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科長，剛辦公室轉來一個新文件，我給您放桌上了啊。”一名中年大媽順手將剛剛拿到的紅頭文件遞了過去，卻沒等到宋文海往常那溫和的迴應，只是聽到一句“知道了”。

接過文件宋文海也沒有仔細看的念頭，反而感覺心中莫名煩躁起來。

剛剛整個技術處都在傳今天一大早領導們開會定下了一個人員調動的消息，而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宋文海明顯有些懵逼。

聽說山平縣化肥廠那個年輕副廠長突然被提拔爲技術處二科的科長，這對於在技術處二科擔任副科長已經五年，今年三十七歲的宋文海來說，不啻於一道晴天霹靂。

技術處二科的科長是在去年上半年調到下面某地區工業局任職的，從那時候開始，技術處二科的工作就一直由宋文海在主持。

熟悉體制內工作的人都知道，雖然目前還是副職，但只要組織給你掛上了“主持工作”的名頭，並且在短時間內並沒有調動其他同志到這個崗位上來，那麼不說板上釘釘，至少也有極大的把握在合適的時間把這個主持工作的副職給轉正。

宋文海自然也是這麼想的，所以自打讓他主持二科工作以來，他工作也幹得更起勁了，當然也是爲了那一天的早日到來。

可沒想到鍾白調任二科科長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一般傳來，宋文海聽到之後先是不敢相信，在經過好幾個同事確認，甚至今天上午碰到技術處處長傅衝山，聽到對方也隱約提起這事兒的時候，他纔不得不面對這個令人嘴巴發苦的現實。

自己辛辛苦苦在二科幹了這麼久，不說功勞也有苦勞，不說苦勞也有疲勞，怎麼到嘴邊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了呢？

人都是有情緒的動物，宋文海也不例外，眼下整個人明顯精氣神垮了一圈，工作也一點心不在焉的模樣，心裡滿是鬱悶，就想看看這鐘白到底是何方神聖？

就在這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個面容清秀、穿着乾淨的年輕小夥子走了進來，掃視一圈正好和宋文海對上眼，便主動開口問道：“請問這裡是技術處二科的辦公室嗎？”

“你是哪個單位的，找哪位？”宋文海瞟了一眼，目光就裝作移到手裡那份文件上去了，並沒有顯得很主動的樣子。

這也是常年蹲機關工作同志的通病，面對陌生面孔，第一時間總是要端着點架子，現在還不是21世紀那種講究對來人來客的什麼“首問責任制”這些，首先就要打聽對方的來頭，來自己這兒又是準備做什麼的，只有等這些信息清楚明白的獲取了之後，纔會拿出“相應”的態度。

“我叫鍾白。”

年輕人的聲音不大，但當“鍾白”二字出口之後，宋文海立刻將手中的文件一放，整個人也一個激靈，馬上擡起頭開始認真打量對方：“你就是鍾白？”

鍾白麪帶微笑的點了點頭，這才注意到斜對面牆上那小小的公示牌，上面寫着“礦山冶金科副科長宋文海”的名字，馬上說道：“是，你是宋科長對吧？”

“我是。”很顯然，並沒有想象中的咄咄逼人，反而是一副知識青年模樣的鐘白第一次和自己接觸所表現出來的狀態，讓宋文海有點無所適從，甚至連說話都有點不自覺的結巴了起來：“你……你就是……馬上要來我們科……？”

沒等他把話說完，鍾白已經接過話來，點頭道：“正式文件還沒到，我剛剛去找傅處長結果他人不在辦公室，我就想着先來咱們二科的辦公室看看，宋科長你現在忙麼？”

按理說，在宋文海的認知裡，省工業廳機關這種單位裡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簡直鳳毛麟角，哪一個不是剛來這兒都是一副誠惶誠恐、要不就是一臉自大的節奏？像鍾白這樣不卑不亢，反而顯得一副很熟悉省廳節奏的模樣，又大大的出乎了宋文海的預料。

而且對方雖然看上去年輕，說話的口氣也很平和，但這句“宋科長你現在忙麼”背後的潛臺詞，顯然是對方準備找自己瞭解什麼工作情況之類的，加之前半句“正式文件還沒到”，處處體現出了鍾白似乎已經爲擔任二科科長的事兒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否則不會在輕描淡寫中就透露出這番自信來。

宋文海也反應過來了，顯然對方是有備而來，又是組織任命的，自己就是內心有再大的不滿，也不可能在見第一面的時候就故意甩臉色給鍾白看，於是回答道：“這會兒還不怎麼忙，有啥事兒？”

就在鍾白正準備開口的時候，門口風風火火閃進來一個人影子，一看到鍾白馬上大喜過望的衝他用大嗓門喊道：“小鐘？！可算是看到你來報道了，快來我辦公室，有最新的精神和你說說！”

不用說，這標誌性的嗓門當然是那位直得不能再直的技術處處長傅衝山了。

“哦哦，我馬上來。”於是剛和宋文海說話說到一半的鐘白，不得不轉身匆匆跟上對方的腳步，離開了他才待了不到一分鐘的冶金礦山科辦公室。

宋文海甚至自己都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和處長打招呼，就只能有些失落的看着兩人離開。

傅處長好像從來沒有用過這種歡快與期望的口氣叫過自己吧？

……

“本來今天上午我也要參加你們那個會的，但是手上工作壓着不處理不行，就想着趕緊弄了過來看看你離開了廳裡沒，還好你沒有馬上趕回山平，呂廳長給了你三天時間對吧？”傅衝山說話就和打機關槍一樣的，還沒坐下就噼裡啪啦的開始了。

“是給了三天。”鍾白想想剛纔自己略微瀏覽過的那份最新有關和源市地下鋁土礦山資料，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和源市那邊的事情又有什麼新情況？”

“那可不！哎，這事兒前前後後也扯了這麼久，廳裡一直都沒有拿出個像樣的辦法，其實我早就給呂廳長建議過了，咱們一定要想辦法徹底解決，直到昨天晚上廳裡才下定決心，決定馬上把你調上來，專門應對這事兒，呂廳長也應該給你大致提過了吧？”

“嗯。”鍾白點點頭，顯然傅衝山的這番話裡披露的信息量更大。

和源市那邊的形勢，不容樂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