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權深吸口氣，臉上露出的恭謹的笑容：“總理教訓的是，屬下的這點心思的確瞞不過您，總理想怎麼辦，只管吩咐一句就是，我們中國銀行一定唯總理馬首是瞻。”他話雖然說得好聽，可是心裡面卻是另有主意的。
常瑞青哪裡知道，這一次中國股市大牛市的主要推手裡面，就有中國銀行集團的份！早這這一波大牛市開始之前的1926年，張公權和陳光甫等人就開始了佈局和策劃，利用中國銀行和中銀證券在中國金融業中的特殊地位，在大批上市公司公開募股之前，就以私募投資的名義加入，從而掌握了大量廉價籌碼。
之後，中國銀行和中銀證券又命令大批依附於中國銀行的中小錢莊，將股票買賣從幾個大中城市往中小城鎮推廣，從而吸引到大批的錢莊老闆和農村土豪參加到股票投機交易中來。
此外，張公權和陳光甫等人還有一個操縱股市的巨大優勢，就是他們掌握着中國證券市場的話語權和規則制定權！中國影響力最大的財經報刊都被被他們暗自控制，上海聯合交易所又是中國銀行的控股公司，至於中國的中央銀行的行長，也是中國銀行的總經理在輪流坐莊，甚至中國銀行之前的控股方，有中國最大財團之稱的鐵血同志會，也是張公權的大哥張嘉保在實際掌控——常瑞青的那位夫人王若男不過是個掛名理事長，更別說張家還有一位聯邦副總理張君勱了……
不過。在這些江浙財閥的大佬們操縱中國證券市場的過程中，還是發生了一件讓他們大感意外的事情。就是常瑞青不知道怎麼回事。堅決認定會有一場世界性的經濟大蕭條發生。於是一再下令聯邦政府和鐵血同志會減持股票，短短一年多時間，就從股票市場抽走了超過一百億華元的巨資！要不是這個意外，現在的上海聯交所80種成分股指數早就突破500點大關了。而且，在減持公股沒有能壓低股市之後，常瑞青又破天荒地提出了要在五大自由市實行外匯管制。
這樣一來，張公權等人就知道不能再和這個獨裁者硬頂下去了，所以從去年11月下旬開始。中銀證券就開始跟在聯邦政府和鐵血同志會屁股後面一起減持。到今天爲止，也已經從市場上套現了超過三十億華元，成爲了僅次於聯邦政府的第二大贏家。和中國銀行聯手的江浙財團、南洋財團和北洋財團也都獲利豐厚，就連跟風的和族財團也賺了不少。
唯一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幾個歐美財團居然還後知後覺的守倉不動，看來正好給它們一頂金融危機罪魁禍首的帽子戴一戴——太平洋兩岸的奸商們這回算是想到一塊兒去了。
常大總理現在已經忘記“無商不奸”的古訓，看到張公權一副惟命是從的效忠樣子，臉色也就緩了下來。溫言道：“我也知道救市是不可爲。但我是聯邦總理，不能只算經濟賬，而且今年又是大選年！”
張公權和陳光甫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同時在心裡順着常瑞青的思路盤算起來了。
張公權先想好對策，做義憤填膺狀，開口道：“總理。這一輪的股市危機，歸根結底就是國際資本在擾亂我國金融穩定！”
陳光甫也附和道：“現在看起來總理準備在五大自由市實行外匯管制的辦法還是英明的，不能讓這些賺了錢又擾亂我國金融的壞人輕易把錢捲走。”
常瑞青連連點頭——啥叫隔行如隔山？我們的常大總理搞軍事、搞恐怖活動、搞政治都還湊合，可是現代金融業裡面的那些門道，可是實在摸不透了。別說是他一個學歷史學軍事的。就算後世金融系的博士生，就真的都能看破華爾街的鬼把戲嗎？
所以常瑞青看不大懂金融行業裡面的門道也很正常。不過華爾街是壞蛋的道理他還是知道的。而且他還知道華爾街的後臺很硬，不能真的把他們惹急了，要不然他們甩出個十億美元去支持蘇聯日本，自己可就哭都哭不出來了。好在他豐富的歷史知識給出了打擊華爾街的最佳辦法，這些金融大鱷的皮都是很厚的，和真鱷魚皮差不多。所以只要不沒收他們的錢，什麼批評啊，譴責啊，聲討啊，儘管招呼就是了，大鱷們是絕不會生氣的。
好像後世裡面，無論哪個發達或是不發達的國家經濟出了問題，總歸能把罪名按到華爾街頭上，總之都是他們不好，那些國家的政治家、資本家和勞動人民統統都沒有一點缺點的……
“淞蓀，”常瑞青吸了口氣，喊了貝祖貽的字號，這個人也是中國銀行出身，當過中行總經理和中銀證券總經理，現在是中央銀行行長。“春節過後就在五大自由市實行外匯管制，同時以你的名義在《中國金融》上刊登文章，揭露國際金融資本操縱我國股票市場，牟取暴利，還要將這種行爲可能造成的危害說清楚，號召國民提高警惕，看好自己的口袋！”
“屬下明白了。”貝祖貽心裡面哭笑不得，他身爲中央銀行行長，屬於中國金融監管層的頂級人物，怎麼可以就市場的漲跌發表這樣的評論文章？哪怕這次中國股市的大牛市真是國際資本炒起來的，他們也沒有違反中國金融監管的相關法規，怎麼能這樣登報譴責呢？這樣一搞，上海這個好不容易纔打造成功的國際金融中心算是徹底把牌子做倒了。
常瑞青接着又說：“還有隨時做好下調匯率的準備，一旦華爾街股市崩盤，就把華元兌美元比價調整到6比1。”
“華爾街股市崩盤和咱們調整匯率有什麼關係？”聽到常瑞青的這個命令，貝祖貽只覺得莫名其妙。於是就追問了一句。
“因爲華爾街股市崩盤後，全球經濟就會陷入大蕭條。”常瑞青解釋道。
“會大蕭條？”貝祖貽忍不住又追問道：“可是爲什麼啊？美國經濟沒有脆弱到連一次股市調整都承受不了吧？”
是啊。美國經濟沒有那麼脆弱，可是歷史上的大蕭條還是發生了，這是爲什麼呢？說真的，常瑞青也不大瞭解，前世裡面美國大蕭條的原因不知道還能不能適用於今世？就算能適用，他所知道的也不多。畢竟天朝的正史在涉及到這種意識形態很強的問題時，總是一大堆馬列主義的真理往上生搬硬套，誰知道真假啊？
“美國經濟一定是會大蕭條的！”
張公權看到常瑞青一時回答不出來。趕緊幫着解圍，他思索着道：“據我分析……美國大蕭條的主要原因還是生產過剩和債務危機。由於過去幾年，全世界都在擴軍備戰，準備應付蘇聯的世界革命，所以產生了大量的重工業和軍備工業建設的需求。包括我國、德國、英國、法國、意大利，還是蘇聯、日本，在過去幾年都從美國進口了大量的工業設備和原材料用於建設重工業和兵工廠。而且美國本土的許多重工業企業也加大投資，開設了許多新的工廠，準備在世界革命開始後大撈一票。可是從去年4月份開始，國際形勢卻忽然緩和，英國、法規、德國、意大利、蘇聯還有日本都同時放慢了重工業和軍備工業的建設速度，從而造成了美國貿易順差的大幅度下降。
而且。前幾年各國重工業建設的資金又是從美國的銀行裡面借貸而來的，如果世界大戰腳本臨近，自然沒有誰會考慮還貸的問題。可是現在戰爭的威脅暫時消失，還貸的問題立即就被提上議事日程了。從德國傳來的消息，柏林方面已經停止支付《道威斯計劃》的還款和一戰賠款。而德國拒付欠款和賠款。又讓持有大量德國一戰賠款債券的英美銀行面臨可能的大量壞賬，從而有可能將整個世界重工業負債過高的危機引爆。
此外。國際農產品價格的暴跌又有可能引起美國國內消費的低迷和更多的銀行壞賬。從1928年開始，北美洲糧食就連續豐收，僅加拿大一地的小麥就增收了20%，遠遠超過了國際市場的消化能力。可就在這種情況下，蘇聯卻忽然爆發大饑荒，開始停止糧食出口，轉而進口糧食。就造成北美農民誤判形勢，在1929年將播種面積又增加了20%，結果今年美加兩國的糧食又獲得大豐收。可是蘇聯的糧荒在1929年秋收後就有所緩解，沒有再進口糧食，波蘭在去年更是獲得了大豐收，開始向國際市場拋售糧食，這就造成國際糧食價格暴跌，讓美國農民損失慘重。從而成爲大蕭條發生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這一番解釋不管有沒有道理，反正是能圓了常瑞青了“大蕭條假說”。不過張公權還沒有來得及送口氣，旁邊的陳光甫又提出新的問題了：“聽公權這麼一說，還真是有幾分道理。如果美國真的發生大蕭條，恐怕就不是一個金融問題了吧？而是整個中國經濟都要受到巨大沖擊！”
“衝擊是肯定的，”常瑞青神色嚴峻地道：“目前我國的主要出口商品還是生絲、茶葉、柚木（暹羅王國）、桐油、豬鬃、鎢合金、天然橡膠（暹羅王國）、鐵礦石、煤炭、大豆這一類原材料，年出口金額大概在六億美元以上，其中除了少部分用於和英德法意之間的易貨貿易，大部分都是賣給美國的。一旦美國經濟蕭條，我們的外貿出口額可能會減少三分之二以上！”
六億美元的三分之二就是大約四億美元，折算成民元就是十六億！聽到這個數字，會議室裡面的銀行家們的臉色就難看起來了。過去幾年，中國每年雖然有六億美元上下的出口，但是因爲進口的機器設備金額更多，所以貿易還是連年赤字，差不多每年都是三億到四億美元。不過有鉅額的直接和間接投資流入，所以這種規模的赤字不算什麼問題。可要是中國的出口一下子減少四億美元。那每年的貿易逆差可就要高達七億到八億美元了！而且在全球經濟大蕭條的情況下，肯定也不會有投資流入中國。靠中央銀行手裡面不到四十億美元的外匯存底又能支持幾年？萬一再有大量資本從中國抽逃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
看到大家難看的面色，常瑞青輕輕哀嘆了一聲，苦笑道：“諸位現在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吧？一方面是國內經濟受到股市暴跌的打擊，一方面是對外貿易受到世界經濟蕭條的打擊。而且，這兩樣還不是最讓我頭疼的，如果沒有蘇聯這個禍害，我們無非就是過幾年苦日子罷了。”
“蘇聯不是在鬧糧荒嗎？”張公權有些不解地問。“難道總理認爲蘇聯的糧荒有假？”
常瑞青搖搖頭：“糧荒是不假的，但是公權你知道蘇聯的糧荒是怎麼來的嗎？”
“是出口糧食套匯用來進口機器搞重工業。”張公權回答道。
“托洛茨基爲什麼要這麼做？以目前蘇聯紅軍的強大實力。少發展一點重工業蘇聯還會被人滅了不成？”常瑞青掃了會議室裡的銀行家們一眼，加重了語氣：“托洛茨基不惜代價發展重工業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發動世界革命，發動世界大戰！而我們中國身爲蘇聯的鄰國，又夾在蘇聯和日本之間，很可能是蘇聯的第一個進攻目標。所以我們在未來幾年內，絕對不能放鬆重工業建設。一定要立足於打世界大戰！”
在場的銀行家都倒吸了口氣，如果真的被常瑞青言中，中國未來不僅要面臨經濟危機和外需蕭條，還要擴軍備戰準備和蘇聯一戰！真不知道聯邦的財政會糟糕到什麼程度？
常瑞青皺皺眉，臉上露出了慶幸的笑容：“幸好我們在這一波的股票大牛市中減持了大量官股，現在不計算社保部的錢。聯邦政府的賬面上就有七十個億，相當於一年半以上的財政收入。有這筆錢在手裡，未來幾年的日子總歸不會太難過的。”說到這裡，常瑞青就站起身，朝衆人揮了下手。笑道：“好了，今天的話就講到這裡。諸位都是中國銀行的高管或是中國銀行出來的。大多還是鐵血同志會的理事，對我來說是自己人。這個國家有我常瑞青一份，也有你們的一份，在未來幾年裡面，我希望中國銀行能夠對得起中國兩個字！”
聽到這番話，一幫奸商銀行家趕忙表態道：“請總理放心，我們一定竭誠爲國效力！”
送走了這些中銀系的銀行家，常瑞青覺得心裡面又多了幾分底氣。雖然他不大懂金融，但是察言觀色的本領還是非常拿手的。剛纔，他沒有在這些中國銀行家的臉上發現任何惶恐不安的神色，他看到的是胸有成竹的表情。
這說明中國銀行絕對不會在未來有可能發生的金融危機中倒下。考慮到中行的特殊地位，只要這家大銀行不倒，中國的金融盤子就能穩住。金融盤子能穩住，中國的經濟就不會壞到哪裡去。而且政府手裡還有多達70個億的飛來橫財，社保部手裡也賺了十幾個億，鐵血同志會還有二十億。央行手裡還有三十多億美元的外匯儲備，上海的各大銀行裡面最少還有二十億美元……就算被外資抽逃掉一些，三十億美元總是能剩下的。有那麼多的彈藥在手裡儲存着，未來的大蕭條還真是沒有什麼好怕的，沒準還能利用美國大蕭條的機會淘到一些便宜貨呢！
想到這裡，常瑞青居然有些盼望大蕭條趕緊來臨的心思了。
有這個想法的不僅僅是常瑞青，中國人民的老對手托洛茨基同志，同樣已經伸長了脖子在等待着資本主義世界的危機到來。而且無論是遠在大洋彼岸的美國壟斷財團頭目，還是正盼着大蕭條早日來臨的常瑞青，恐怕都忽略了這麼一個事實，身爲世界革命偉大領袖的托洛茨基，也是一個猶太人！
而且還是一個猶太奸商的兒子，他那個智商超高的大腦裡面，同樣具有祖傳的商業頭腦！所以托洛茨基絕對不會放過這一次明擺着有大錢可賺的機會。不過托洛茨基通過GC國際在瑞士的秘密賬戶下注的不是美國或中國的股票市場，而是小麥期貨。
早在蘇聯大饑荒的消息曝光之前，先知就秘密下令在巴黎、倫敦和芝加哥的期貨市場上投入數百萬美元開立了小麥多倉。在隨後的幾個月內，本來非常低迷的小麥價格一路狂飆，先知的幾百萬美元如願變成了幾千萬美元。到了1929年秋收之前，先知又下令在國際市場上大開小麥的空倉，買入了價值2000萬美元的1930年3月期小麥賣空合約。如果資本主義世界的危機可以在這之前到來的話，托洛茨基的這筆投資可就能爲蘇聯賺到至少兩億美元的寶貴外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