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何！”

“怎會如此！”

邪利驚懼交加仰天嘶聲喝問，他的視線中自己麾下大縱隊衝鋒隊列除了首陣、次陣、三陣近兩千騎與魏越部首陣遭遇、對衝，然而三陣沒能阻止魏越首陣進攻勢頭！

而本方大縱隊衝鋒因首陣、次陣、三陣遇敵先後降速，導致後面已提速的陣列只能自然而然向兩翼偏轉，否則只會撞到前方己方陣列中，導致隊列混亂和誤傷。

以至於，邪利部下包括邪利都沒想到的情況發生了，即宋武部連續突破三陣後，以至於他們目前一片空曠……本該與他們對衝的匈奴叛軍都已向兩翼偏轉！

而宋武部面前的，就是一里外金鷹戰旗下的邪利本陣！

見邪利本陣千餘騎隊列有騷動，宋武來不及衡量自己所部戰鬥力，斜舉馬槊對着邪利方向吼道：“叛酋邪利在此！隨我來！”

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邪利本陣，張舉本陣還在邪利本陣三裡外。幾乎沒有更好的選擇，甚至不需要宋武下令，整個首陣衝騎隊列會自發的對邪利本陣發動攻擊。

“果真兇悍！”

張舉目光中，魏越的首陣健騎以破竹之勢犁開邪利格外加厚的對衝陣列。

低聲驚呼一聲，面對如此犀利的穿鑿攻擊，張舉心中略略發慌左右掃視，不由瞪目。

他身邊兩側一共八里長的騎兵陣列跟他一樣佔據有利地勢，在一個小小的緩坡上可以居高臨下發動更爲迅猛的衝鋒，同樣也擁有靈敏的視覺。

見魏越部曲健騎如此驍勇，見多識廣的張舉都被震懾，更別說兩翼的騎兵。張舉視線之中，自己兩翼的騎兵陣列齊齊陷入騷亂，交頭接耳不已，瞬間就連密集如林的旗幟都有了散亂、隨風倒的樣子。

大縱隊衝鋒，前隊滯速後中後隊的騎兵必然會撞在一起；要避免這種情況只有兩個辦法，第一個是中後隊在衝鋒過程中向兩翼展開，避免撞擊前隊；第二個就是各隊留有足夠的間距，與衝鋒中的隊列保持更遠的距離。

因接敵寬度的問題，大縱隊衝鋒能產生迅速突破的效果，若是遇敵大縱隊必須變陣，否則因中後隊列無法對敵輸出傷害將處於非常劣勢的地位。往往以來，騎兵大縱隊移動，衝鋒，在衝鋒過程中展開呈現錐形隊列。

更爲準確的來說，就沒有大縱隊衝鋒這種說法，這是一種迅速突破、戰鬥行軍的陣型。

騎兵對騎兵，除了侵擾、對衝之外，就剩下肉搏混戰了。

故而大縱隊行進，接敵時向兩翼次第展開，然後對衝、混戰肉搏，這是一種常見的戰鬥模式。

然而，魏越首陣宋武部一口氣突破、鑿穿三陣，相當於己方五倍之敵……這就不正常了，非常的不正常，徹底打破了常理！

三個騎兵陣列，已經非常的雄厚了，縱隊排列前後將近一里的戰鬥厚度，怎麼也能消磨、拖延一時三刻……結果就那麼被突破了，導致匈奴叛軍新的政治領袖邪利本陣暴露在魏越、宋武面前。

邪利毫無防備，面對重新加速甚至來不及整隊的魏越部曲重騎，邪利只能咬牙下令衝鋒。他只能衝鋒，不衝鋒站在原地在接戰時本身就處於劣勢。

邪利是不可能逃的，他的本陣此刻若後退，那剛剛衝鋒出去的近兩萬騎兵會減損士氣，更會失去指揮成爲一盤散沙，發揮不出應有的戰鬥力。甚至，會因爲邪利的後撤，發生全線潰退。

然而，邪利想多了，漢軍自始至終維持大縱隊陣型！

當宋武部脫離戰鬥隊邪利本陣發起衝鋒，並相遇戰鬥時，由宋武部衝出的缺口中，魏越的戰旗緊跟着出現，這是三百衝騎組成的魏越本隊。

魏越瞥到宋武部與邪利本陣對衝糾纏在一起，又見四里外張舉七八里寬的騎兵戰線緩緩移動而來，一時之間立刻做出選擇，槊刃扎着紅纓的馬槊向左斜指，本隊三百騎在行進中轉向朝東。

魏越本隊在魏越指揮下向左調頭對着兩翼從新聚攏，企圖夾擊的匈奴叛軍側翼衝殺而去。

而後續衝出的四百肉搏騎兵在典韋指揮下則是向右調頭，再後的四百肉搏騎兵勉強保持陣型突出來，在成廉指揮下速度不減，直衝邪利本陣而去。

而之後的重裝肉搏漢騎則無法專心突出，他們已被從兩翼擠來的叛軍騎兵夾攻，正竭力應對夾擊而來的匈奴叛騎，好在重甲騎兵肉搏時並不吃虧。

精良的五十鍛環首刀奮力揮舞，體力充盈並未處於下風。若是被長時間圍攻，缺乏預備隊替換，待體力衰竭，再勇猛的人也會力不從心而生怯。如今兵甲堅固、鋒利，左右袍澤剛剛接戰傷亡不大，正處於士氣高漲、穩定時期。

雖人少，但左右背後都是袍澤，只應對一面之敵，短時間內反倒能壓着匈奴叛騎恣意砍殺，縱情侵攻。

魏越還是有援兵的，各營將領帶領最後的精銳、軍官團隊組成的三四千騎已抵達戰場。

毫無停頓，沒有一個臨時主將下令，按着平時營伍建制，或二三百騎一隊，或百餘騎一隊齊齊提速，接應被圍的漢騎重甲。

鞠義率百餘宗兵親騎並未第一時間殺入戰場，而是牽馬早戰場北十里處小坡，馬鞭指着張舉緩緩前壓八里寬如犬牙參差不齊的陣型，對左右子弟道：“少君攻勢猛烈先聲奪人，張舉已然氣躁，看似兵力優勢，然實處險地。”

“我若是張舉，此刻絕不會輕動。”

“不動，即便少君大勝邪利，終究不過平手而已。”

“可張舉擔憂此戰平手，也擔憂少君擊潰邪利。張舉分心戰局之外事，故纔不智出兵接應邪利部。”

只要這一戰魏越以極大的劣勢兵力打個平手，那麼叛軍高漲的士氣必然回落並大不如前；而王庭漢匈聯軍士氣自然有所增益。如此一來，張舉速破王庭的計劃就成了奢想，面對這種險境哪怕魏越不調北地四部來援，而實際掌控北地四部的魏真也要帶着軍隊來增援魏越。

這一戰張舉只能勝，不能敗，也不能打平手！

更保險的來看，哪怕魏越小敗，也將極大的挫傷叛軍士氣。唯有全殲、大勝或將魏越留下來，纔是張舉眼中的勝利，也是真正的勝利。

騎兵動如疾風，雙方戰局可謂瞬息順便。

鞠義只能預測到幾個呼吸後的戰況，無法準確預料更後的戰局變動。

他的視線中，魏越的部曲親騎陣列如虎入羊羣，出乎他預料的意外迅速擊破敵陣而且是不斷的擊破，竟然相互配合驅逐並不斷的驅逐，以至於匈奴叛騎擁堵、混亂，無法做出有效的應對，處處被動，不過龐大的兵力優勢擺在那裡，魏越所部所造成的傷亡還在叛軍承受範圍內。

“平日觀少君乃謹慎守身之人，未曾想臨陣之際卻此般豪烈，有冠軍侯之風！”

鞠義露笑感慨一聲，神情卻是凝重：“事不宜遲萬不可拖延，少君終究兵少，士馬氣力不繼時，便是戰局逆轉時。”

鞠義周邊親兵幾乎都是鞠義的宗親、西平鄉黨，一衆人牽着馬圍繞在鞠義身邊，其中一人問：“宋武部與成廉部皆是少君帳下驍勇健騎，二部合擊絞殺，或許能陣戰邪利。”

鞠義卻是輕嘆搖頭：“難，去歲末少君大破邪利於美稷城前，邪利遇事不順則逃；後少君破叛將於王庭前，邪利當即焚王庭而逃，可見此人果斷與惜命。”

“我常聽少君說張舉勇悍，可惜今日機密在身，可恨不能與他爭上一爭！”

鞠義說罷一招手，接過親衛將牽來的戰馬，剛翻身上馬就聽一人驚呼：“仲信！氐酋被斬！”

鞠義聞言馬上扭腰狠拉繮繩，座下馬吃痛長嘶，鞠義先是詫異隨後便是一臉狠色：“破張舉就在近日，萬不可落後於人！”

混戰之中，邪利被漢騎*所傷落馬，周圍護衛他移動的親騎不得不停下扶邪利上馬，這個過程中邪利衛隊前後脫節被成廉百餘騎圍住猛砍，幾個呼吸時間內邪利衛隊組織混亂之際，那金鷹戰旗被漢騎斬落！

幾乎就是一瞬間，背對這裡的魏越都感覺到了戰場勢態順便，他發現面前的叛騎竟然齊齊陷入慌亂。

他身旁趙雲用力踩馬鐙直身扭腰回頭一看，血染紅的盔頂白旄甩動時一串血珠甩到魏越身上：“主公！邪利被斬！”

魏越沒聽清趙雲說什麼，也是回頭一看，不由大喜。

不等他作出新的命令指示，就聽身邊一名百騎將上前拉住魏越左臂挽着的小樑盾用力晃了晃，另一手握着盾鐔長刀長刀對南朝天斜指，吼道：“主公！張舉部全線進攻！”

魏越扭頭，這百人將還以爲魏越沒聽清楚，又吼道：“主公！敵軍總攻！”

張舉不會給魏越徹底擊潰邪利部的時間，他寧願放棄面前那點地形優勢主動發起進攻，而不是看着魏越對緩坡衝擊時他再借助地利進行反衝。

龐大的兵力優勢擺在面前，邪利部見張舉發動總攻，即將崩潰的趨勢生生止住，雖戰意不高也不主動進攻，好歹沒有崩潰，依舊能牽制魏越的軍隊。

最關鍵的是沒有迅速崩潰，若迅速崩潰，會給張舉所部造成極壞的士氣打擊。

張舉不能容忍這場戰鬥平手，即便是小勝他也是不能接受的。

可如今邪利生死不知，若不能當場將魏越留下，那麼張舉就已經輸了。

因爲，左單于拔奎在他手裡死了，若這個自立的單于邪利再死了……他將失去對匈奴僕從軍的號召力！

然而就在張舉考慮如何俘虜魏越如何說辭時，一件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北面十餘里外坡上又出現一股軍隊，先是一排揹負鮮紅負羽的騎士出現在坡上，隨即向南策馬狂奔。隨即，執旗的步兵宛若韭菜一樣一茬茬冒出來，頃刻間旗幟如林，兩杆大纛立在坡頂。

一面大纛六個字大字“漢五原太守魏”，另一面大纛十分明顯，則是黑底白紋肥遺龍圖騰！

魏越父子使用的圖騰戰旗自然都是肥遺龍，只是配色有差。魏真是黑底白紋，魏越是白底黑紋，肥遺龍圖騰遠遠看起來就跟一個‘x’一樣，十分的明顯！

崩潰，不可抑制的大崩潰出現！

戰場之上，漢軍全面振奮士氣高漲，匈奴叛軍士氣告罄外圍的尚能潰逃，交纏處的叛軍紛紛下馬投降。

而張舉衝鋒中的軍隊竟然發生混亂，這種混亂迅速蔓延不可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