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您的到來，執政官閣下。這一路的跋涉，讓您辛苦了……蒙古那裡的交通狀況我是知道的，實在不是大軍進出的便地，不過我們很快就會修建一條從張家口通往恰圖克的鐵路，將來閣下要帶兵打回去的時候，可就要方便許多了。”

用英語講話的是常瑞青，而聽他說話的則是俄國流亡政府執政官高爾察克。這個俄國海軍上將看上去有些消瘦，他的頭髮已經有點花白了，臉上也都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疲倦表情。看來輸掉內戰對他的打擊還是非常大的。而常瑞青靠在一張沙發上面，看起來精神也同樣非常不好，而王若男也坐在他身邊，端着一杯熱的咖啡聽着兩個人的談話，她的英語不是太好，基本上聽不明白，不過還是含笑坐在那裡。

高爾察克是在今天早上前來拜訪常瑞青的，說是爲了昨天的刺殺事件向常瑞青來道歉……畢竟刺客是俄國人，公開的身份又是高爾察克的部署。他這個流亡政府的頭頭當然不能說沒有一點責任了。

不過常瑞青也不是傻瓜，當然知道道歉什麼的不過是個藉口。這個白俄領袖真正關心的，恐怕只有兩點，第一自然是打回俄國去的事情；而第二嘛，當然就是即將圍繞遠東共和國或者叫鮮卑利亞共和國展開的一系列爭端了！

對於他們這些白俄，常瑞青從後世歷史資料上的瞭解是：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是愛國者，都把俄羅斯的利益看得比他們自己的生命還重要！這些白俄在離開俄國之後。也大都將蘇聯當成了自己的祖國！甚至是羅曼諾夫家族的成員也不例外。而這個高爾察克，多半也是這樣的人物。他雖然是反蘇維埃的，但是在遠東共和國歸屬的問題上，他恐怕是堅決站在蘇俄一邊的！要讓他的白俄軍隊去和日本人勾結在一起。幫助日本人攫取遠東，恐怕是沒有一點可能性的。而今天高爾察克的來訪，恐怕也是想了解自己對有可能發生的第二次日俄戰爭的態度……會不會因爲昨天晚上的刺殺事件，而站在日本一邊？

常瑞青看着高爾察克那種凝重到了極點的神色，坐在沙發上面無聲地笑了。他晃動着手裡的一杯咖啡，淡淡地道：“現在蘇俄的處境可是相當不好啊，西面的波蘭正磨刀霍霍，想要進犯白俄羅斯、烏克蘭……他們後面是有英法支持的。畢蘇斯基也是一位了不起的領袖，在歐洲大戰的時候，他的波蘭軍團可是在各方勢力之間左右逢源呢！

至於東面控制着遠東共和國的日本，我是再瞭解不過了。日本人就是一匹咬住獵物不肯鬆口的餓狼！現在遠東共和國在他們手中。估計不打上一仗，他們是不肯罷休的。我估計日本、波蘭兩國很可能攜手作戰。

不過作爲蘇俄最大的鄰國，我們中國在這場將要發生的戰爭中，卻是發揮不了什麼作用的。我們同蘇俄接壤的三大塊領土中，除了滿洲有良好的交通設施。能讓大軍進出之外。蒙古和新疆都是交通極爲不便，能維持幾萬大軍已經是極限了，這點兵力自保都困難，想要幫閣下的軍隊打回去。恐怕是不大現實的。

而且我們也不希望閣下的軍隊參與到這次日波兩國對蘇俄的侵略戰爭中去。”

高爾察克靜靜地聽着常瑞青說的那些非常直白的話，看來對方不是一個喜歡拐彎抹角說話的政客。而是一個喜歡直來直去的軍人政治家，這一點倒是非常合自己的口味。於是他也決定直話直說了。

“……上將先生。我想您也應該能知道，反對布爾什維克和反對俄羅斯國家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布爾什維克永遠是我們的敵人，但是俄羅斯不是，而波蘭、日本他們要反對的是俄羅斯國家，不是統治她的布爾什維克。所以在這場戰爭中，我們很有可能會站在俄羅斯祖國一邊！當然我們也知道自己在中國的地位是客人，我們會尊重中國的主權，不會在未經你們允許的情況下，從中國的領土上向日軍發動進攻！可萬一布爾什維克挺不過這場危機，我們希望中國政府可以同我們聯手對付日本，我想你們也不希望看到一個過分強大的日本帝國吧？”

看來這位俄國臨時政府的最高執政官還是挺喜歡打如意算盤的！常瑞青在心裡暗暗的笑了。蘇俄現在實行的軍事GC主義的體制，要搞經濟建設是不行的，對生產力也沒有任何促進作用。可要是用來打仗，卻可以將俄羅斯民族的全部潛力激發出來！就憑大波波和日本這兩個自以爲是列強的國家能和他們打個平手就不錯了，怎麼可能把布爾什維克打得土頭灰臉，給你們創造回國執政的機會呢？

不過常瑞青也不打算給高爾察克潑冷水，他手裡面畢竟掌握着數量龐大的白俄軍隊！如果能讓他和自己結爲盟友，將來不管是對付日本，還是對付蔣J石，都是一股強大的助力。

所以他笑吟吟的朝高爾察克點點頭，保證道：“執政官閣下，我也正有此意！誠如閣下所言，一個過分強大的日本對我國的國家安全是構成嚴重威脅的！如果能有執政官和流亡政府這樣盟友和我們共同對抗日本，實在是我們求之不得的事情。請閣下放心，一旦日俄之戰真的出現了日本大勝的局面，我們一定會同貴方一起並肩戰鬥的！”

就在常瑞青和高爾察克相談甚歡的時候，四照堂會客廳的門突然被推開了。進來的是趙香兒，她兼着常瑞青侍衛隊長的差事，又是常瑞青的姨太太，自然可以不用敲門就進來的。她先朝着高爾察克微微一躬，才轉身對常瑞青說：“居仁堂那邊打電話過來。請您馬上過去一趟。”

常瑞青哦了一聲，反問道：“誰打來的？知道是什麼事情嗎？”

“是孫夫人打過來的，沒有說什麼事情，不過聽語氣卻非常焦慮。”

“是嗎？”常瑞青點點頭。衝高爾察克抱歉地笑了笑：“執政官閣下，看來今天的會談就只能到此爲止了。改日我們再詳談一下如何共同對抗日本的事情吧？”

……

當常瑞青和趙香兒兩個人快步走到居仁堂大門前的時候。就看見孫中山的秘書長汪精衛站在大門口等候，這個一向以氣度儒雅聞名的美男子，現在卻是一臉的焦慮不安，幾乎是哭喪着臉，還不住地嘆氣，好像天要塌下來似的。看到常瑞青過來，他忙迎上前幾步。拉着常瑞青的胳膊道：“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情了！出大事了……”

常瑞青怔了下，皺着眉頭問：“怎麼啦？難道是日本人……”汪精衛跺了跺腳：“不是日本，要是日本找事倒好了！是先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先生突然……突然就倒下了！”

“倒下？生病了？”

“不是生病。”汪精衛湊到常瑞青耳邊低聲道：“中毒！可能是中毒了……”

“什麼？是誰幹的？”常瑞青倒吸了口涼氣，忙又追問道：“先生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危險？”

汪精衛搖了搖頭，什麼話也沒說，拉着常瑞青就往居仁堂內跑去。這個時候居仁堂裡是氣氛已經壓抑到了極點，往來走動的侍從僕役們全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只是低着頭幹着自己手頭的事情。孫中山的侍衛隊長鄧天一黑着一張臉站在大廳裡面，用陰沉的目光注視着從他面前經過的每一個人，似乎是想從他們中間找出那個下毒的兇手！還有幾個穿着白大褂的外國醫生聚集在大廳一角低聲交談着什麼，不過瞧他們臉上的表情。這一回孫大革命家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常瑞青和汪精衛也沒有心思和鄧天一打招呼，兩個人一路小跑似的就徑直上了居仁堂的二樓。孫中山的臥室就在這裡。他們到達臥室門口的時候，一個洋大夫正從裡面走出來。汪精衛一把拉住洋大夫，用英語問：“史密斯醫生，孫先生的情況怎麼樣了？”

那位名叫史密斯的洋人醫生微微搖頭：“很危險，查不出來是什麼中毒，也就無法配製解藥……而且毒藥已經滲入了肺腑，洗胃也無濟於事了。汪先生，你們恐怕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聽到這個話，汪精衛的臉上已經有了哭腔了，他突然扭頭看了一眼常瑞青，似乎想要說什麼，可最終也沒有說出口，而是長嘆了一聲，拉着常瑞青就往房間裡走去。

而常瑞青此刻的心情也是無比的沉重。他當然是不希望孫中山能長命百歲的，那樣他得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成爲天下第一人啊？可孫中山現在就掛點也實在太早了！眼下國家只是在名義上被統一，各地還有許多私有的或半私有的軍隊需要整理，如果孫中山還在，整軍的困難就會減少許多，畢竟那些軍閥大多都是國民黨系統的，對他這個領袖還是認賬的。可是孫中山一旦不在人世了，自己這個常委員長還有沒有辦法服衆恐怕就很難說了！搞不好整個國家又要重陷內戰！而更讓常瑞青擔心的還是現在在軍委會直轄下的那60多萬中央軍能不能團結在自己周圍？那裡頭可有孫中山粵系的一大股呢！如果那些廣東佬和東北的蔣J石聯起手來，自己可就要腹背受敵了！

不過孫中山在此時死去，對自己也不是沒有一點好處的。自己和孫中山的之間是合作的盟友，可是畢竟頂着君臣的名分。孫中山對自己也一直是小心提防着，還扶植起蔣J石這麼一個東北王來牽制自己……之所以沒有和自己撕破臉，估計還是沒有一口吃掉自己的把握吧？再說了，古語不是有云：“伴君如伴虎嗎？”自己整天更孫中山這頭老虎爲伍也是夠讓人提心吊膽的，現在這孫老虎一過去，何嘗不是去了一個最危險，也是最強大的對手啊！

帶着這麼一腦袋複雜的想法，常瑞青見到了彌留之中的孫中山。老人家的臉色泛着青黑色。一看就是中了什麼劇毒，口眼都緊緊閉着，除了微微有些呼吸，大概和死人沒有兩樣了。他的夫人宋慶齡陪伴在牀邊。不過卻沒有看見小蘿莉孫月薰的影子。孫夫人臉上掛滿了淚痕，她和常瑞青都是1893年出生的，只比常瑞青大了幾個月，今年不過26、7歲，正是女人一生中最好的時候，而且又嫁給了這個國家第一人……在原本的歷史上她可還能跟着孫中山風光幾年，然後再去找蔣J石的麻煩，拆國民黨的臺的。歷史上的老蔣可沒少吃她的苦頭。看來自己還是把這位孫夫人高高捧起來纔好。

想到這裡，常瑞青忙走到宋慶齡跟前，畢恭畢敬給她行了個軍禮，低聲道：“夫人。請您振作一些，孫先生一定會好起來的。”

宋慶齡緩緩地擡起頭來，一對美眸當中，透出的都是陰沉的目光，她定定地看了常瑞青一會兒。才緩緩道：“……醫生說了，先生的生命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他這一走，我的心也就隨着去了，還振作什麼？耀如。先生一去，這中國的擔子就落在你一個人的肩上了。要振作的是你纔對。”

她這話說的是非常誠懇，就好象真的一樣！不知道歷史上有沒有和蔣J石講過？不過常瑞青卻是一句也不相信的。他忙端出一臉的真誠表情。望着宋慶齡道：“孫夫人，先生要是真有什麼萬一，未來的國家也不能只看我一個人來支撐，夫人您還是應該繼續孫先生未盡的事業，和同志們一起奮鬥的！”

他這話一出口，宋慶齡和正站在孫中山牀前掉眼淚的汪精衛都是一怔。四道目光一下子就聚焦在了常瑞青身上。

常瑞青淡淡嘆了口氣：“在下對於國家未來的一點構想，想必孫夫人也是知道的。我們的中國想要發展壯大，只能建立在國共兩黨，還有不同階級的共同奮鬥的基礎之上的。當然，鬥爭和分歧是不可避免的，但主要的應該是合作，而且鬥爭的形式和力度也一定要控制在不影響到國家大局的範圍之內……這也是在下和孫先生合作以來所達成的默契，在下希望萬一先生挺不過這一關，夫人可以和國民黨的同志一起，沿着先生所開創的道路繼續走下去。”

宋慶齡只是沉默的點頭，並沒有說話。汪精衛這時也從孫中山的牀邊走到了常瑞青身邊，他和宋慶齡交換了一下眼神，就嘆了口氣道：“我們國民黨素來是以孫先生馬首是瞻的，先生在，國民黨還能團結一致，先生不在了……只怕沒有誰能有那樣的威望將國民黨團結起來了，夫人的威信恐怕也難服衆。”

他這話當然是代表宋慶齡說的，眼下汪精衛的威望比歷史上的1925年低得多，根本不可能角逐國民黨領袖的大位。

常瑞青也微微點了點頭，似乎也同意汪精衛的看法，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現在必須支持孫中山的家人和親信。因爲在世人看來他是孫中山之死最大的受益者！同時也沒有辦法洗清謀殺孫中山的嫌疑！如果宋慶齡、汪精衛這些人站出來指責自己殺害了孫中山，那自己可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乾淨了，自己革命領袖的光輝形象也將受到玷污，軍隊裡面崇拜孫中山的粵系軍官也會視自己爲仇寇！所以，自己必須獲得宋慶齡和汪精衛的支持……

至於他們威望不夠的問題，常瑞青倒是不怎麼擔心，所謂花花轎子人擡人，歷史上的偉大領袖有幾個不是靠包裝靠吹捧纔出來的？再說了，他們二位真要是德高望重，反而對自己是個威脅了。

想到這裡，他又重重點了下頭，語氣堅定地道：“在下其實也是一名國民黨員，所以也能對國民黨的內部事務發表一些觀點。孫先生在的時候，國民黨上下只要聽先生的話就可以了，可先生要是不在了，國民黨是不是可以參考一下中G的領導體制，實行集體領導呢？比如讓胡展堂、陳競存、謝慧生、蔣J石、許汝爲，還有孫夫人、孫公子一起組成一個類似於中G政治局的最高領導機關？此外在先生和在下一起提出的《建國方略》裡面，國民政府也要進行較大的改組，還要成立獨立的立法和司法機構，以孫夫人的威望，出任立法院或是參政院院長還是綽綽有餘的。而兆銘兄的大材，在下也是早有耳聞，領導一個部或是一個省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宋慶齡和汪精衛兩人對望了一眼，都露出了滿意的表情。常瑞青給出的價碼的確已經足夠高了，至少胡漢民和陳炯明他們倆是不會給出更好的條件了。

宋慶齡微微點了下頭，臉色忽然又陰沉下來幾分，她看着常瑞青道：“涉嫌謀害先生的疑犯現在已經圈定了幾個！都已經控制起來了，不過其中一人的身份非常特殊，不太好處理！所以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