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 炮灰 二

1923年7月1日，虎頭要塞以北，小木河——李家店一帶。這裡雖然處於中日交戰的最前線，但此時卻是一片的寧靜。

從6月7日晚上戰爭打響一直到現在，這一段十幾公里的防線大致還算是比較平靜。因爲距離虎頭要塞比較遠，要塞重炮也夠不着這裡，所以防守這裡的中國軍隊一直處於守勢，兵力也比較薄弱，最多的時候不過一個營，少的時候只有一個連。而他們對面的日軍似乎也沒有多少，行動也不太積極，只是在6月中旬發動過幾次試探性的夜襲，之後就悄無聲息了。從6月下旬開始一直到現在，這裡幾乎兩槍聲都快聽不見了。不過國防軍第一集團軍司令部卻不敢對這裡的防衛掉以輕心，因爲這裡距離虎頭要塞不遠不近，如果日軍從這一線突破，虎頭要塞的大炮很難夠得着。而且進展順利的話，一個晚上就能逼近到虎頭要塞北面的防禦陣地上！甚至有可能從虎頭要塞西面包抄，對整個要塞形成合圍之勢。所以第八軍裡面最精銳的23師，連同他們老資格的師長沈星夜（沈逸之）少將就在6月25日那天被調來這一線加強防守了。當然，他們要防守得不只是小木河——李家店一帶的十幾公里，而是從小木河一直到虎頭要塞北面的防禦地帶，直線距離大概有30多公里，實際上要防禦的地帶超過50公里，兵力還是顯得異常薄弱。

好在這一帶的地形對中國軍隊比較有利。烏蘇里江向西都是望不到邊的林海，綿延總有上百公里。只有幾條簡易公路從林海中通過，連接着烏蘇里江西岸的國防軍防線和虎頭要塞。國防軍的防線也是依託着森林修建的，而且都是使用了大量木料加固的火力據點和防炮工事，算是比較堅固。在日軍將要發動主攻的小木河——李家店一帶負擔防禦任務的是第23師68團，團長是保定六期畢業的吳奇偉上校。

由於是長期駐防在國防一線的部隊，所以68團是國防軍陸軍裡面第一批配置團屬炮兵的步兵團。全團的編制除了三個七百多人的步兵營，一個工兵連，一個偵察連。一個輜重連，一個團部連之外，還有一個山炮營和一個重迫擊炮營。裝備有四門75mm山炮和六門120mm重迫擊炮，三個步兵營還有各裝備有三門80mm迫擊炮。全團上下，攏共有十九門山炮/迫擊炮！這樣的團級炮兵火力已經算是非常強大了。而且他們還能得到部署在戰線後方約5公里的師屬炮兵團的支援，這個炮團配備有24門法式1917年型105mm榴彈炮和12門75mm日式山炮。而23師全師上下擁有的大炮、迫擊炮的總數則高達93門之多，比起另一個時空中所謂的德械師不知道強了多少倍。此外原本擺放在虎頭要塞內的兩個重加農炮營也被秘密向北移動大約15公里。現在可以用火力覆蓋第23師所防守的整片區域了。

所以包括第23師師長沈星夜和第68團團長吳奇偉在內的全師官兵，都沒有把這一回的防守任務看成是一個極端艱鉅的任務。雖然他們的兵力顯得有些薄弱，但是強大的火力加上有利的地形，給了他們充足的信心。哪怕有兩倍三倍之敵，他們都有信心可以堅守到增援部隊趕來！

沈星夜和吳奇偉這種師級團級軍官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第一集團軍的主力部隊早就已經秘密開走了！他們還以爲東北方面軍正在全力準備虎頭——新安土會戰呢！他們只要能夠頂住幾天。後續的援兵就會源源不斷趕來的。誰都沒有想到，他們第23師很快就將面臨一場中國國防軍成立至今從來沒有遭遇過的極其慘烈的防禦戰了。

和西岸的大片林海所不同，烏蘇里江西岸是一望無際的稻田，只有小片的數林和村莊夾雜其間。由於遠東大鐵路從這裡通過，所以這片區域就是整個遠東的最繁華的地方。雖然正處於戰時。但是生活在此的日本移民並沒有離開，他們中的青壯大多參加了義勇隊。成爲日本遠東軍的後備兵，而婦女老幼則繼續守着他們的家園田地。所以每到傍晚，那些散落在原野上的村莊就會飄出一縷縷的炊煙，讓夾着烏蘇里江對峙的中日兩軍官兵都感到一種不真實的和平景象。

此時，一隊穿着草綠色僞裝罩衣的國防軍偵察分隊正在貼近烏蘇里江西岸的林間警惕地穿行着。在這一片和平寧靜的景象下面，也許就會撞見滲透過來的日本偵察部隊！由於兵力不足，所以中日兩軍都沒有足夠的人手在這片區域建立起連綿的壕溝防禦體系，只能在重要地段建立一個個孤立的環形防禦據點，據點之間的地段就只能依靠巡邏隊來控制了。在接防的頭兩天，第23師還專門組織過偵察小分隊滲透到江對岸去觀察日軍的動向，但是每一次行動都伴隨着不小的傷亡損失，日軍明顯張開了非常嚴密的威力搜索幕，對任何一支被他們發現的偵察隊進行兇猛的攻擊，阻止任何人靠近他們的戰線進行偵察！結果承受不住損失的第23師只好放棄了窺視日軍戰線的企圖，不過日軍嚴密的防備，還是透露出一個重要的信息——他們一定在表面平靜的防線後面集結重兵，這裡沒準真是日軍進攻的主要突破點了！

在放棄渡江偵察的同時，第23師也加強了對烏蘇里江西岸的控制，更多的巡邏隊被派了出去。還在靠近烏蘇里江的密林裡面埋設了地雷，佈置了狙擊手。這支巡邏小分隊就承擔着埋設地雷和給狙擊手送乾糧的任務。他們在一片榆樹林裡停了下來。帶隊的張鍾麟少尉舉起自己握緊的拳頭。拉得很長很稀疏的警戒隊形頓時就聚攏起來。大家都圍了過來，聽着張鍾麟低聲地道：“一班去檢查雷區。看看有沒有被破壞；二班警戒；剩下的人帶上乾糧跟我來……”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隱約有腳步聲傳來。所有人都同時散開趴下。張鍾麟順着腳步聲望去。就看見埋伏在這裡的狙擊手陳理揹着杆裝了瞄準器的38式狙擊步槍，呼哧呼哧地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喊：“是我，是我，別開槍，別開槍。”

張鍾麟站起身迎了上去，不過其他人都沒有動。“怎麼回事？”張鍾麟笑問。“你小子該不會是餓死鬼投胎，聞者乾糧的香味就跑來了吧？”說着他一伸手就從一名下屬手中接過個揹包。裡面裝的都是油餅和鹹肉，夠吃三天的。

“吃？還哪有心思呦！要打起來了，知道不？”陳理長得高高瘦瘦的，約莫二十三四歲的樣子，眼睛很大，總是神經兮兮地東張西望，不過視力和觀察能力都很棒。要不他也不會被選進狙擊兵學校，從普通一兵變成掛中士軍銜的狙擊手了。他擡手指着烏蘇里江東岸的一個日本人的村莊問張鍾麟。“靈甫，發現什麼沒有？”

現在正是下午四五點鐘的樣子，村莊裡的日本人大概也在準備晚飯，一縷縷的炊煙飄得老高。

“有人在做飯。”張鍾麟笑笑說。“他們每天都這樣，日本人也是要吃飯的嘛。”

“不對。不對！”陳理用力搖着腦袋。“我在這裡守了一個禮拜了，天天看他們生火做飯，可是今天不一樣！今天從上午十點多到現在，炊煙就沒有停過……他們絕對不是在給自己做飯！也許這些村莊裡面已經擠滿了小鬼子的步兵啦！你們趕緊回去報告啊！”

……

這位善於觀察的中國狙擊手猜得不錯。此時在烏蘇里江東岸的村莊和樹林裡面，果然已經擠滿了完全做好進攻準備的日軍官兵。他們已經在這裡偷偷潛伏了好幾天了。都是生米涼水湊合着，不過今天的晚餐卻不能馬虎。這可是進攻前的嘴後一餐了！在大吃大喝一頓以後再上前線去做決死進攻幾乎就是亞洲國家的傳統了。那些飄了大半天的炊煙就是因爲日軍的廚師在利用這一帶日本村莊的廚房在準備最後的晚餐。有摻了紅豆的飯糰，有油炸的小魚，還有在日本國內的市面上根本看不到的牛肉！每個人還分到了一小瓶的日本清酒。總之，這些日本官兵今晚的伙食用日本的標準來說是非常之豐盛了。

最先享受完這頓豐盛伙食的是第一、第二、第三和第十六師團所屬的炮兵聯隊和三個獨立重炮兵聯隊的官兵。在分散佈置在六片小樹林裡的日軍炮兵陣地上面，已經是一片忙碌的景象了。大量的炮彈正被騾馬車隊從彈藥存放地運過來。人命輕賤的朝鮮苦力在日本輜重兵的呵斥和皮鞭下，悶着頭一趟趟的搬運着沉重的彈藥。他們現在已經不是天皇的臣民了，而是最卑微的奴隸，哪怕大批的累死，也不會有人心疼的。這幾年日本人在遠東州修建的幾條支線鐵路和礦山周圍，據說都飄蕩着無數的朝鮮冤魂……負責統一指揮6個炮兵聯隊的阿部信行少將正在他的前敵指揮所裡，臉色陰沉地看着自己的懷錶。計劃中炮擊開始的時間是7月1日晚上7點整，炮火準備將持續一個小時，8點鐘，擔任第一波攻勢的3個聯隊的步兵將在小木河——李家店一線約15公里的正面發動強渡。

爲了這一次的進攻，遠東軍司令部還從鹽浦調來了三個獨立重炮兵團聯隊，其中一個獨立重炮兵聯隊還配屬了24門明治45年式240mm重型榴彈炮，是專門用來轟擊中國軍隊的虎頭要塞的！另外兩個獨立重炮兵聯隊則分別配屬有24門明治45年式150mm重型加農炮，和36門大正4年式150mm重型榴彈炮。如算上四個步兵師團所屬炮兵聯隊的大炮，阿部信行手中可用的大炮多達228門。其中100mm口徑以上的重炮就有180門之多。

但是他這個炮兵總指揮的心裡卻是一點兒底也沒有，因爲根據日軍情報部門所提供的情報。烏蘇里江對岸的中國軍隊有三個軍和一個要塞旅。也就是說即使不額外配屬獨立炮兵團，中國人在這一線也集中了13個炮兵團！不算團級火炮。也至少擁有480到500門各種口徑的大炮！比日軍多出整整一倍！而且現在的中國空軍也遠比日本陸軍航空兵強大，戰場的制空權完全被中國人所掌握，日本炮兵在白天不僅要同強大的中國炮羣搏鬥，還要時刻提防着來自空中的威脅，根本就不可能有效支援步兵的進攻，除非得到更多的增援和更有效的空中掩護。他也曾經向山梨半造和遠東軍司令部提出過這樣的要求，卻被想要通過一場孤注一擲的奇襲來奠定勝局的兩位大將閣下完全的否決了。日本帝國的國運，看來只能寄託在賭博一樣的奇襲行動的勝利上了！

時間在等待當中慢慢地度過。很快就要到預定發起炮擊的晚上7點了。阿部信行少將拿起桌子上的電話，要通了六個炮兵聯隊聯隊部，又看了一下手錶，現在是1923年7月1日晚上6點55分類。再過五分鐘，中日兩國在這場戰爭中的第一次大會戰，就要馬上開始了。

沈星夜在晚上7點的時候正在看着一封標註着絕密的信件。雖然日軍盡全力在掩蓋自己的行動，但還是露出了不少蛛絲馬跡。有些是被沿着烏蘇里江巡邏的偵察兵發現，有些是被軍事情報局情報人員報告上來，有些則是被深入日屬遠東進行偵察的飛機所察覺。總之各種各樣的情況都顯示日軍的進攻已經迫在眉睫了，很可能就在今天晚上！所在今天下午3點鐘的時候，第一集團軍司令部和第八軍軍部都下達了全面戒備的命令，沈星夜也命令自己的第23師徹夜戒備。爲了避免日軍炮火的殺傷。佈置在第一線的三個步兵團都已經退到了預備陣地，只有少數擔任觀察員的官兵還滯留在前沿陣地上。由輜重兵和工兵組成的預備隊也完全集中到了最方便調遣的地域，炮兵也做好了進行反擊的準備。

就在所有的迎戰準備都已經就緒的時候，一道意料之外的命令卻從虎頭要塞裡的第八軍軍部傳到了第23師師部。在這道命令中，第八軍軍長李宗仁非常明確地告訴他。第23師的任務是遲滯而非堅守！如烏蘇里江一線失守，應立即依託密林節節抵抗。退向虎林要塞。而且在此戰中，第一集團軍和第八軍不會向第23師派出任何援兵，因爲目前第一集團軍下屬只有第八軍這一個軍！

“炮擊！日軍的炮擊開始啦！”第23師參謀長龔楚中校的喊聲突然響了起來。這個黃埔一期和陸大一期畢業的參謀長的右手正指着師部作戰室窗外。沈星夜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見東面的天空已經被大炮發射的閃光映得通紅。

爆炸聲幾乎同時在整個前線響了起來。沈星夜和龔楚兩人立即衝出作戰室，順着樓梯爬上了這個用原木搭建成的臨時師部的樓頂上，舉着望遠鏡觀察日軍的炮擊。日本人的炮火雖然兇猛，但是並不會對已經退到預備陣地上的第23師步兵造成多大的傷亡。他們兩人只是想通過觀察對手的炮擊重點來判斷他們的攻擊重點。他們最頭疼的其實還是兵力薄弱，特別是得知原來配屬在第一集團軍的另外幾個軍都已經調走以後。在無法得到增援的情況下，第23師師部現在掌握着的預備隊還不到3000人，這支力量必須用在最危險的方向上！至於被抽調走了的幾個軍現在正在幹什麼，就不是他們這個級別的軍官需要考慮的了。

日軍重炮的火力幾乎都集中在小木河——李家店一線的前沿陣地上。重榴彈炮的炮彈在環形工事上炸出了一個個可怕的彈坑，將陣地前面的鹿砦鐵絲網和雷區一層層全都掀上了天。偶爾還會有幾個超大的蘑菇狀火球高高騰起，在沈星夜和龔楚看來有點像火山爆發的樣子，他們知道那是日本人的240mm重型榴彈炮在逞兇！就算是虎頭要塞堅固的鋼筋混凝土工事，都無法經受住這個級別的炮彈轟擊！

“師座，敵人100mm以上的重炮數量大概在150到200門！”龔楚方向望遠鏡，大聲地對沈星夜說。“主攻方向應該是小木河——李家店一線的68團陣地，現在要不要把預備隊運動上去？”

“先上去一個輜重營，告訴吳晴雲（吳奇偉），二十四小時內不會再有一兵一卒給他了，再告訴他務必堅守一線陣地24小時！不得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