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歟使君，君侯將軍；膺秉懿德，允武允文。體足剛直，守以溫仁；令淮及泗，遺愛於民。”

孫堅戰死第七日，魏越舉行了一場龐大的葬禮，一同下葬的除了戰歿士卒外，還有老死於戰陣中的夏侯育。

高臺之上，魏越雙手攤開一卷帛書，念着悼文：“徵涼暨荊，甘棠是均。憬憬羌、貊，賴侯以清；蠢蠢妖寇，匪侯不寧；唯帝念績，爵命已章。”

孫堅棺木兩側，侄兒孫賁、外甥徐琨各扶一邊，孫策白袍黑甲頭扎孝帶立在棺木前，棺木後則跟着公仇稱、吳景、程普、祖茂、韓當等部將。

“既守且侯，啓土烏程；遂升上將，受號平北。將平世難，社稷是崇；降年不永，爲國捐軀。”

（當太守後又封烏程侯，後因功追封平北將軍；在你即將建立功勳平定亂世匡扶社稷的時候，可惜天意弄人，你卻爲國捐軀戰死沙場。）

“喪覆失恃，使知困窮；曾不旬日，千軍沮喪。”

（失去你之後，彷彿失去鎧甲兵器一樣讓我感到十分虛弱難有作爲，這還不到旬月之時，無數將士就因你離去而消沉。”

“哀我人斯，將誰仰憑？”

（可憐我這樣的人，失去你後，今後還能依靠何人？）

“追思靡及，仰叫皇穹……嗚呼哀哉，嗚呼哀哉！”

（追思以往你在的時候種種情景，現在擡頭對着皇天蒼穹吶聲呼喊……嗚呼哀哉！）

揚天長嘆一聲，魏越挽着素白披風擦了擦眼角，他已追封孫堅爲平北將軍，諡號武烈，加食邑至兩千戶，使孫策襲爵。

兩個字的諡號在當下來說，是人臣所能受用的極限。

諡號武烈，拓地開封曰武，有功安民曰烈。

以孫堅的資歷，功勳實際上是不可能得到兩個字諡號的，最多選一項最重要的功績爲諡號依據；現在魏越則是以內戰、外戰做評諡號標準，孫堅在國內平叛戰功是烈，進攻鮮卑拓土開疆是武。

故，孫堅墓碑刻着兩縱十四個字：漢平北將軍烏程武烈侯孫公堅墓。

裝載孫堅棺木的牛車緩緩從高臺下經過，百餘名孫堅部屬哭着緩緩而行。

很快，魏郡太守夏牟抱着夏侯育的骨灰罈孤零零一個人走到臺下，魏越接過路粹遞來的悼文，唸了起來。

在此刻，所有人才知道北中郎將夏侯育是早已在關中‘戰死’的護羌校尉夏育。

夏育對魏氏父子幫助很大，幾乎可以視作元從大佬。

對夏育的追封，稍稍出格一點也不爲過，衆人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魏越追封夏侯育爲鎮北將軍，箕陵侯，諡號武毅，食雲中郡箕陵一千二百戶，夏牟襲爵。

故，夏侯育的墓碑上則是：漢鎮北將軍箕陵武毅侯夏公育墓。

不同於猝然戰死的孫堅，夏侯育死時有明確囑咐要葬在塞外。

待夏侯育骨灰與其他陣亡漢軍、義從骨灰集中下葬後，天色已暗，魏越宣佈今日最後一道命令，改北輿縣爲鎮北縣，要在此築造一座可供十萬人生活的堅城。

哪有一座堅城直接面對敵人的？

外圍必須要有衛星城堡，所以東北五十里處的武泉增修城池；西北百里之外新設一縣命名武進，同樣修築爲堅城。

自破中鮮卑王庭，擒騫曼後，中鮮卑四大部算是徹底完了，累日以來中鮮卑各中小部落先後遣使來降……不說被俘的部落勇士，光是現在陰山南麓爲漢軍佔領一事，就斷絕了中鮮卑中小部落外逃的生路。

唯一能討的道路就是爬上陰山走蒙古高原，高原上的大風雪纔是真正的大風、大雪！

春夏秋三季，高原上還是很不錯的牧場，入冬後的大風雪，足以凍死、餓死所有的牲畜！

霍去病出兵漠北封狼居胥山，竇憲進擊北匈奴燕然山刻碑勒功，都是大勝之後抄了胡虜過冬的老巢，打又打不過，跑出去又會被風雪凍死，所以大量的部落只能投降，將生死交到漢軍手中。

東邊大興安嶺，南邊陰山，西邊金山三座大山脈之中托起的就是蒙古高原；高原西部燕然山，北部狼居胥山，都是較小的山脈，可勝在距離高原非常的近。

現在陰山以南的胡虜部落，不想死的話只能向漢軍投降，漢軍已經抓住勝利女神的裙角，現在差的就是打通歸塞的路，只要擊敗東鮮卑聯軍，就能一把扯下裙角，恣意享受。

然而整飭塞外四郡，及陰山南麓部落，顯然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與魏越的原計劃出現了偏差。要徹底將府幢制度捋順，魏越大概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來清洗、調整。

可主力軍隊又不能直接東調去跟東鮮卑聯軍打仗，只有主力軍隊握在手裡，魏越才能從容清洗府幢義從，讓那些被清洗的幢主、百戶只能乖乖引頸就戮，不敢反叛，甚至不敢逃亡。

大帳之中，魏越做着衡量，事情已經很明顯的擺在了面前，要麼像剛編制府幢義從時那樣匆匆而過，等兩三年後再緩緩收拾；要麼派人出使東鮮卑聯軍，商議停戰。

可主動派人停戰，有損威名不說，還會助長鬍虜的氣焰。

甚至會刺激東鮮卑聯軍，使之以爲漢軍外強中乾，會對蓋勳發動決戰。

決戰並不可怕，可打贏東鮮卑聯軍後，受困於風雪路程，漢軍不可能進軍遼東。無法把軍隊深入遼東，那就無法獲得實際好處。

郭嘉、荀攸等人都提議和談，以現在的不世之功赫赫兵威，入塞後魏越完全可以光光彩彩的入主雒陽鎮壓海內，消弭動亂於無形之間。

大帳中，新加入的賀彪開口：“主公，破東鮮卑聯軍徒損兵士，毫無益處。不若傳步度根、扶羅韓及騫曼及中鮮卑大小頭領、勇士首級於陣前，聯軍必然生懼，或許會主動遣使來議和。如此，可保主公威名不損，更有增益。”

名望是個好東西，塞內的豪強、英傑會因爲名望來投奔你；塞外的胡虜部落會畏懼你，甚至臣服於你。

負責商隊、邊市事務的賀彪，除了貿易、監察各幢風評之外，最主要的工作就是遣派人手鼓吹，甚至神化魏越，讓各幢上下敬畏、服從魏越。

“也唯有如此了。”

魏越擡手搭在下巴上，撫着淺淺一層胡茬：“國內局勢變化難以揣測，三五年內若羣雄聯軍進兵河北討伐於我。到時候，別說是從容整飭、梳理府幢，恐怕還要引各幢義從入塞助戰。國中內戰，我又露出疲態，府幢義從難免生出輕視、窺探中原之心。爲斷絕後患，我的確不能因一時虛名而埋禍於長遠。”

扭頭看賀彪，魏越見到賀彪兩撇精緻八字鬍忍不住露笑：“此事就由虎臣來辦，各部需向我進獻良馬，而我願開啓邊市。今蓋勳所築之城，將用作今後與彈汗山王庭邊市之用。此城築好，就叫集寧，取邊市安寧之意。”

頓了頓，魏越又說：“今後編幢三百六十，分立三都督府。東部都督駐地集寧，中部都督駐地鎮北，西部都督駐地朔方，都督府駐地即爲對外邊市。塞外四郡各縣，可向各幢義從販賣兵器……這是管不住的事情，虎臣要監督鎧甲、工匠技藝外流之事，若有觸及者不分親近皆可殺。這販賣鹽、鐵及戰馬三項，需禁絕外人。”

賀彪緩緩點頭，卻說：“主公，奴才器不足，監察各幢義從已疲於公務，還請主公另遣良才監督鹽、鐵，戰馬事務。”

魏越輕嘆一聲也知道賀彪在避嫌，賀彪依舊是魏氏家奴，只是地位很高而已，目前並沒有私產。

緩了緩，魏越笑道：“這樣也好，現在涼州、幷州皆在我魏氏掌中，就差幽州了。幽州入手後，以中原各路豪傑爭殺本性，十年後朝廷各郡所設養馬地必然破敗。黃河以南之兵馬，無有戰馬可用，到時候就該我魏氏問鼎輕重了。這鹽鐵，可交由旁人，良馬之事只能靠虎臣。唯有虎臣，能使我安心。”

賀彪聞言垂首，低沉吐音：“爲主人大業，奴萬死不辭。奴在外一日，絕不使一匹良馬私入中原！”

鹽鐵貿易有大利潤，非常容易腐化主事之人，越是親近的人越不能給機會去觸碰鹽鐵相關。應該用那類能抓好鹽鐵工作，又隨時能替換的人，處理起來不傷手，不傷心的人爲好。

不多時，夜色已深，魏越招來路粹，讓他再去詢問一下孫策。

孫堅戰死，孫策當下要做的事情就是帶孫堅的屍骨回鄉安葬，這是人子孝道所在，不是魏越能硬阻的。

如果孫堅有遺囑葬在塞外的話，那魏越也就不必爲孫策的事情頭疼了。到時候將孫策繼承的烏程侯改爲河北某縣，接來孫氏宗族後，孫堅舊部及孫策今後只能在河北出仕，成爲他軍中一個小派系，一個能征善戰的爪牙。

某種程度上來說，孫堅的部屬凝聚力很高，孫堅的意外戰死已無法回報這些強悍部屬的付出；可這些人依舊團結在孫策身邊，完全是孫堅的魅力所使然。這種凝聚力，遠遠高於魏越麾下的將軍、校尉。

這也是魏越十分重視府幢義從建設的原因所在，因爲這纔是一支真正魏氏的私軍。

而其他漢軍雖服從魏越的指揮，可終究名義上是同僚，存有反叛的隱患。

崛起的太快，與部屬缺乏足夠長的時間來沉澱感情。

對此魏越也沒辦法，只能穩住大局，一步步處理、固化部屬關係。

孫堅不早亡，必然會壓制孫策的成長；可現在有機會成長的孫策，其成就遠遠比不上孫堅。這是虎和狼的區別，孫堅有資歷在羣雄初期跨州連郡滾雪球，可孫策沒這個資歷，還要仰人鼻息慢慢發展。

孫策及孫堅舊部執意要回揚州的話，魏越不可能派人刺殺、襲擊，放回去也無關緊要。

哪怕孫氏主僕抓住那稍縱即逝的渺茫機會崛起於兩淮、江東，可還有一箇中原擋在面前。

實際上，孫氏崛起，並不會直接影響到河北。

現在打好感情基礎，今後或許能用的上孫氏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