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薄宗。」陸起白就這麼當著景濘的面叫出了對方的名字,這著實讓景濘暗驚。「別當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自己拿不到的東西想借著夏晝的手拿到,這如意算盤打得是好。」他語氣森涼,「但最好給我收回你的心思,你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上別忘了是靠
著誰,這次的事過了,你想要什麼沒有?」
「我的意思是——」
「我不管你什麼意思,也不管你跟那個村子是什麼關係,總之,誰要是敢在這個時候做我的絆腳石,我一定不會放過他。」陸起白冷言。
衛薄宗在那邊沉默了半天,道,「我知道了。」
「記住,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陸起白給出指令。
景濘在旁邊聽得真亮,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那說明至少目前陸起白還不確定陸東深是不是死了?
絕望的情緒開始多少有了鬆緩。
她在心裡暗暗祈禱,希望陸東深沒事。
只要他沒事……
景濘想到這,心口又是一塞。
暗諷自己,景濘啊景濘,你活該要陪著陸起白一同下地獄,哪怕是到了現在,你還是想著他的。
她希望陸東深平安,只是因為不想陸起白錯到無法挽回的地步。通話結束后,陸起白收好手機,捏起景濘的下巴,似笑非笑,「你在慶幸?景濘,別再期許什麼了,就算你打通了陸東深的手機要跟他說什麼?你告訴他衛薄宗跟我是一夥
的?或者跟他說我要殺他?」
景濘一時間語塞。
陸起白湊近她,壓下臉,「你以為陸東深想不到這些?能不能活下去是他的命,能不能讓他死是我的命,我和他走了這條路,就註定要跟天斗跟地斗跟命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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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璃再睜眼的時候只覺得周圍都有光影。
影影綽綽間像是站了一些人。
四肢就跟失了知覺似的,一時間動彈不得。
天色暗沉了不少,如果是從崖間直接墜落,那不至於是到了黑天。
應該是陰雲,遮了陽光,沉沉的光線,眼睛微眯時能觸及的就是火光。
還有被火光拉長的影子。
一團一團的,似鬼。
令她又想起秦川的那支送葬隊。
她試圖動動身子,耳畔卻有壓低了的嗓音揚起,「別動。」
這麼一聲就炸開了蔣璃的所有記憶。
她在陸東深的懷裡,此時此刻。
他下她上。蔣璃記得清楚,當她墜崖的那一刻陸東深也鬆開了攥著刀柄的手,同她一起墜崖。他奮力抓住她,翻轉了方向,將懷抱留給了她,後背留給了崖底,一旦觸底,他就毫無
生還的可能。
現在,他還保持著緊緊摟住她的姿勢,用厚實的胸膛做了她的安全港灣。
可是,這不對。
再結實的體格也經不起這一摔吧。
蔣璃記得下墜的過程不算短,驚懼過後她就開始絕望,頭開始昏昏沉沉,幾度覺得暈眩。
她是死了還是沒死?不管怎樣,蔣璃都聽從了陸東深的警告,如果死了,那這就是陰曹地府吧?想來也挺好的,回頭逛逛這黃泉世界什麼樣然後給陳瑜或素葉拖個夢,告訴她們有地府的存在
,要她們但凡節假日的時候多給她燒點錢。
哦對了,估摸著饒尊還在洞里待著呢,要不要給他也托個夢?
想想還是算了。
那個葬洞上不上下不下的,饒尊怎麼離開都有待商榷,說不準很快也會在黃泉跟他們集合了。
蔣璃突然覺得自己心理有點陰暗。
這是一段送命之旅,來之前想必饒尊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她該內疚才是。
可事到如今再內疚也無濟於事了,好在她還跟陸東深在一起,不管人間還是黃泉,他都沒鬆開她的手。
傻。
當她看見他義無反顧地抓住她時,當兩人一同下墜時她這樣罵過他,甚至推搡廝打著他,還妄想他能抓住什麼東西保住他自己的命才好。
陸東深沒說話,就是緊緊摟住她。
兩耳間的風都成了他的心跳聲,結實有力。
這麼一個鮮活的生命,即將逝去。
然後他之前還笑著跟她說,不,我的命很值錢……
陸東深這個騙子。
如今,蔣璃就想緊緊抱住這個騙子,告訴他,如果還有下輩子你可別這麼傻了,就這麼輕生,在地獄里一定會受罪的。
身底下的陸東深笑得低沉,他沒動,說,「囡囡,我知道你很愛我,但現在還不是秀恩愛的時候,咱們能不能先顧著點眼前?」
眼前?
蔣璃稍稍睜眼。
透過遠近不一的火光,恍惚中她多少看清了現狀。她和陸東深身處一張巨大的網兜之中,目光無法觸及網兜的邊緣,近乎是平攤開來。網兜的材質無法估算,像是什麼金屬,但不是鐵,能肯定的是,這金屬的延展性一定
不錯。
金屬網扣上拴著大小不一的銅鈴,只要網裡有動靜,就會引得銅鈴響叮噹。怪不得陸東深不讓她動,在這種時候,以不動應萬變最好。
蔣璃目光朝下,落在他後腦勺旁的網扣上。
應該是上了年頭的金屬網兜,打造工藝不是很現代,有斑駁的銹跡,借著火光,還能隱約瞧見刀斧砍過的痕迹。
她腦子恢復正常運轉,心裡就有大概的數了。
這張網應該是世世代代的送葬人用來保命的。
雖說他們有極強的攀爬技能,但畢竟運著口重型棺材上下,舊時期的繩索未必有現代的結實,一旦繩索斷了或操作不當導致人員墜落,那這張巨型金屬網就派上了用場。
如果她判斷沒錯的話,這張網就懸在崖洞的垂直方向。
除了能夠保證本村人的人身安全,想必這張網還另有用途。一旦有外人闖入村,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一旦墜崖是死不了,但也成了瓮中鱉。
蔣璃覺得,她和陸東深現在就像是被困在燈籠草里,等著那些食肉動物一點點上前。
周圍有火光就意味著有村民。
蔣璃暗嘆,這些村民也是聰明,想來早就知道有入村者,就這麼靜候著他們的「大駕光臨」。她保持身體紋絲不動,嘴巴貼著陸東深的耳畔,低語,「能是他們割斷的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