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區郵電局是一座有點歷史的四層樓房，好在它標誌性的墨綠色讓鍾白很快就找到了它。

和其他縣城的郵電局相比，礦區郵電局的規模並不算小——因爲這兒是華北乃至全華國最大的稀土生產基地，每天對外聯絡的購銷信息多如牛毛，還有很多電報需要處理，所以它不但電話線路設置多，單位人員的數量也比其他縣城郵電局多。

鍾白匆匆爬樓梯上了二樓，便看到有一位身材魁梧、國字臉的中年幹部站在走廊上望着自己，這位想必就是工業局辦公室主任耿大力了。

他快步走上前去，伸出右手：“請問是耿大力主任嗎？我是天河省工業廳的鐘白。”

“啊，鍾科長你好，我就是。”耿大力同時伸出右手，頓時一股被虎鉗鉗住的感覺從鍾白手掌上傳來。

“很抱歉耽誤你的工作時間，相信你們自治區工業廳的同志也已經把事情告訴你了。”鍾白和陌生人，尤其是這種需要給自己幫忙的陌生人說話還是蠻客氣的，加上自己年輕，顯得很有書卷氣的模樣：“那就麻煩耿主任協調一下了。”

“客氣，都是工業口的同志嘛。”耿大力邁動腳步，做了個“請”的姿勢之後，便在前面帶路。

來到一間掛着“聯絡辦”的辦公室，裡面坐着一人，應該就是這個辦公室的負責人了。

耿大力似乎和對方很熟，開口就是：“老郭，這位是天河省工業廳的鐘科長，我帶他過來辦點事，需要你幫忙。”

“坐、坐。”老郭顯然很善於接客之道，沒正式談事情之前便先很熱情的泡了兩杯茶，雖然這茶水很一般，但態度卻已經很不錯了。

畢竟你天河省工業廳和礦區郵電局沒有半點統屬關係，辦這種事情純屬靠私人關係的嘛。

“鍾科長要辦點啥事兒？”禮節過後，老郭才慢悠悠的問道。

鍾白看了看耿大力，對方微微點頭示意道：“沒事鍾科長，直說就好。”

“我需要在今天晚上使用一部能夠聯絡到MD那邊的國際電話……”鍾白也不矯情，很言簡意賅的把今天過來的目的說清楚了。

“這個不難，是公務還是私人事務？這邊需要登記一下。”老郭只是微微皺眉了一下，便從辦公桌上拿出一個本子和一支鋼筆遞給了鍾白。

這年頭突然跑去讓人家單位大晚上的讓你能打越洋電話，的確是有一定風險的，登記留下自己的聯繫方式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於是鍾白便接過本子，快速在表格上登記了自己的姓名、單位、職務等信息，又在“事務”一欄那裡楞了一下，最後才寫下了“私人事務”四個字。

在他登記的時候，耿大力和老郭兩人倒是閒着，耿大力打開一包當地常見的“北國”香菸打開，開始習慣性的給大家散煙。

這個細節讓鍾白意識到，好像自己一進門光惦記着辦正事兒了，連散煙這種拉進大家距離的事情都給忘了。

鍾白出門身上一向都是比較寬裕的，這時候便擺手婉拒了耿大力的煙，笑道：“我還以爲二位都不抽菸，來來，我這有。”

說罷，鍾白便打開自己的隨身包，從裡面拿出兩包沒有開封的軟中華，給二人一人一包遞了過去。

這年頭有句俗話，軟中華硬玉溪，訪友辦事好東西。一看到這正兒八經的軟中華，兩人稍作推辭便笑眯眯的收下了，辦公室內的氛圍也一下就從剛纔公事公辦的節奏變成了私人交流打開話匣子的節奏。

“還是你們天河省待遇好啊。”耿大力用手搓了搓軟中華外包裝上的塑料包裝，似乎對品煙有很豐富經驗的模樣：“這可是正兒八經滬江產的原廠軟中華，我們這邊機關裡最多也就抽抽紅塔山。”

老郭接過鍾白再度遞來的散煙，笑道：“老耿，你們工業口就別哭窮了，今年年底不是要發一大筆獎金麼，還怕過年抽不起軟中華？”

“獎金這事兒每年說不準，哪兒年年都會像今年一樣？礦區這些單位，大家互相之間難道待遇還不是門兒清？”耿大力白了一眼老郭，點燃鍾白遞來的散煙，點燃後美美抽了一口，感嘆道：“我們這礦區工業局，能管到的絕大部分還不是那些稀土精礦廠嘛？這些精礦廠平時吃喝什麼的倒是搞得不錯，就是年年利潤不咋地，今年要不是因爲前段時間他們突然增產，給礦區交了不少稅，別說軟中華了，過年那點獎金買紅塔山怕是都不夠哩！”

老郭聞言哈哈大笑，臉上明顯露出了一副“大家都懂”的笑容。

這番縣級公務員（郵電局這年頭還沒有分家，也是正兒八經的編制內）之間的對話本來聽起來再稀鬆平常不過，但鍾白卻敏銳的把握住了裡面的一些關鍵信息！

不過，今天自己本來就是過來託人辦事兒的，別人已經幫了忙，要是再刻意打聽就顯得太那啥了一點。

所以鍾白便故作順口的說道：“這都距離過年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不到了，咋那些精礦廠還突然增產呢？過年了誰還買這麼多原料放着啊？”

三人這會兒已經熟絡了，耿大力便搖搖頭道：“鍾科長，這你就不知道了。你們天河省不產稀土精礦這玩意兒，在我們礦區，它可是對外銷售的主要工業原料、也是本地稅收的最大來源。”

“這個東西，我們國內沒啥企業買。原因很簡單，買回去也沒啥用唄！”見鍾白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耿大力覺得抓住這個機會給他省一名科長傳授知識倒也是一件很長臉的事情，便滔滔不絕的說了下去：“我們礦區生產的稀土精礦，絕大多數都是走鐵路運輸，運送到津門港，上船然後賣給外國人的。”

這些知識鍾白當然心知肚明，不過他依然擺出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追問道：“哦？那意思就是過年前外國人又增加了購買訂單的數量咯？”

“可不是嘛！”耿大力雖然只是礦區工業局辦公室主任，並非業務單位，但對這種大事情還是有所耳聞的：“礦區領導最近來我們局裡開會，就強調了這事兒，說是有幾家RB企業年底增加了收購量，這可是涉及到外匯的，而且這個月還沒有壓價，上上下下高度重視，咱們華國不是和RB關係好嘛，那是一定要支持的！”

一聽到“RB”這兩個字，鍾白心裡不禁“咯噔”一下，意識到很可能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