛朗卻眉眼一沉,
「情況我都知道,瘋狗氣還沒消,你們找了也沒用,回去吧,該放出來的時候,自然會放出來的。」
司茜沉默了一會兒,退一步問:「那我能打個電話嗎?」
起碼讓司翊知道了,時簡不會如此被動。
卻不料,衛朗一口就回絕了,「不行,封閉式訓練不能和外界聯繫。」
「教官——」
「行了,我去幫你們說說。」
……
衛朗把那三個人打發走,才抬手敲的林遠峰的辦公室門。
扣——
僅一下,裡面就暴躁的摔東西了。
「我他媽不是說別吵老子睡覺?」
衛朗微微一嘆,「瘋狗,是我。」
「……」裡面一頓,才道:「進來!」
還好,瘋狗沒讓他也滾出去,說明這件事還有迴轉的餘地。
辦公室里,林遠峰坐在椅子上,兩條無處安放的腿交疊著翹在桌子上,
一手捏著酒杯,一手捏著花生米,
那優哉游哉的樣子,哪有半點要狂躁症發作的姿態?
沒等衛朗出聲,林遠峰就先一步搶過話題,
「放人不可能,除非013號自願退出獵人集訓營。」
「……」
瘋狗這人,就是有能把天聊死的本事。
衛朗也是了解他的脾性,所以壓根兒沒打算勸。
拉開面前的椅子,衛朗坐下,將手裡的花名冊放在桌上,
「誰說我要讓放人了,就是來找你彙報一下情況。」
林遠峰微微掀起眼皮撇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審視他話的真實性,
冷哼一聲,「說。」
衛朗先是彙報了獵人集訓整體的訓練情況,又把下一周的訓練計劃給瘋狗過目了一遍,最後的最後,才提的關禁閉的事。
「這是013在關禁閉期間的表現情況,」
衛朗把手上的資料遞給瘋狗,又將自己在看守的衛兵那聽來的話原封不動的轉達給了林遠峰。
「瘋狗,我覺著013的自控能力很驚人了,一天兩天可能還是有意而為之的,時間久了,那些虛的東西都會拋之腦後,只有沉澱在骨髓里的,才難以捨棄。」
這話說的,沒毛病,但瘋狗不樂意聽!
「你他媽能不能說話別文縐縐的,欺負老子讀書少啊?」
「……」
瘋狗這個人真的講不得一點道理!
「我的意思是,正常人的極限承受能力是十五天,013要是死不鬆口,你就親手斷送了一個好苗子,反正把人家逼瘋你就樂意了。」
「什麼叫把人家逼瘋我就樂意了?」瘋狗眉眼一橫,捏起一顆花生米就砸向衛朗的腦袋,「她要真這麼牛逼,關十五天沒事兒,我他媽還就讓她回來了。」
「……」
行了,沒用了,
跟瘋狗說話簡直浪費口舌,衛朗早該知道的。
「行,你是老大你說了算,您好生歇息,我走了。」
可沒走兩步,瘋狗又突然叫住他,
「站住,過來。」
「又怎的?」
林遠峰放下酒杯,稍微措了一下詞,「你跟032什麼情況?」
032號,初夏的獵人編號。
衛朗楞了一下,想起那天晚上的事,
「是我的錯,以後不會放水了。」
說到這個,衛朗承認錯誤的態度倒是很誠懇的,
可林遠峰問的壓根兒就不是這個。
「誰他媽說這個,我是說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想討媳婦兒了?」
林遠峰後面回去琢磨了幾天,越想越覺著不太對。
衛朗好歹是他一手帶起來的,不至於這心裡這點普都沒有,以往集訓營也有女學員,沒見他這麼撒丫子歡脫啊。
後面他又觀察了幾天,發現衛朗對初夏笑的次數,好像有點太頻繁了。
大概是瘋狗問的太直接,衛朗喉嚨一哽都不知道怎麼回應,
「我……我……」我了個半天,沒下文了。
「是男人坦蕩點,支支吾吾個啥?」
衛朗拉開椅子又重新坐下,「八字還沒一撇呢!」
撇了一眼瘋狗的臉色,「我就有那麼點想法而已,還不到討媳婦兒的地步。」
喲呵!
林遠峰一聽來勁了,「就只有一點點?」
「……比一點點再多一點。」
呵!
喜歡就喜歡唄!
林遠峰湊近了身子:「要我說,這事兒太好辦了,簡單粗暴點,找個機會把032號踢出集訓營,你就能名正言順的跟人家處對象了。」
部隊里沒有明文規定不能談戀愛。
但是在集訓營這種地方,教官和學員還是要避嫌的,否則考核之類的成績就不完全公平了。
可衛朗一聽,立馬就激動得站起來了,
「那怎麼行!人家辛辛苦苦進來了,哪是你說踢走就踢走的,好事多磨,我也不介意等她個一年半載的。」
喲!大義凜然吶!
瘋狗拍了拍手,「嘖嘖嘖——」
「032知道你那點心思嗎?」
衛朗搖了搖頭,「不知道。」
「合著你還單相思啊!」
可不是嘛!
衛朗撇了一眼瘋狗,「我說了我等她畢業的,現在不談論這些。」
不談論這些?
瘋狗臉色突然,一張拍向桌子,
「你他媽嘴上說不談不談,私底下還天天沖人家笑?我要再看見你勾引人家,我他媽就把032號踢出去!」
這什麼邏輯!
「瘋狗!」
「甭跟我扯犢子的廢話,趕緊滾。」
「……」
他就不該對瘋狗抱有半點期待,虧他還以為瘋狗問了那麼多是想牽線搭橋,結果是來警告他別勾搭學員的?!
衛朗氣急敗壞,摔門而出!
冷靜下來,又後知後覺,被瘋狗一繞,把關禁閉的事又給拋之腦後了。
*
時簡又被關了兩天,期間郭亮來找過瘋狗,可是連門都沒進去就灰溜溜的走了。
一直到第十天的時候,瘋狗接到了一個電話。
是大門口站崗哨兵的內線,
「瘋狗,有人找。」
「誰?」
這幾天連著被人騷擾,林遠峰說話語氣不怎麼好。
那哨兵瞄了一眼旁邊的肩章別著兩杠三星的軍官,正想著怎麼開口措辭,司翊就把電話拿了過去,
「是我,瘋狗。」
這聲音,太熟了!
瘋狗一聽,立馬就認了出來。
*
能讓林遠峰這種懶人親自下樓去接的,司翊算一個。
倆人碰著面,瘋狗就遞了根煙上去,
「你怎麼有空往我這跑?」
司翊接過手,沒抽,別再耳後根了,
「來看看你,不行?」
「行,就是有點假。」
司翊哼哼兩聲,也不跟他繞彎子,「來找個人。」
「誰?」
「時簡。」
得!
怎麼回事兒?
一連幾天來找他的全都是為了時簡的,真是見鬼了。
這回是連司翊都上門了。
瘋狗沒好氣的哼哼兩聲,「人被關起來了,現在見不著。」
「我知道,」司翊來之前就了解了情況,「等你什麼時候放出來了我再見。」
「……」
嘿!
瘋狗找人給司翊打掃了一間宿舍,臨時休息用的。
這廝來集訓營也沒公事纏身,悠閑地自在,就整日的找瘋狗消遣,打發時光。
後面瘋狗被他纏得實在受不了了,拍桌而起!
「你怎麼知道我把013關起來了?」
司翊撇了他一眼,冷哼道,
「我不僅知道你把她關起來了,我還知道你跟她動手了。」
「你監視我?」
「不,」司翊一口否決,「我只是關心她。」
林遠峰仔細琢磨著語氣,不對勁!
「013是你什麼人?」
「女朋友啊!」
司翊應的從善如流,反倒是瘋狗被咽住了。
女朋友?!
好的!
既然是能讓司翊上心的人,他就有一千萬中方法能不動聲色的逼迫瘋狗把人放出來!
「你既然事先打聽了,就不會不知道她差點勒死了我一個助教。」
司翊臉色不變,他確實知道,
「差點嘛,我了解她,不會真弄出人命的。」
聽完,瘋狗立馬就不淡定了,「要不是我攔著,現在指不定呢!你以為?」
「瘋狗,」
司翊突然喊他,「時簡要是連這點自控能力都沒有,也不會在禁閉室待十幾天都如此冷靜了,你以前得過狂躁症,應該了解。」
「……」
瘋狗不說話了,猛地吸了幾口煙,
「她已經向你證明了,又何必揪著不放?」
*
時簡是在司翊來的第二天被放出來的。
除去這一天開外,她已經連著被關了十一天。
眼睛因為長時間處於黑暗狀態,突然接觸光明還微微不適的眯起,
蹙著眉頭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那衛兵打開門,撇了一眼時簡,道,「你可以走了。」
時簡哦了一聲,再無多言。
這大概是他見過那麼多被關禁閉室的學員中,最為冷靜,又最為淡定的一個。
沒有咆哮,沒有興奮,
更加沒有手舞足蹈的做一些奇怪的動作。
衛朗見到她,上前走進了一步,
「回去洗澡換身衣服,暫時不用去訓練場,」
「恩。」時簡淡淡應。
「再去找一下郭亮,拿回先前沒收走的東西。」
「恩,」不冷不熱,時簡又應。
太過淡定了,放倒引起衛朗蹙眉,
「精神狀態還行嗎?」
這次,時簡沒回應,只是反問了一句,「是瘋狗主動放我出來的?」
「不然呢?」衛朗有點無奈,「他不點頭,我們也不敢私自行動。」
時簡恩一聲,「走吧。」
……
時簡回了營帳,洗漱乾淨又換了身軍裝。
她倒沒立刻去找郭亮拿回東西,而是先一趟去了瘋狗的辦公室。
有些事情,她還是得再確認一遍。
辦公室里,
「我都把人放出來了,你怎麼還賴在這?」
瘋狗面前的文件都要堆成小山峰了,偏生司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聊著,一直讓他分心沒法好好工作。
「急什麼,我再坐會兒。」
「…。」
瘋狗怒,「你信不信我再給她關進去?」
「信,」司翊挑唇一笑,「大不了我跟她一起進去,說不定出來的時候就能造個小人來了。」
「…。你他媽!」
話還沒說完,
扣扣扣——
幾聲敲門,
沒等瘋狗開口,司翊先一步起身開了門。
「來了?」
這語氣,像是事先就料到一般?!
時簡愣在原地,還沒緩過神來,這廝什麼時候來的?
就只見司爺一把牽起時簡的手,將她帶進辦公室,
「介紹一下,我女朋友,時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