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得徐光先一頭霧水：“合理的身份？”

但他很快又反應過來了！

鍾白的這種調查行爲，已經不單單是一個課題調研組借調人員所能實行的！

在華國，尤其是在80年代的華國，對於一個以生產、出口銷售稀土精礦幾乎佔了本地國民生產總值95%以上的地區，你一個華科院稀土課題調研組借調人員，想要去調查駐紮在這裡的RB企業爲什麼要這樣做，是不可能的。

原因在於這已經大大觸動了地方利益。

鍾白的“調查”明顯不僅僅是調查，他最終的目的是要阻止這些額外的稀土精礦出口，變相削減RB人的稀土精礦存量！

這種事情，對於一個以稀土精礦爲支柱產業的地方而言，那不就是背上了“阻止地方經濟發展”的大黑鍋嘛？

不用想就知道，在國家沒有調整稀土出口大政方針之前，無論你是借調人員、乃至華科院的院士徐光先本人，來了都不好使！

爲什麼？

沒聽到鍾白說嗎？像耿大力這樣的有關單位的同志，過年家裡抽的是紅塔山還是軟中華，都要靠這些額外出口稀土精礦的企業憑藉多交的稅費來豐盈地方財政。

減少出口就意味着地方稅費的減少，你要是換成地方的同志，沒有一個合理的說法，那肯定天王老子來了都不認啊！

“那麼，你需要一個什麼樣的身份？”徐光先只感覺太陽穴“突突突”直跳，內心只感覺這事兒麻煩得很，但還是先提出一個建議來：“掛在從屬於計委的稀土辦下面？”

稀土辦的存在，不光鍾白知道，徐光先搞了這麼久的稀土工作，他當然也知道。

說起來，能這樣跨省調查、並且阻止地方增加稀土精礦出口數量的工作，也只有稀土辦這個單位才能做到了。

不過，徐光先自己並非稀土辦的人員，因爲他主要從事的是稀土科學方面的研究，而不是生產規模、出口數量控制這些原本就該計委做的事情。

因爲出口稀土最大的貢獻就是給國家掙外匯，而掙外匯的事兒當然是權力最大的綜合主管部門——計委來負責了！

若是鍾白想要合理的開展調查，那起碼也得需要一個省級稀土辦工作同志的身份；而如果鍾白還想在調查之後阻止礦區增加稀土精礦出口，那就需要至少國家稀土辦工作同志的身份，才能讓地方聽話了！

但若想要鍾白獲得國家稀土辦的身份，只能走借調不說，還需要自己去找國家計委的熟人。

徐光先迅速在腦中搜索了一下，計委倒是有一位副司長和他關係還可以，雙方因爲一次稀土出口研討會認識，後面也有一定時間的接觸。

不過，就這樣突然塞一名年輕同志，還是工業口的到國家稀土辦去做事，事情又很具體和針對，這難度不是一般的高。

這種臨時幫忙的事情還得當面去和對方談，可是以徐光先面前的身體狀況，下病牀都不容易，又怎麼能跑回京城到國家計委和那位副司長見面呢？

“無論是省級還是國家稀土辦，都只能做事務上的協調，而且它是有正式編制的單位，既不容易又不是很合適。”鍾白這時候也說話了，他令人意外的否決了這個建議。

“那……你到底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合理身份？”徐光先不由得有點糊塗了。

連稀土辦工作人員都不行，誰還能干涉這種事情？

鍾白稍作思考便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一個檢查小組、或者督導小組的名義，而且必須冠上國家級別的開頭。”

“這太難了！”徐光先一聽，立馬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

國家級別的檢查小組，你以爲隨隨便便張口就能成立？

不要說鍾白這種小科長的身份，就是換成他徐光先，也只是在某個領域內有點名望，即使用盡渾身解數也不可能啊！

但鍾白顯然已經有了進一步的規劃，解釋道：“這個檢查小組只針對白雲鄂博礦區這一次的年底稀土精礦增長出口一事，涉及的單位無非就是計委、外貿部、經委、工業部等幾大部委，規格並不一定要很高，但一定要管得到事、做得了決定。”

“您也知道，在現在的情況下，單單一個部門是很難阻止這樣的行爲的——還不要提我現在還沒有實質性的開展調查，確認那些RB企業增加稀土精礦進口是否真的是爲了後續釹鐵硼永磁體的大量生產，但我這邊也會想辦法，最主要的是國家計委那邊我沒有任何認識的同志和領導，這就需要您的努力了。”

“不過，這個合理的身份並不是今天或者明天就要拿到手的，距離過年還有整整一個月，您的身體也沒有康復，無法去京城。”鍾白對現實狀況也把握得很清楚：“等您恢復了再說，我會一邊先暗中調查RB企業的情況，一邊聯繫領導，想辦法把這個消息報告上去，引起上面的重視。”

“好吧，等我身體再好一點，能夠下牀的時候，就先打電話到京城，給那位國家計委的副司長朋友說一說。”徐光先頓了頓，又道：“但這件事情，你認爲自治區、國家計委兩級真的不知道嗎？”

“他們可能知道增產出口的事實，但我敢用自己的人格保證，他們絕對不會知道RB人突然增加進口這麼多稀土精礦的真正目的！而那纔是我們需要警惕的。”鍾白語氣淡定，但卻有一種不容懷疑的自信在裡面。

等到米斌再回來的時候，一切看上去都以前一樣，鍾白也在噓寒問暖的關懷着徐院士的身體康復情況；而徐院士也在諄諄教誨鍾白一些稀土萃取、提煉的專業知識。

鍾白則又給米斌拿了一些現金，還告訴他如果住院費用不夠的話，自己會想辦法的，然後才離開了礦區醫院。

“米斌啊，醫生說我什麼時候能夠下牀？”徐光先忍不住問了一句。

“如果您繼續保持這兩天的恢復速度，大約一週內就可以。”米斌顯然是個老實人，把從醫生那裡聽來的話原封不動的給徐光先重複了一遍：“只不過一開始可能要先座輪椅，這是對您腰椎的保護，等到他們覺得恢復得更好的時候，才能走路啊。”

“輪椅就輪椅吧，總比天天躺在病牀上啥事兒都做不了好。”徐光先望着玻璃窗外的白雲，自顧自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