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城內,一片人聲沸騰,馬鳴瀟瀟。
一隊隊金軍步騎穿梭在城內的大街小巷中,就像是順着管子在流淌的流水,再細小的所在也不會被他們錯過。“陛下有令,所有人等盡皆聽從,今日午時至城北校場集結,膽敢有隱匿不到者,殺無赦!”
嚴厲的喝叫聲傳遍了整個遼陽城,隨着遼河防線被突破,剛剛帶着勝利轉回遼陽的阿骨打就似當頭捱了一棒。終於明白了一個事實,遼陽城自己真的坐不住了。
而當正常的抵抗已經變得難以繼續的時候,阿骨打自然就轉向了不正常,整個人就像猛地打開了閥門的水龍頭,再也沒人能阻礙他的‘傾瀉’。
第一個命令就是叫粘沒喝放棄鶴野、湯州,引兵轉回遼陽;第二個命令就是叫耀州的完顏斜也也領兵退回遼陽,辰州的金軍已經被他帶回了;那第三個命令就是下令遼陽城內外十萬計百姓,一律開始遷移,強制遷移。
任何膽敢不尊號令的,一律殺無赦!
這消息自然也被曹正送到了林沖、岳飛耳中,個個面面相覷之餘,卻也立刻帶兵追擊了上來。
林沖、許貫忠皆想不出阿骨打所欲何爲。
在這種情況下還要帶着遼陽百姓北遷,阿骨打的腦袋被驢給踢了不成?
在齊軍大規模跨過遼河的情況下,金軍實則已喪失了遷移遼陽百姓北向的機會。
但他還是這麼做了,不顧民怨的強制遷移,更在當日下午一把火燒了整個遼陽。
遼陽城外哭聲一片,誰都知道城內必然隱藏着不少百姓,可誰也沒想到女真人連搜索都不,而是徑直一把火燒了整個遼陽城。
讓這座有着千年歷史的城池化作了一片廢墟。
陸謙收到飛鴿傳信後也想不明白阿骨打的打算,金軍可是有勝算麼?還是阿骨打還有沒打出的底牌,竟然如此急不可耐的就要發起決戰來?
他心中盤算着阿骨打手裡的兵馬,佈置在遼陽府的總數也才十萬出頭,扣除了吳乞買帶去瀋州的人馬一萬,減去遼西一戰的損失兩萬餘,再減去接下的兩邊交戰中女真的折損數千人,阿骨打手裡滿打滿算也就六萬人。
如此兵力只與林沖、岳飛軍相差彷彿,阿骨打恁地勇氣蠻霸,纔會認爲自己的六萬金軍便能抵擋的住六萬齊軍?後者可是有一萬六千軍的御前司鐵騎!
阿骨打手中至多是有一半的馬軍,而林沖這邊,則是八成爲馬軍也。
如此情況下決戰,還是一場平地野戰,阿骨打手裡有神仙道法麼,可以轉敗爲勝?或許吳乞買在必要時候會引着兵馬歸入,但如此也才七萬金兵而已。
他引着大軍驅趕着遼陽府內外十萬計的百姓,強制向北遷移,這明明就是發出一個決戰信號,招齊軍前去廝殺的麼。
於此相比,女真人火燒遼陽城所帶來的損失,就也微不足道了。
兩日過後,遼陽以北四十里外,也就是後世的燈塔市境內。一片茫茫的原因之上,齊金兩支兵馬相對而立,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吳乞買果然引着瀋州守軍歸入其內。林沖、許貫忠只是看着,並不做阻礙,大戰既然已經爆發,那就任憑阿骨打去調集自己手中全部的兵力。
雖然他們不明白阿骨打的底氣何在,但對自家兵力有着絕對自信的齊軍,顯然樂意看到對面能出現更多的金軍。
正好一鍋燴了。
清晨的太陽毫不吝嗇的散出無數道金光,照撒着整個大地。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原因,兩支大軍彼此眺望,中間無有任何的遮擋。
真是一處再好不過的戰場。大地平整的就像是一張桌面,沒有看到樹木和起起伏伏的丘陵,只有剛剛生出的嫩綠色在風中輕輕搖動。四周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直到一聲淒厲的號角聲突然劃破天地。許貫忠心中一顫,他看到了什麼?不敢置信的眨着眼睛,手中的千里鏡都從望車上掉下。
無數人朝着聲音傳來的正前方望去,比如岳飛。接着大小眼的眼神一下變得僵直,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甚至露出一抹彷徨。
岳飛他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了數以萬計的老弱婦孺,被金軍騎兵驅趕着,裹挾着,逼迫着,從金軍陣列間裂開的縫隙裡穿過,出現在金軍陣列之前。
女真這是要拿百姓來衝陣,驅使百姓送死,這就是女真人的底牌麼?
“畜生!一羣該殺的腌臢畜生。”林沖呲目欲裂,破口大罵。
許貫忠兩眼也是發紅,直到現在他纔算知道阿骨打的底氣自何而來。這畜生竟然打的這般陰損主意!
“都督……”
許貫忠迅速下得望車,打馬奔到林沖身側。
“軍師以爲今下該當何爲?”豹子頭急忙問道。他適才腦子裡已經想了多個對策,卻皆有不利也。
那無論是就此後撤,退讓三舍;還是派出鐵騎繞過前頭婦孺,攻殺女真大陣,那都太過便宜女真了。
眼前的數萬婦孺始終是個巨大的麻煩,何況女真人手中當不止只有這些百姓,便是派出鐵騎擊敗了左右監視的女真馬軍,後者能向兩翼逃開來,那也會重重阻礙齊軍的進軍速度,反而讓出擊的馬軍陷入短期內無有後援的險境。
而大軍攻殺女真兵陣,阿骨打也全然可以把兵馬一收,放出一股股的百姓去阻擋陸齊馬軍。那時候攻受之勢易也,女真人以步軍爲盾,騎兵爲矛,再有無數凌亂奔逃的遼陽百姓遮蔽,儼然是立於不敗之地,屆時有難的只會是齊軍。
別以爲只有北方少民面對着宋軍列陣以待的步陣會啃不動,換做是陸齊,那再精銳的馬軍面對敵軍數萬步甲列陣以待,也會知難而退。即便那些馬軍全是御前司鐵騎也不成。
林沖短時間裡真想不出萬全之策來了,兩眼只能緊盯着許貫忠。
後者一雙眼睛通紅,但他的大腦卻十分之冷靜,林沖都能想到的法子,他自然也想得到,而且他都已經將兩者綜合了。
“都督可放他們抵到陣前,而後出動御前司鐵騎,分插女真兩翼,但要引而不動。再出鐵騎驅滅金兵兩翼看守,放他們從兩翼逃散。”許貫忠的想法很簡單,先以戰力出衆的御前司鐵騎看着女真兩翼,同時也看住了女真的背心,那裡當還有無數遼陽百姓。
接着出動騎兵擊敗兩翼看護壓陣的金軍,兩支騎兵敗敵之後,徑可以去與御前司鐵騎匯合。
並且伺機攻殺看守遼陽百姓之金軍步騎,讓前者向外逃去。
這般整個齊軍就一分爲三,兩翼都是騎兵,機動性十足,金軍即便想要攻殺,後者都還能從容退去。而正面的齊軍主陣那就是小一號的金兵。以岳飛軍爲盾,留守的馬軍爲矛。可雖然看似威脅,實則卻很穩固——別忘了岳飛手中的震天雷。
但卻一定會很殘酷。
金兵多半會趁勢對正面齊軍發起進攻,而且一定是先用百姓衝擊。那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死在漢人自己人的手中。至於阿骨打遮蔽兩翼齊軍的法子也很簡單,就是那數都數不過來的遼陽百姓了。
在齊軍變動的時候,金軍只需要稍作手段,就至少可圈進幾萬便於彈壓的老弱婦孺在其陣中。關鍵時刻打出去做殺手鐗,足以叫兩翼的騎兵和正面的齊軍難受。
許貫忠不是神仙,不是智慧近於妖的諸葛亮,不是張良、郭嘉這等神話的人物,不可能心眼一轉就立刻想出一萬全之策來。
“賊子若是如此,可當怎生行事?”
林沖再問,許貫忠則眼睛一眯縫:“若真事情發展到那一步,我等也無可奈何。只得硬下心來行霹靂手段!”
殺!
殺!
只有殺!
許貫忠不是壞人,但真到了迫不得已時候,再是無辜的婦孺百姓,也只有殺。他可不是聖母,可說不出要拿齊軍將士的性命來換那些被金兵驅除之百姓的性命。那些人不僅不能放到陣內,甚至都不能叫他們貼到陣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