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還得繼續減持官股！”常瑞青看了看兩個發了洋財，眉飛色舞的老頭，咬着牙叫道：“不僅要賣官股，上海的公地也要加快發賣！明年春節前還要再套現50個億！”
“耀如，你怎麼老跟股市、樓市過不去呢？經濟這個東西是有其自身規律的，政府的干預不能解決問題。”潘老頭倒是一點不擔心自己的投資因爲常瑞青的干預虧本，還搖頭晃腦跟着說經濟規律。
“潘公，你別看現在鈔票多的溢出來，沒準危機一來，金融市場一崩盤，鈔票立馬就蒸發的無影無蹤了！”常瑞青嘴上是這麼說來着，不過心裡面也沒什麼底。
說實在的，眼下中國的金融監管力度已經是全世界最嚴格（不包括幾個蘇維埃國家）的。不僅銀行、保險公司的資金禁止進入股市，證券公司的客戶保證金交由銀行託管禁止挪用，就連股票抵押貸款也在9月底被叫停了，所有的公營和政府控股企業也都同時得到嚴令，禁止投資股票市場，政府和鐵血同志會還不斷聯手減持打壓市場，而且新股發行和上市公司再融資的速度也明顯提升，從1929年1月至今，通過上海聯合交易完成的公開和非公開募股籌集資金的總額也已經突破了50億元大關。
可是股市照樣我行我素漲個不停……甚至出現了政府堅持一次公股，股市就大漲一波的奇蹟！讓常瑞青這個前世過來人大跌眼鏡。
“耀如你怎麼老說危機啊？”潘玉成哈哈一笑道：“現在美國人、英國人、法國人都不擔心什麼危機，連托洛茨基都不說什麼資本主義危機了。就你一個人在杞人憂天。你知道嗎？美國總統胡佛都說了‘和平繁榮將成爲這個時代的標誌’，這個繁榮還長久着呢。”
會長久纔怪！常瑞青在心中冷笑。歷史上的1929年11月下旬，美國華爾街股市都崩盤一個多月了！這個時空不知道出了什麼狀況，居然挺到現在，不過想來也不會一直支撐下去，搞不好下個月就得崩盤！只是不知道中國股票市場是誰在炒作？最後虧得又是誰的錢？
翁婿三人正侃股票的時候，又有客人到了總理官邸。來人是中國銀行總經理張公權和重工業部部長孔祥熙，兩個人是結伴而來的。今天重工業部下面有一家大型化肥製作商在上海聯交所掛牌，孔祥熙是去敲鑼的。敲完鑼順便把張公權從上海請過來給常瑞青參謀金融問題。
“兩位來得正好。請坐，快請坐。”
等到兩人落座，常瑞青就提出了心中的疑惑。上海的錢是從哪裡來的？爲什麼會源源不斷好像沒有窮盡一樣？
張公權似乎早就有所準備，打開隨身攜帶的一個公文包，取出一疊文件遞給常瑞青：“這是從5月份之今，上海自由市資金匯入情況的統計表。”
5月份起，資金就從歐美、南洋和中國內地往上海流入。不過最大的來源還是歐美，短短半年時間就至少流入了20億美元！怪不得自己減持了50個億的股票，市場上的資金還那麼充沛，光這20億美元可就能兌換成80億華元！
常瑞青忽然問道：“流入了20億美元，爲什麼在外匯儲備上沒有反應出那麼多？”
張公權在旁說道：“上海自由市的制度向來有別於內地，是允許民間持有外匯和自由買賣外匯的。匯率也是浮動的。過去流入上海自由市的外匯也都是由各大行買進後自行持有，中央銀行要從自由市購匯也只能通過市場買賣。
不過今年的情況有些特殊。一方面有大量的華元資金從內地流入上海，造成各大銀行的華元頭寸相當寬鬆，一方面大量的外匯流入又打壓了上海市場上的外匯牌價，現在外匯市價幾乎和官價相同。所以各大行都願意多持有一些外匯，他們都估計一旦資金撤離上海。華元匯價一定會下跌的，到時候持有外匯就能大賺上一筆了。
同時，內地也有大量的外國直接投資流入，造成中央銀行的外匯儲備激增，因此央行買入外匯的積極性也大跌。”
常瑞青撓了撓腦袋，露出了苦笑的表情，他的金融知識非常有限，可偏偏又在10年前搞出一個匯率雙軌制。一方面是五大自由市的浮動匯率和華元自由兌換；一方面又是除五大自由市之外的外匯管制和固定匯率。所以在中國境內，一直是存在兩個華元匯率的，通常是官方匯率較低，自由市的市場匯率較高，兩者間的差價經常可以達到20%以上。而中央銀行爲了更多的控制外匯，也常常會以市價在自由市外匯交易市場上買入。一直以來，這種自由市加外匯雙軌制對中國經濟倒是利大於弊，別的先不說，但是五大自由市每年上繳的稅收就佔到中央政府財政總收入的30%以上。而且中央政府還通過出售公地和在上海聯合交易所發售公股獲取了大量額外的收入。以今年爲例，中央政府就通過這兩個項目獲得了超過40多個億的鉅額收入，差不多等於1929年度整個聯邦政府的財政總收入！
不過負面效應也是不可避免的，比如現在就有了國際遊資衝擊的苗頭！光是浮在水面上，讓張公權他們探查到的就有20億美元，再算上提前佈局的資金恐怕總數在30億美元以上，考慮到眼下股市的上漲幅度，這筆遊資的獲利恐怕也是相當驚人的。如果讓他們從上海滿載而歸的話，恐怕整個中國經濟都要讓人當羊毛剪一回了！
常瑞青把自己的擔心對張公權一說，這個大銀行家卻露一副奸商嘴臉。搖搖頭笑道：“總理您實在有些過慮了，咱們的羊毛哪有那麼好剪的？上海畢竟是咱們自己的地盤。如果現在是10年前，那些洋商在上海有列強軍隊撐腰的話還好說。眼下他們錢在多也不過是商人而已，自古就有商不與官斗的名言，他們怎麼能鬥得過總理？”
“真的嗎？”常瑞青還是不怎麼心定，忙追問道：“公權先生，你有什麼錦囊妙計就趕緊說吧！我覺得這一次的經濟危機要起來恐怕就是持續很多年的大蕭條，咱們想要度過難關，就一定得想辦法儲備足夠的外匯資金！”
張公權又笑着搖搖頭。說道：“現在股市、樓市漲得那麼多，泡沫的確不小了，股市的平均市盈率都已經超過50倍了，樓市的租售也過了50，大跌是早晚的事情。”
“真的會跌？”聽到這話潘玉成馬上叫起來了。常瑞青唱空，老頭子可以不當回事，畢竟打仗纔是常瑞青的老本行。可是中國銀行總經理張公權說要大跌可就不能等閒視之了。人家管理的中國銀行旗下的中銀證券可是眼下中國第一大證券公司。就連上海聯合交易所也是中國銀行的控股子公司！股票什麼的，人家可是專家。
張公權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表情，笑道：“漲多了自然要跌，不過我不認爲會跌出什麼大蕭條來。現在中國經濟的基本面是非常好的，可以增長的潛力還非常大，在現在的位置上。跌個一半就差不多了。”
“跌一半也不得了！”
兩個老頭子同時吸了口涼氣，心裡都琢磨着趕緊拋光手裡面的股票。
常瑞青卻很肯定地道：“一半根本止不住，最少跌掉八成。”他神色嚴肅地望着張公權道：“公權，你有什麼點子就趕緊說吧，說完了就趕緊佈置。這一次的金融危機不來則以。來了就非同小可！”
“要坑這些國際資本一筆也沒有什麼太困難，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壓匯率。這些國際資本在上海賺了錢還是要撤退的。要撤退就得把華元兌換成美元、英鎊。咱們幾家中資大行加上央行聯手，把華元兌美元的市場價從4比1壓到6比1，他們一下就得虧三分之一。”
“他們不會套期保值嗎？上海聯合交易所有這方面的業務吧？”
張公權笑了笑說：“上海是有匯率期貨的，不過交易量不大，頂多幾千萬美元的盤口，二十億美元的多倉開出來也沒人敢接。不過我估計，現在流入上海的國際資本里面，大多數也是跟風盤，真正起主導作用的，頂多就是5億到6億美元，他們要撤退的話，多半還是從現貨市場買入美元，而且還有慢慢地買，買上幾個星期才能全部完成。”
原來這個時代的金融衍生品交易還不能和後世相比，而且上海聯合交易所的監管頗嚴，所以各種衍生品交易的盤子都不大，根本沒有辦法承接二十億美元的外匯多倉。
常瑞青想了想後忽然冷哼一聲：“光壓匯率還不夠，五大自由市的資金自由流動的政策必須取消！必須在整個聯邦實行嚴格的外匯管制！”
此話一出，屋子裡的幾個人都大感震驚。潘玉成失聲道：“萬萬不可！資金自由進出是五大自由市的根本，一旦動搖，自由市的經濟一定會一落千丈，聯邦政府的財政收入也會收到連累大幅下降的！”
張公權也爲難地道：“總理，咱們既然開了上海聯合交易所這個‘賭場’就不能怕別人來賺錢，只要把這個市場做起來了，將來對咱們是大有益處的，如果這次把牌子做倒了，將來再想豎起來就難了。”
他們二位說的道理常瑞青也知道，現在上海聯合交易所這個金融大賭場雖然比不上紐約、倫敦，但是和巴黎證券交易所已經不相上下，比起一百多萬紅軍刺刀底下法蘭克福股市的規模還要大一些，說是個聚寶盆也不過分。如果爲了不讓國際遊資撈走幾億或是十幾億美元的利潤，就把這個聚寶盆砸了，的確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可是接下來的時代是玩金融、玩股票的時代嗎？如果歷史還有那麼一點慣性的話，接下去就該是大蕭條和世界大戰了！上海聯合交易所這個大賭場無論牌子多響。口碑多好，都得低迷上十幾年。如果自己能贏得二戰的話，這裡還能有再度繁榮的機會，否則就等着被蘇聯紅軍“解放”吧！還想炒股？統統是反動資本家！
不過這些道理是不能和潘玉成、孔祥熙、張公權他們說的，說了人家也不會相信，還是板起面孔扮獨裁者吧。想到這裡，常瑞青的臉色已經陰沉下來，冷冷地道：“我已經決定了，從明天開始還要減持一輪官股和發售公地。明年春節前再套現50個億，如果股市和地產的溫度還降不下來，過完春節以後，自由市也要實行外匯管制！”他頓了下，又看着張公權道：“公權，鐵血同志會和我個人名下持有的所有公司股票在今年年內都要拋光！”
“總理……”張公權知道常瑞青一旦下了決心的事情，就沒有辦法再勸回來了。他嘆了口氣。點點頭說：“屬下明白了，鐵血同志會託管在中行的股票現在只剩下中華重工、中華石油和中國銀行的一部分股份，市價大概有十個億，總理您在中行託管的股票都是80種成分股，市值有三千多萬，還有夫人、二夫人和幾位如夫人……”
常瑞青擺擺手道：“一併拋掉就是。再把同志會和我在上海的地皮都拋出去，就留常家花園一處，隨後把錢都換成美元存入中行賬戶。哦，把這個消息通知二爺一聲。”
“知道了。”張公權在心裡默默計算了一下，這一輪的大拋售下來。中央政府和鐵血同志會還有常家至少要套現六十幾個億！再加上得到消息跟風減持的大投資者，估計年內最少就有上百億的拋售壓力。股市和地產市場要再不降溫就真是見鬼了！搞不好那些外資盤也跟着一塊兒拋售，一輪大調整是跑不了的。不過那樣也好，免得常瑞青發狠把自由市的自由給剝奪了，那可是一口氣宰掉五隻會下金蛋的母雞啊。
……
1929年12月26日。
“摩根先生，上海那裡似乎出了一些狀況，中國政府和鐵血同志會在拼命拋售，連帶着中國的四大財團（江浙、南洋、北洋、和族）都跟風拋售……上帝。僅僅在12月份，他們已經減持了超過60億元的股票，看來我們在中國的投資很難賺個盆滿鉢滿了。”
在紐約的華爾街23號——摩根財團的大本營裡。三個或許是美國最有錢有勢的男人正聚集在一間裝飾着各種精美藝術品的辦公室裡，他們是小約翰皮爾龐特摩根，小約翰戴維森洛克菲勒還美國財政部長，安德魯梅隆。
說話的是小約翰戴維森洛克菲勒，他是洛克菲勒財團創始人約翰洛克菲勒唯一的兒子和繼承人，也是後來著名的洛克菲勒五兄弟的父親。今年已經55歲，雖然他的老爹還健在，但是老頭子現在對生意的興趣已經不太大了，目前正在努力實現他的人生兩大理想之一——活到100歲。所以小洛克菲勒就順理成章接過家族的生意，成了洛克菲勒財團的掌門人。和眼下美國的其它幾個大財團一樣，洛克菲勒財團當然是這一輪美國和世界股市的大牛市的幕後推手，包括現在中國股市的大漲行情，其實都是他們利用手中控制的大銀行裡面的鉅額資金炒起來的。這個時代世界各國對大公司和金融業的監管普遍鬆懈。在美國，銀行、保險、證券、信託等行業都是混業經營，內部也沒有什麼“防火牆”之說。只要這些操縱大銀行的財團掌門人願意，完全可以利用銀行裡面源源不斷的資金炒作股票、期貨、地產或是任何他們想要炒作的東西。
當然，和過去還有將來任何一場對金融資產的炒作一樣，他們這些大炒家都是遵循着低價買入鎖定籌碼，炒高出貨回籠資金的基本原則。不管在紐約、倫敦、巴黎、法蘭克福還是上海，都是一樣的操作手法。不過，光有雄厚的資本和高明的操作手段，還是玩不了這種買賣的。
就像張公權告訴常瑞青的那樣，商不與官鬥。這些國際資本再牛，畢竟還是商人。他們之所以能在這個時代和後世興風作浪的真正原因，並不是他們的錢夠多，玩弄金融遊戲的手法有多高明，而是因爲他們手裡掌握着美國政府——資本主義世界的最高權所在！
正因爲有了美國政府這個金牌打手，他們才能在整個資本主義世界的金融市場上爲所欲爲！不過眼下卻還不是美國稱霸世界的時候，美國政府這塊金字招牌在世界上的很多地區都不大管用，比如常瑞青統治的大中華聯邦，比如納粹黨和德國國防軍控制下的德意志帝國，又比如托洛茨基的蘇聯和武田亨的日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