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田微微搖頭，擡眼看着武田亨，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名堂來，過了足足有半刻鐘，他纔開口道：“我就是一個特務頭子，哪裡懂那麼多？不過中日兩國之間的工業實力和國力的差距我還是略知一二的。”

安田康夫露出擔憂的表情，雙手合攏放在膝蓋上，神色凝重：“武田君。我們潛伏在大東亞共榮會裡的特工獲剛剛取的情報顯示，今年中國的鋼鐵產量將會超過370萬噸，造船總噸位將會超過55萬噸，已經有一艘27000噸級的航空母艦和六艘25000噸級的戰列巡洋艦開工建造，預計將在1930年前後交付中國海軍。中國的汽車和航空工業也領先於我國，今年的汽車總產量將會超過一萬輛，飛機產量將超過一千架，而且全部的汽車和飛機發動機都是中國引進德國、美國先進技術後自行生產的！在常瑞青訪德歸來後，中國坦克和拖拉機制造工廠的建設也將步入快車道，一家註冊資本高達五億帝國馬克的中德合資拖拉機生產企業已經成立，還有數百家德資配套企業準備落戶中國。另外，中國人還公佈了雄心勃勃的電力發展規劃，在未來預備投資超過五十億美元用於發展中國的電力產業，現在已經同德國西門子和美國西屋公司簽訂了合資生產電力用成套設備的合同……現在中國政府已經提出要讓中國的工業生產總值，在1935年超過英國、法國。成爲僅次於美國、蘇聯、德國的世界第四工業強國！”

安田康夫口中的數字，好像一個個驚雷在武田亨耳邊炸響。讓他不禁抽了口涼氣。年產370萬噸鋼，聽上去好像不多，但是日本在中日戰爭前的1922年不過生產了160多萬噸鋼鐵，革命勝利後的1924年的鋼鐵產量還不到50萬噸，今年預計的鋼產量也不過70萬噸，只有人家的一個零頭！而且這還僅僅是日本和中國的差距，如果用日本的鋼鐵產量去和美國相比的話，得出的結果肯定會讓人絕望到極點的！

看着面色陰沉的安田康夫。武田亨忽然有點理解片山潛的想法了。日本已經沒有參與爭奪世界霸權的資格了，現在必須接受現實，老老實實做一個依附於中國或美國的二流國家，如果強要把日本往世界革命急先鋒的路子上帶，最後的結果很可能是亡國亡黨。

不過武田的回答，卻仍舊是一聲冷笑：“安田君，你不明白托洛茨基同志的高瞻遠矚！”

“托洛茨基？哼！”安田康夫冷哼一聲。露出了一絲反感的表情，說道：“他不就是想把我們當成炮灰犧牲掉嗎？讓我們南下去吸引中國的注意力，好讓蘇聯集中力量去和德國作戰，可德國就真的那麼好對付嗎？”

武田亨明白了，安田之所以會和自己說這些，原來是對蘇聯速勝德國沒有信心。擔心蘇聯一旦和德國打成膠着，中國一定會和英法一起對南下的日本開戰，到時日本可就陷入孤軍奮戰的險境，搞不好日G還會丟掉來之不易的政權。於是仔細想了想後，微笑着道：“安田君。你就儘管放心好了，蘇聯已經找到了必勝的辦法。”

“什麼？”就算蘇聯的第二個、第三個五年計劃可以取得成功。她的工業實力也就是略勝德國而已，而且還是從產量的角度而言，如果考慮質量和技術水平，蘇聯無論如何都比不上德國的。此外，德國人素來也是以善戰聞名世界的，托洛茨基憑什麼能速勝俄國呢？

武田亨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低聲對安田說：“告訴你個秘密，蘇聯紅海軍潛艇部隊第一期的擴充目標將是500艘！”

“500艘？托洛茨基要那麼多潛水艇幹什麼？”

安田康夫居然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消息，雖然片山潛是知道托洛茨基預備大造潛艇的，不過卻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在日蘇合作的項目裡面也有日本幫助蘇聯設計製造潛艇的項目，但是安田也不知道老大哥到底準備製造多少潛艇。

武田亨的目光中閃爍着難以抑制的興奮光芒：“安田君，你知道嗎，帝國主義在歐洲戰場上的主力是德國，但是德國是一個資源短缺的國家，他們的工業原料除了煤炭和鐵礦石，大多是依賴英法兩國殖民地提供的……所以托洛茨基同志的計劃應該是這樣的：

先由我們在南洋動手，將中英法三國的海軍主力吸引到南洋。然後蘇聯、東德、波蘭三國紅軍再在正面同德國軍隊開戰，能速勝就速勝，不能速勝則持久，同時出動數百艘潛艇去大西洋和地中海破交，封鎖德國的海外貿易航線。

此時，如果英法兩國的海軍主力回援大西洋，那中國海軍必然不是我們的對手，我們將能席捲整個南洋，甚至一路打到澳大利亞！如果英法海軍不走，那麼頂多一兩年，德國國內儲備的原材料就會耗盡，德國工業再強大也沒有辦法支撐戰爭了！等到德國一完蛋，英法還能支撐下去嗎？沒有了英法德三國牽制蘇聯紅軍主力，憑中國的那點實力，又如何是蘇聯的敵手？”

“但是我們能不能撐過這一兩年呢？”

“一定能！也必須撐下去，而且蘇聯會幫助我們做好支撐下去的儲備……”武田亨前傾身子，開始滔滔不絕地向安田康夫描繪日本贏得世界大戰後的美好前景，而安田的眼睛則雪然一亮，露出了贊同和佩服的表情。

……

坐在回家的轎車裡面，安田康夫胸中有些七上八下的感覺，並不是因爲自己在紅軍俱樂部裡聽了武田亨對世界革命形勢的高論，對修正主義的前途命運產生了懷疑。而是因爲他終於確認了，對於武田亨這個曾經的朝鮮GCD人而言。朝鮮已經不再是祖國了，蘇維埃日本已經取代了朝鮮的位置，成了武田亨心中真正的至高無上的祖國。

而成爲蘇維埃日本的主人，並且帶領這個國家去取得東亞和南洋的霸權，則是現在的武田亨爲之奮鬥的目標！

對於武田現在的想法，安田康夫倒是非常能夠理解的，畢竟武田現在能夠從日本得到的利益，遠遠超過他能從朝鮮得到的……法國曆史上的那位拿破崙一世。早年也曾經主張過科西嘉獨立，可當他成爲法蘭西帝國皇帝之後，科西嘉獨立的事情大概早就拋到九霄雲外了吧？現在的武田亨不就是日本的拿破崙嗎？

可是自己呢？蘇維埃日本的內務人民委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啊！將來回到中國，自己還能得到這樣的地位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想到這裡。安田坐在轎車裡面以肘支頜，皺眉難舒。

不過回了安田公館。他就立馬沒有心思去想這種在遙遠的將來纔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了。因爲赤阪離宮傳來了旨意，讓他立即去覲見片山潛主席。

聽到自己秘書的報告，安田腦門上的汗珠子頓時就冒了出來。自己剛剛在紅軍俱樂部同武田亨密談了幾個小時，赤阪離宮就召自己過去，該不會是這個片山主席聽到了什麼小報告，準備要動自己了吧？

直到在赤阪離宮的會客廳裡看到日本GCD政治局委員野阪參三、安部磯雄和堺利彥等人時。安田康夫懸了好一會兒的心才放了下來，此時的他才確信，片山老頭讓自己來赤阪離宮的目的，應該還是和“背叛”蘇聯有關。

“安田君，過來坐吧。”

片山潛就在一張大沙發上面坐着。語氣雖然強行保持着洪亮，但安田康夫還是能聽出一絲極細微的疲憊。他定了定神。走上前去，對着這位已經是滿頭白髮的日本GCD主席微微一躬，輕聲說道：“片山主席，您好。”然後又衝美國大使點頭示意。

片山潛看着他，蒼老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說道：“你在紅軍俱樂部見着武田了？”

安田努力抑制住心裡面的驚慌，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湊上前兩步，笑着說道：“見過面了，還聊了好一會兒。”

片山指了指一旁空着的沙發，說道：“坐下說……你們都聊些什麼了？”

安田沒有回答，只是看了看在座的其他三個日G政治局，片山潛卻擺了擺手，笑道：“內務人民委員部是對日G政治局負責，不是對我一個人負責。”

“總政委在世界革命的問題上同您有些分歧，而且托洛茨基同志還寫了一封支持他的親筆信……”

安田康夫知道片山潛在東京耳目衆多，除了自己領導的內務人民委員部和國家政治保衛局外，還有一箇中央保衛局，是片山潛的兒子片山雄太郎親自掌握，只對片山個人負責，東京城內的所有日G和日本紅軍高級幹部都在這個中央保衛局的監視之下。所以他不敢有太多的隱瞞，將武田同自己談話的大部分內容告訴了片山。不過卻隱瞞了自己投靠武田，並且將片山同中國展開秘密談判之事告訴武田這一部分內容。

“安田，你有什麼看法？”片山的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淡淡地發問。

安田忙回答道：“辦法只有兩個，一是動用內務人民委員部和中央保衛局在東京的力量，先下手爲強，逮捕武田亨、武藤信義、真崎甚三郎……”

“沒有問你這個，我是問你對世界革命的看法！”片山潛大聲打斷道，語氣中已經隱隱有些怒氣了。

安田康夫一怔，擡頭看看片山潛，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說道：“屬下不懂打仗，只知道到1935年，中法英德四國將有5000萬噸以上的鋼鐵，而我們和蘇聯、波蘭、東德的鋼鐵加在一起也不會超過2500萬噸。”

“少一半鋼鐵不是問題！”片山微嘲一笑說道：“英法中德各懷鬼胎，又沒有統一的指揮和領袖。縱然有兩倍的工業實力也不是不可能戰勝的。”他目光陰沉地掃了在座的日本GCD政治局委員們一眼，冷冷道：“但是資本主義世界的強國不止是英法中德。還有美利堅合衆國！而且美國的工業實力比英法中德加在一起還要強大！雖然美國現在和我們關係不錯，但是她畢竟是資本主義陣營中的一員！”

安田無語，只有苦笑，心想本來是刺刀裡見紅的權力鬥爭，偏偏要擺事實講道理，真是無趣到了極點。現在片山又祭出了“美國威脅論”真不知道南京方面還有什麼辦法暗助武田上位了？

……

“情報局的張局長已經到了，他準備向總理您彙報。”

陳誠的聲音在常瑞青耳邊響了起來，這位日理萬機的中國總理現在正在和幾房妻妾一起吃晚飯。聽到陳誠的報告就是臉色一變，放下手中的餐具，朝王若男和潘小倩微笑表示了抱歉，就帶着陳誠大步走了出去。

當常瑞青趕到自己的書房外的時候，張國燾已經在門口等了許久。他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看來是剛剛從上海過來——現在同日本GCD的秘密談判是由他在主持，也不用電報。而是由杜月笙在中日之間來回跑動當個傳聲筒，張國燾則坐鎮上海隨時瞭解談判進程。今天應該是得到了什麼要緊的情報，所以急匆匆從上海過來了。看到常瑞青到來，張國燾趕緊立正行禮，常瑞青微笑道：“別多禮了。進來說，談判進行的怎麼樣了？”

張國燾不是空手來的。手裡抱着一個鼓鼓囊囊的文件袋，跟着常瑞青就進來書房，把文件袋朝書桌上一放，就立即報告道：“總理，天眼這次送來不少要緊的消息。有關於蘇聯的，也有關於日本GCD內部鬥爭的。”

常瑞青坐在了張國燾的對面。臉色看起來還是不動聲色的樣子：“蘇聯又怎麼啦？托洛茨基該不是又想出什麼辦法來給我搗亂了吧？”說到這裡。他的眉頭忽然擰了起來：“愷蔭，那個真主黨到底怎麼回事兒？怎麼弄了半天一點消息都沒有了？”

張國燾苦笑道：“優素福在今年已經接連派出十二批聖戰者去蘇聯境內搗亂了，不過都是有去無回，而且也打聽不到蘇聯境內的情況……”

“知道了。”常瑞青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的表情，揮揮手道：“繼續報告吧。”

張國燾點了點頭，從那個文件袋裡抽出一張用中文寫的情報彙總，交給常瑞青道：“天眼送來的情報中提及了蘇聯海軍的建設規劃，托洛茨基準備建立世界上最強大的潛艇部隊，預備在日本海軍工程師的幫助下用10年時間將紅海軍潛艇部隊的規模擴充到500艘遠洋潛艇！”

“500艘！”常瑞青的臉色一下就陰沉起來了，前世的記憶告訴他，歷史上在整個二戰期間，參戰各國也就一共建造了1600多艘潛艇！而以“狼羣”戰術聞名的德國海軍在二戰開始的時候只有五十幾艘潛艇，其中可用於遠洋的潛艇不過十幾艘。就是這點實力，也一度讓大英帝國處於毀滅的邊緣，如果這個時空的蘇聯紅海軍在世界革命爆發的時候，拿出500艘潛艇的話，後果會是什麼樣子真的只有天曉得了！

“看來托洛茨基真是扎手的角色啊！”常瑞青苦笑着搖搖頭，又問：“那麼日本GCD內部又出了什麼狀況？”

“托洛茨基已經明確表態支持武田亨了，不過……武田亨卻不願意動粗，不想動用紅軍去推翻片山，而是試圖通過召開日本GCD中央全會把片山選下臺去。”

常瑞青微微頓了頓後問道：“那麼片山潛呢？他是不是會動粗呢？”

張國燾冷笑一聲：“只怕他想動粗也沒有這個實力……據我所知，片山切實掌握的武力不過是日本中央保衛局，總人數不過三四千，也不是正規軍，真要動手可打不過武田。”

常瑞青皺了皺眉頭，說道：“那武田爲什麼不動手？他不是大日本紅軍總政委嗎？而且還和武藤信義結了親，總不會沒有兵可用吧？”

“據天眼報告，武田不肯動手的原因是害怕做壞了日本GCD的規矩，不過屬下以爲，可能是因爲對日本GCD對紅軍的控制能力有限……武田這個總政委和那些舊日軍出身的紅軍舊軍官的關係屬於合作。”

常瑞青笑了：“看來是價錢談不攏。”他看了張國燾兩眼，忽然說道：“那愷蔭老弟你準備怎麼幫武田亨上臺呢？”

“屬下準備幫武田亨說服日本GCD中央委員會。”張國燾笑了笑，從文件袋中取出來兩個已經裝訂好的文本，放在常瑞青面前。常瑞青低頭一看，只看見兩個文本的封面上都寫着《中日友好互助條約》的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