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沒事兒，我喜歡上bbs，一直有跟蹤你們公司的面試情況，你們很與衆不同，你也很特別，只是。”鄧達聳了聳肩，“我沒辦法出去工作，我喜歡一個人窩在實驗室。”

她說話的時候，臉上有股落寞、痛苦的表情一閃而逝，劉晨以爲看錯了，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也感覺到她是一個樂觀的姑娘，善於自娛自樂。

“既然你一直關注，想必對我們的理念也一清二楚，仍舊拒絕，那我也不再提啦，省得浪費唾沫。”劉晨輕鬆地說道，心中還是挺遺憾。

“嗯，挺好，男孩子嘛，就不能羅裡吧嗦，你對很多學科都熟悉嗎？”鄧達顯然對劉晨也充滿了興趣。

“這段時間我去了美國，看了不少閒書，很多學科算是瞭解一些，不過要說精通還是電子、電路、信號處理、通信等幾個方面，邏輯思維縝密了，學什麼都一通百通，學姐肯定明白，在學術水平上，你比我強。”

“臭小子，你才大一，我都博六了，比你強一點很正常，大一小屁孩都不如，我纔要拿腦袋撞牆了好不？”鄧達嗔道，嬌小的身軀，蒼白的臉色，與老氣橫秋的話語，很不協調，明明就是個中學生嘛。

劉晨請鄧達很誠心，一上來就介紹了一些真實情況，對其他人根本不曾有過，算上前世，兩人學習的時間差不多，對鄧達的科研能力，心悅誠服。

“我最近在思索一個問題，一直不太明白，看你那天面試題目涉及到博弈論，倒是可以跟你討論一下。”鄧達嘟着嘴又道，分明就是蘿莉，劉晨不明白她如何做到凍齡。

“學姐不是化工系嗎？怎麼也研究博弈了？”

“你懂的。”鄧達嬌聲道，“單一研究多無聊呀，其實我也不太喜歡化工專業，不過既然學了那麼多年，總得搞一搞呀，老闆那裡也給個交代，其他學科，我更喜歡，尤其是博弈、邏輯、材料啥的。”

“以學姐的造詣想不明白的問題，我恐怕也是不成的。”劉晨在小女孩博士面前保持着謙虛。

“別瞎給我戴高帽子，我這人不咋聰明，能做一些研究大約是能靜下心思，你才大一就懂得那麼多，雖然你沒說，我也能想到你肯定取得了很多成果，勉強算是天才啦。”鄧達想什麼就說什麼，長久以來宅着，很少與人接觸，一直保持着小女孩的天真浪漫，恐怕性情跟十一二歲的小女孩也差不多。

“感謝學姐肯定，我們就討論討論吧。”

“那你聽好了，我時間很有限，咱們速戰速決，題目是這樣，有一個島，島上有一個部落，由1000個居民組成。這個部落有一個禁忌：他們不能知道自己的眼睛的顏色，甚至不能相互談論這件事情，如果一個部落成員知道了自己的眼睛的顏色，按照部落的宗教禁忌，這人就要在第二天中午當着所有人的面在部落廣場上自殺，部落成員都是絕對虔誠，他們都會遵從這個禁忌。”

鄧達很有講故事的天分，只是表情自帶天然呆萌。

“這個部落的人都具有良好的視力，他們可以看見其他所有人的眼睛的顏色，也就是說他們都知道其他人的眼睛的顏色。這個部落的人不使用鏡子，也不從水中觀看自己的眼睛，總之，他們無法由外界知道自己的眼睛顏色。當然，也許正是這個宗教禁忌使得這個部落的人不使用鏡子。”

很有趣的設定，劉晨很認真地聽着。

“這個部落的人都具有高度的邏輯推理能力。他們也都知道部落的其他成員具有高度的邏輯推理能力、其他成員也都是絕對虔誠、其他成員也都知道除自己外的其他人的眼睛的顏色。”

“島上的居民的眼睛有兩種顏色，棕色和藍色，其中有900個人爲棕色眼睛，另外100個爲藍色眼睛。但是每一個居民都並不知道這一點，因爲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顏色。藍色眼睛的人能看到島上有900個人爲棕色眼睛和其他99個人爲藍色眼睛。棕色眼睛的人類似。”

劉晨笑着嘆了口氣道：“學姐，這個問題的設定好長。”

鄧達瞪了一眼，嬌嗔道：“打什麼岔呀，不是跟你說了姐的時間有限嘛，別再說廢話了啊，問題來了，有一天，一個外來者到這個島上訪問。外來者的眼睛爲藍色。一天晚上，爲了向島上居民致謝，外來者面對所有居民發表了一個演講。外來者不知道島上關於眼睛顏色的禁忌，在演講中提到：【在這裡看到一個和我一樣的藍色眼睛，是多麼不尋常的一件事啊。】現在的問題是，這句話會產生什麼後果？”

劉晨皺着眉道：“這個問題很有意思，也很深奧。”

“別說廢話。”鄧達白了一眼，道：“我的思維陷入了死衚衕憋得很難受，我思來想去都認爲沒有任何後果，島上的居民一如既往地生活。藍眼睛的人知道至少有99個藍眼睛，而棕色眼睛的人則知道至少有100個藍眼睛。因此，島上的每一個居民，都知道至少有99個藍眼睛。於是，他們都知道島上至少有一個藍色眼睛的人，他們也都知道其他人也都知道島上至少有99個藍眼睛，以及899個棕色眼睛。因而外來者並沒有講出什麼新的、島上居民以前所不知道的信息，所以外來者所講的話對島上的居民沒有任何影響。”

劉晨笑了笑沒有說話，免得又被說講廢話，對着古怪的小蘿莉博士，他的耐心也出奇的好。

鄧達不好意思道：“我知道我肯定錯了，只是我實在想不通我到底錯在那裡。”

“學姐怎麼就斷定自己錯了呢？萬一你就對了呢。”

鄧達搖了搖頭，“如果是這麼簡單的答案，就沒必要進行那麼長篇幅的設定，而且根本沒有體現博弈的思維，我隱隱感覺到問題在哪兒，可是看不清楚，越想越容易犯困，再不解決這個問題，我每天就要睡十八個小時以上了。”

劉晨暗道，博弈論真不是一般人能研究的問題，而且越聰明的人研究越麻煩，邏輯思維越強大的人越容易進誤區，開創者約翰納什都因此得了精神分裂症，由此可見弊端非常大，鄧達受到困擾，更證明她的專注和強大邏輯，只是一天要睡那麼久，很是不解。

“你還有其他的想法？”劉晨腦袋告訴運轉着思索，這題目實在繞鬧，隱隱覺得疼痛。

鄧達點了點頭道：“你在面試時提高小鎮女人的問題可以用歸納法來解決，我也嘗試對這題目用歸納法處理，卻得到了相反的結果，可是我實在想不通上面的結果哪裡有錯誤。”

“你把歸納法分析說來聽聽。”時間太短，劉晨也只能更多借助鄧達的思維漏洞，善於學習的學霸都懂得這個方法。

“假如島上只有一個藍眼睛，那麼當他聽說島上至少有一個藍眼睛之後，他就知道了自己一定就是那個藍眼睛，因爲他看到的其他所有人都是棕色的眼睛。因而，第二天中午他就會自殺。”

“如果島上只有兩個藍眼睛呢？他們在第一天都無法立即推出自己是藍眼睛，但在第二天，每個人都發現對方還在，就知道自己一定是藍眼睛了。這是因爲，每個人都會這麼想：如果我不是藍眼睛，那麼對方昨天就會意識到他是藍眼睛，對方今天就該自殺，然而今天竟然還在這兒，說明我也是藍眼睛。最後，這兩個人將會在第二天中午一起自殺。”

“類似地，如果島上有三個藍眼睛，那麼每個人到了第三天都發現另外兩個人還沒自殺，便能很快推出，這一定是因爲自己是藍眼睛。所以，這三個藍眼睛將會在第四個中午集體自殺。不斷地這樣推下去，最終便會得出，如果島上有100個藍眼睛，那麼每個人都會在第101天意識到自己是藍色的眼睛，於是他們將會在第101箇中午集體自殺。”

鄧達說完之後徹底困惑了，“似乎用這種方法分析也沒有一絲破綻，一個同樣的問題不可能得到完全不同的答案，這其中必然有一個是錯誤的，但是我找不出到底哪裡出了問題，我到底錯在哪裡呢？”

劉晨對鄧達的邏輯思維能力很佩服，想了幾分鐘，才道：“我覺得這兩個答案都不對。”

“爲什麼？”鄧達要抓狂了，只是她蘿莉的面容看起來像發脾氣的小孩，“我的邏輯漏洞在哪裡？”

“一個數學系的朋友跟我講過這麼一個笑話，說數學系一共三個班，某天系裡上大課時，偶然聽見兩個人對話，其中一個人問：請問你是3班的麼？另一個人說：哦，原來你是2班的啊！”

“不要說廢話，講重點。”鄧達握着小拳頭喊道，她似乎很是焦急，“我沒時間聽你講這些。”

劉晨真有些無奈，耐心道：“學姐稍安勿躁，如果要掰扯清楚邏輯問題，一定要由簡單到複雜，必須要保證每一步的推理都沒問題，否則一旦中途出現漏洞，而又沒察覺，只能陷入無限死循環出不來。”

“不好意思，我有點急了。”鄧達的小臉上帶着明顯的沮喪，“這樣說話有點累。”

她說着話，眼皮似乎耷拉一下，努力地瞪大，“哎呦，不行了，我們躺下來說吧。”

說完就像一隻小狸貓一樣鑽到試驗檯下面的牀鋪上，伸手招了招道：“你也下來，這樣聽得清楚些，不費勁兒。”

她往一邊挪了挪，大概還剩下半米的寬度。

劉晨真有點哭笑不得，鄧博士竟有這種特別的嗜好，雖然是學術探討，而且是地鋪，可勉強也算是一張牀吧，躺在一起說話，真心有點彆扭。

“一個大男生別磨蹭啦，趕緊，我快撐不住了。”

幸虧試驗檯比一般桌子高，劉晨也不胖，不太費勁就鑽了下去，儘量保持遠一點的距離躺在她旁邊，兩人四目相望，劉晨有點小尷尬，鄧達閉着眼睛，支起耳朵來，急切道：“快說吧，快說。”

劉晨只好排除各種雜念，集中精力分析。

“先說一個笑話，三個邏輯學家走進一家酒吧。侍者問：你們都要啤酒嗎？第一個人說：我不知道。第二個人說：我也不知道。第三個人說：是的，我們都要啤酒。你別急，這跟題目有關。”說完，劉晨趕緊加一句，要不然又得被說一句廢話。

“還有一個類似的笑話，說的是數學系的圖書館裡上演的一幕。一位男生鼓起勇氣走向一位女生，然後字正腔圓地說：“這位女同學，問你個問題啊，如果我約你出來的話，你的回答和這個問題本身的回答會是一樣的嗎？”

鄧達沒吭聲，似乎進入冬眠模式一樣。

劉晨笑道：“在大法師出現之前，每個人都能看見99個藍眼睛，因此每個人都知道‘島上至少有一個人是藍色的眼睛’這件事情。那麼，大法師的出現究竟有什麼用呢？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在博弈論中有專門的定義，它的答案是：大法師的行爲，讓‘島上至少有一個人是藍色的眼睛’的消息成爲了共識，這一點非常重要。”

“共識？”鄧達突然冒了一句話，雙眼仍然閉着，碩大的黑框眼鏡都沒取下來，她並沒有去看博弈相關書籍，她對那些有趣的學問感到好奇，而不喜歡去看基礎，她覺得那會限制在前人的思維中，而影響獨立思考，只有深入思考，才能最深層次的理解。

劉晨點了點頭道：“對，共識，在人羣博弈中是非常重要也非常有意思，或許你聽說過這樣一個繞口令似的話吧，我知道了，你不知道我知道了，他不知道我知道他知道我不知道……這就是一個搞笑的共識問題。”

鄧達頓時覺得腦袋發暈，腦袋差一點休克掉，臉色更加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