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年底連着調研，鍾白倒是品對了那味兒了。

基層的幹部可能不清楚，在他們埋頭寫總結，等待各級年終檢查的時候，作爲上級的京城各部委，他們主要的工作就是下去驗收。

當然，保不齊名頭上要變一變，一般不會直接打着“驗收”的名稱，因爲那樣就太針對了，給基層一種“你今年的工作沒有做好”的負面感覺，所以大部分時間都稱之爲“調研”。

而部委裡這些年輕幹部們，也不是每一個都有年底陪着領導“調研”的機會，很顯然，葉星現在至少在技術司幹得不錯，才能獲得這樣一個又一個的連續調研機會。

技術司，其實從專業口這條線來說，也是鍾白的上級，別忘了他也是天河省工業廳技術處下屬的科室當科長。

原本這頓飯，鍾白其實只是單純的感謝上次葉星給自己幫忙牽線，聯繫到了耿大力打國際電話的那事兒，但聽到對方年底調研多，倒是心思動了一動。

“哎，我說你這麼東跑跑西跑跑的，是不是你們劉司長帶着你下去的？”鍾白裝作不在意的問了一句。

他口中的劉司長，指的是技術司的一把手，劉玉江。

這位劉司長雖然鍾白沒有直接見面給他彙報過工作，但畢竟都是一條線的，鍾白之前的幾篇調研文章劉玉江也曾看過，而且鍾白那幾次光輝的事蹟在部裡也掀起過不小的波瀾，算是腦子裡有鍾白這號人的印象在。

而鍾白考慮到後面的釹鐵硼永磁體制造技術，嚴格意義上來說，它不僅是一種稀土高級產品製造技術，從根本上也是一種冶金工業技術。

既然是冶金工業技術，那明面上就歸技術司管，自己若是找劉司長彙報請求他的幫忙，倒也沒有跳出對方的權限。

“劉司長最近下去的都不多，我都是和楊司長一起跑的。”葉星迴答道：“劉司長忙着做年底司裡的總結呢，我們司今年倒是全國有好幾個正面典型例子，你搞的那個KCO特種含氮肥好像也在材料裡提了的吧……”

“你可別誤會，我問劉司長的動向不是來邀功的。其實……”鍾白想了想，還是決定讓葉星來幫忙搭這條線：“我現在不是在搞稀土冶金的課題借調麼，有一些工作上的想法和技術問題，想要抽空給司裡彙報一下，尋求幫助啊。”

“呵！你鍾白還有求人的時候？”聽到鍾白這麼說，葉星忍不住“陰陽怪氣”的吐槽了一句：“你都解決不了的技術問題，我看咱們部裡怕是沒人能解決了。”

“嗨，不帶這麼埋汰人的啊！”鍾白瞪了對方一眼，佯怒道：“我這兒跟你說正經的吶！現在我在搞一種氧化釹電解提煉金屬釹的技術，弄好了之後，下一步就是弄高科技的稀土材料！這個工作我是孤掌難鳴，需要引起領導重視啊！領導！”

後面那句“領導”，自然是鍾白調侃葉星所說的，至少對方是部裡的副處長，又是直屬一條線的，叫一句領導，也不爲過嘛。

“不會吧？你真有工作找劉司長彙報？”儘管鍾白的話充滿了調侃，但葉星還是聽出了一絲端倪，好歹也是在部裡混的，這點基礎操作能力他還是有的：“怎麼，你們天河省廳解決不了？所以要想辦法給部裡彙報，爭取支持？”

“我這不是借調到白雲鄂博礦區開展工作嘛！我們天河省廳就是再支持我，行政上也沒辦法管到白雲鄂博礦區那邊去啊！放心吧，這事兒絕對不算越級彙報，我純粹是從技術角度出發，需要得到部裡的支持。”

鍾白說這番話的時候坦坦蕩蕩，跟真的一樣，由不得葉星不相信。

但實際上，這事兒的確……鍾白就是給呂廳長、劉廳長彙報了又怎樣？

並沒有任何卵用！

且不說他在借調，可以暫時不管原單位的事，就算沒有借調，現在鍾白負責的這個項目，無論是科研還是實驗，一個在京城，一個在白雲鄂博礦區的寧遠稀土冶金廠，你讓天河省廳怎麼幫？

當然，強調不是越級彙報，也是清楚的告訴葉星，你幫我牽線後續是沒有風險和麻煩的。

因爲這種引薦的事，一般除了雙方關係要好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則，就是你找人幫忙引薦，絕對不能給對方自身添麻煩，否則這一次忙幫完了之後，你們倆的交情怕也就是到此爲止了，別指望着別人被你坑了一次之後，還會傻乎乎的再幫你的忙。

葉星很熟練的用捲餅捲起一片烤鴨，蘸了點醬塞進嘴裡，含含糊糊的問道：“唔……你帶文字材料了嗎？還是準備就直接去找劉司長口頭彙報？”

從這語氣就能很明顯的聽出來，葉星已經準備幫鍾白這個忙了。

“文字材料沒有。不過我腦子裡思路是很清楚的，你不會懷疑我的語言組織能力吧？”鍾白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他那篇文章的手稿原文已經交給陳家爾副校長了，自己又沒有複印，自然沒有文字材料。

不過那篇文章的出發點和角度並非從工業部一個部委出發，給劉司長看也不一定合適。

“你的語言組織能力我還敢懷疑？怕不是要落到那些被你狠狠打臉的外國人的地步哦！好了，這事兒你就甭廢話了，包在我身上，反正我明天上午要去找劉司長簽出差單，到時候我順便問問他啥時候有空，你半個小時夠不夠？”葉星吐槽了一句，又正色問道。

“夠了，能單獨給司長彙報半小時工作，我還有啥不滿足的？”鍾白臉上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指着桌上油亮亮的烤鴨，喊道：“哎，你可別老顧着聊天啊，這烤鴨涼了可不好吃！”

……

第二天上午，葉星果然沒有食言，九點鐘去找劉玉江司長簽字的時候，順便告訴他鐘白有工作上的事情想和他彙報一下，希望能給對方半小時。

劉玉江雖然有點驚訝，但鍾白這個名字他是聽說過的，也知道對方是個很優秀的年輕幹部，精通專業技術，想了想就騰出了學習文件的半個小時時間，等待鍾白的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