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這種狀態下到和源市火車站接人的章南風，心情是極度低落的。

“嗚嗚嗚嗚……”

伴隨着標誌性的汽笛聲和一股濃厚的黑煙，從天都方向開過來的火車終於進站，在長長的剎車距離停下後，從臥鋪車廂上下來幾個身影，章南風一下就認出了從車上下來的省工業廳設備處傅處長賀翔磊，立刻心情忐忑的迎了上去。

賀翔磊的前面站着一位國字臉、偏分梳得一絲不苟的同志，章南風立刻意識到，這張陌生的臉孔就是部裡派來的那位曹世明處長吧？

章南風從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徑直走了上去：“曹處長您好，我是和源市地下鋁土礦山的章南風。”

“章場長你好，辛苦了。”

曹世明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有什麼波動，和章南風握手不超過兩秒鐘便收回，又馬上把自己身後的幾名督導組成員做了一個簡要的介紹，便跟着章南風一道，上了礦山派來的車。

一般來說，如果能在第一次正式的碰頭會之前可以先和督導組組長單獨溝通一下，哪怕是半小時的車內談話，對章南風來說也是非常有幫助的。

可偏偏曹世明處長沒有選擇和章南風同車，而是選擇督導組四人乘坐同一輛伏爾加，這個小動作就更讓章南風覺得彆扭，甚至有點不爽了。

章南風坐在自己的小車上，點燃一支紅塔山，也有點上頭了。

雖然你是部裡下來的領導，但我一個副廳級的場長讓你同車去礦山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你一位處長都同意？

咋地，部裡來的處長就這麼不近人情麼？

連個事先的單獨交流機會都不給？

這個苗頭，讓章南風感覺到，這個督導組似乎和以前所有來過礦山的督導組都不一樣……

前往礦山行政家屬區辦公大樓的路上，鍾白也在用眼睛觀察着和源市市東區這座已經有些年頭的工業城市。

總體來說，無論是街道的寬闊度還是街面的繁榮度，都有些超過他的想象。

至少，只從這些匆匆掠影中鍾白不難體會到，和源市市東區比他原來所在的平陽地區平陽市的市區要好上很多。

街道乾淨、整潔，行人們的穿着也不比省城天都來得差，顯然多年來高於全省平均水平的GDP讓這裡給人的感覺有些超前，甚至一度讓鍾白產生了錯覺，這不是1982年初的一座城市，而是1992年初！

這就是以油田模式新興的城市在華國大地發展的普遍現狀，一般來說，尤其是在這種以礦山工業爲主的新興城市，因爲國家對礦山工業的重視，計委對礦石價格的宏觀調控，這些大小礦山的日子截止目前還過得不錯。

超過平均水平線以上的工資收入，所帶來的必然是更加有生命力的發展，俗話說有了錢就有了發展，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一旦這些新興工業城市的礦山發展出了問題，對於當地幹部職工所帶來的影響，也絕對超過那些諸如平陽之類的農業城市。

來到行政辦公區大樓門口，剛一下車，章南風便提出大家風塵僕僕從天都趕來，是不是先去招待所休息一下，卻被曹世明一句冷冰冰的話給懟了回來。

“章場長，我們是過來督導工作的，不是來休息的，咱們督導組抓緊時間先和你們班子見個面，大家認識了之後再安排這些。”

聽到這個調調章南風心裡感覺堵得慌，心道你們就這麼珍惜時間，不願意先歇息一下再開碰頭會麼？

但督導組的話就是命令，就是再彆扭，章南風也只能點頭答應，他看了看腕上的石英錶，道：“現在四點二十五分，我馬上通知班子在十分鐘內過來。”

“嗯，那我們就先在會議室候着。”

章南風點點頭正準備往裡走，倒是省廳辦公室副主任林若風嗅出了這種暗中較勁兒的摩擦味兒，開始發揮起他的潤滑油作用來，道：“曹處長，咱們的行李還得先放到招待所去，總不能提進會議室吧？”

曹世明轉頭一看，鍾白正提着幾個大件行李，林若風也提了倆，便點頭道：“行，那就辛苦小鐘了。”

這“辛苦小鐘”擺明了就是讓鍾白一個人去放行李，鍾白正覺得這事兒有點不靠譜，自己一個人咋弄的時候，礦山的場辦公室主任聶謀馬上心領神會的小跑過來，道：“我來，我來。”

林若風本來就是想給曹世明和章南風創造一次會前單獨交流的機會，這會兒立刻借坡下驢：“謝謝聶主任啊，麻煩帶咱們過去一下，我也一道。”

說完，林若風還對設備處副處長賀翔磊悄悄打了個眼色，道：“賀處長，你也一塊兒啊，你不用提，咱們先去把房間認好。”

就這樣，林若風愣是給章南風、曹世明兩人創造了一個單獨交流的短暫時間。

招待所離辦公大樓本來就不遠，也就不必開車過去了，鍾白一邊提着行李，一邊故意湊到林若風身邊，小聲道：“林主任，你這個方便行得好，要不我看那位章場長的臉都要黑了。”

“嘿嘿，工作要做，但咱們也不必一開始就上綱上線嘛，反正總體方向有曹處長把關，我們也得給礦山方面一點點緩衝不是？”

林若風這話雖然沒有說得太明，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鍾白立刻會意的微笑起來，弄得剛剛跟上腳步的賀翔磊有點莫名其妙：“我說你們倆在笑啥呢？”

對於這個愣愣的、華國科技大學畢業的正牌大學生副處長，通過在天都至和源的這一路火車上，鍾白大致對他的脾氣也摸了個七七八八，基本上就是個強化版本的單建平嘛！

同樣戴着眼鏡，看着挺木訥，平時不怎麼說話，但是一談到專業問題就來精神那種業務型領導，就是賀翔磊的最真實寫照。

“沒啥，這不是礦山的同志們挺熱情麼，老賀，咱們也不用板着個臉嘛，你說是不是？”林若風打起這種哈哈簡直是信手拈來。

“得，敢情你這麼一說，我們就像是過來調研不是督導的……”賀翔磊也是屬於那種容易把話說死的，這句回答差點讓旁邊的場辦公室主任聶謀噎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