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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風萬里盡漢歌 - 第四百零四章 說宋江【求訂閱】字體大小: A+
     

    濠州便是鳳陽,後世朱洪武的老家。而如今這兒,卻只是大宋諸多軍州中很普通的一個。

    自打它被宋江攻取,濠州城內外的百姓數量就在不斷流失中,無論窮富貴賤,皆有人視梁山軍爲賊寇。縱然宋江攻入濠州後,嚴格遵守梁山軍軍規,不燒殺,不搶掠,對當地的尋常百姓不損一根毫毛,對當地的士紳富戶處處留手。叵耐些人就這般的認爲,強按牛頭不喝水,你能耐他們何?

    一番媚眼拋給了瞎子看,恁地無人領情。讓宋江及其軍中一干頭領都要氣急。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宋江如此哀道。

    然等到要走的人盡都走掉,濠州自也變得安穩了。

    現如今時,本處百姓似都已習慣了梁山軍的統治。城門外,已經有些尋常的商販,在錯三落五地搭起蓆棚,以城門爲中心連綿起市,耍猴賣藝的、測字打卦的,喧鬧連天。一聲聲的叫賣吆喝,引來了無數人留步駐足。

    至於城內,更已恢復了五七分往日的熱鬧。

    誰叫淮南西路的宋軍兀那都是白給不中用的,這般的長久,竟沒能組起一次有些模樣的反攻,打回濠州城。便也休怪百姓無情了。且他們本就是善忘的。

    這局勢旦有太平象,商業就必然繁榮。濠州城內臨街店鋪已多有開張,其中販賣鹹魚、罐頭和鐵器的店鋪,生意尤其的紅火。

    前者乃是梁山軍現今的一大出產。出自陸謙之手。他將人從沿海漁民手中收攏海貨,醃製鹹魚是一,做魚糜灌腸是二,制罐頭是其三。

    後者自不是鐵罐裝,也非玻璃瓶裝,乃成本低廉之陶罐也。

    以鹽、蔥姜合海貨煮熟,灌裝在大小彷彿的陶罐當中,熱漲冷縮之原理簡單封裝後,便可以較長一段時日保存的罐頭就新鮮出爐了。

    這些東西在沿海不值幾大錢,但放在內陸,價格卻水漲船高。

    尤其重要的是,如此海貨量大,大大補足梁山軍對肉食之需。製作他們縱然有花費,可這等開銷比之豬羊肉禽之費耗,卻要小上許多。對於梁山軍大爲有益也。

    鹹魚、魚糜灌腸與罐頭本是軍需之物。但如此定位於陸謙眼中則是大大的浪費,去歲年節前後下令分出一些放在內陸市場上看,因爲價格比之肉食低廉許多,銷售甚是可人。如此,這鹹魚、魚糜灌腸與罐頭便順理成章的進入了民間市場。

    現今年月,鹹魚、魚糜灌腸在內陸本就是稀罕物。罐頭於整個地球上,皆是稀罕物也。發賣四月來,銷路不須憂愁。那山東沿海的一些地方,見得利益,便已經出現零星的食品廠。

    以事實證明,財富的吸引力之大。你休要去管是何人當道,錢財就能使人就範。

    此類之規模還多是作坊模式,卻也代表着一種“希望”。

    而城內販賣鐵鍋、鐮刀、鏟子、鐵杴、剪子、菜刀、斧頭等金屬器物之店鋪,生意更是繁忙。

    手中着萊蕪監和利國監兩處煤鐵基地的陸謙,便是那第一等的豪富。且又握着風車與水力鍛錘這般高科技,於‘商場’中還不是縱橫馳騁,所向披靡?

    軍器監將心思從刀槍器甲變到民間事物上來,其優勢無與倫比。

    陸謙在冶煉技術上一竅不通,沒法將中國此時的冶煉業水準一舉推向一全新高度;然他能整合各處礦場與冶煉作坊,配合着手中大筆的戰俘,用人力將麾下之鋼鐵產量生生推向一個今人眼中的天文數字。

    縱然十斤鐵中,七八都變作了兵甲。餘者流在市場,高品質的鐵器也大爲百姓推崇。

    只是,後者更多是在齊魯之地銷售,購買者還要出示身憑。濠州於‘齊國’治下屬於軍管州,極少有高品質鐵器運到,這種另類的飢餓營銷便也叫‘齊鐵’在濠州更受百姓推崇。

    錦毛虎看到如此場面是好生感慨,區區濠州是這般熱鬧,比之如今之揚州也不爲過。宋江見到燕順極是歡喜。二人自棣州分別,轉眼數月有餘,那真是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當初分別時哥哥好不悽苦,如今才幾月光景,卻已經是雄姿煥發,精神抖索也。哥哥莫不是真忘了大宋,要死心塌地於梁山陸賊賣命?”燕順看着宋江滿面紅光,開口不遮不掩,直述來意。

    這話唬的宋江一跳,“兄弟此來濠州作甚?不敘你我間情誼,反出口傷我家大王顏面。莫不是於官家處做了說客?”

    他投效梁山軍已有不短時日,雖不曾踏足陸謙之核心權利層,卻因爲晁蓋、花榮的關係,很是曉得梁山軍中最是神秘的諜報司的一些過往功勞。

    心思重的人更會把事情向陰暗處想。宋江便是這樣的人。

    他自從聽聞了那諜報司,便就第一個想到了皇城司。以他這般境地裡來投,本就低賤了一等,豈會得陸謙的信任?以己度彼,換做是他,也會在軍中埋下眼下。保不準自己身邊親侍近隨當中就有被諜報司買通的人。

    燕順這般說話,豈不是害苦了他?

    錦毛虎看到宋江臉色變化,真不似作假,心中一跳:“公明哥哥,你莫不是鐵心要從陸謙那賊子做反?”

    他爲人甚是豪氣,但流落江湖這般日子,要說分不出絲毫的真假,那是謊話。

    燕順看着如今宋江這滿臉的驚怒,上看下看,皆不像在作虛假。登時如一盆冷水澆頭。

    “虧得俺還在呂相公面前於你作保,道你是一心念着大宋,早前投梁山實受王師中惡賊所逼,無奈從賊。呂相公也真看重於你,許你一州防禦使職位。叫俺歡喜的手舞足蹈,直以爲日後又能與哥哥一處聚首,如當年一般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不曾想……”

    燕順說的情真意切,眼睛都泛明光。宋江聞言心頭當即就生出了幾分愧疚。默默說道:“兄弟啊,寧不知此一時彼一時哉?”

    當初梁山泊雖掃蕩齊魯,但朝廷依舊勢大,西軍虎威鎮壓,怎的看也是朝廷爲尊。宋江如此的不願爲梁山效力,便是以爲陸謙乃是一時虛火。

    可現在天下紛亂也,巨寇反王四起,河東田虎,淮西王慶,洞庭鐘相,江南方臘,齊魯陸謙,將大宋朝偌大的江山分割的七零八落,儼然就是一副天下大亂的模樣。

    縱然官軍現如今兵伐南北兩路反王,捷報頻傳,可他身爲梁山軍一員,也自有消息通道。就在燕順抵到濠州時候,陸謙已經打下東京城多日了。且那東京留守劉韐父子是遭自己人暗害的,內幕思之叫人極恐。

    宋江對於前者喜聞樂見,對於後者,略有懷疑。但還是相信居多。如此事是諜報司所爲,陸謙沒道理遮遮掩掩。這就叫宋江對於趙宋的好感減低了不少。

    恰恰燕順這個時候前來招降宋江……,時機不對。

    “這位呂相公可真是好算計。”

    宋江、燕順兩個鬧得不歡而散。但後者還沒放棄希望,不曾掉頭離去,讓宋江好歹央人住下。宋江再進到花廳內裡,就見宋清正搖着一把扇子,在扇風。

    “是啊。好算計。只一個招安便能一舉扭轉淮南大局。”燕順爲了說服宋江,可是將呂益柔一番話通通道出,不可否認,其內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他也太高看了趙宋官帽此刻的吸引力了。

    宋江往日裡自詡懷才不遇,有志不得伸展。打心眼裡便就想做官,想要出人頭地,光照門楣。因爲他雖不被文人墨客視爲同類人物,但從內心裡講卻是一個很“正統”的文人士大夫。中國傳統的文人士大夫就沒有不想爲官的。畢竟,“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乃儒家之根本思想之一。

    如此,宋公明不是江湖草莽。

    水滸裡他一心要招安,爲的不止是做官,更要有實現理想。

    而在他無心做皇帝的情況下,那受招安做大宋的官兒,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士大夫都願意做官,梟雄才會想着做皇帝,而晁蓋那樣的江湖草莽則只願意做山大王,痛快一時。

    宋江成長的背景,內心的矛盾,行爲的衝突,與他終生追求的夙願交織在一起,都可以說是一有着人生追求之士大夫的心路寫照。

    從某種意義上講,與其說宋江忠於招安,不如說宋江從未造反。其內心遵從的是儒家“忠君愛國”之思想。與水滸背景下,宋江忠誠的、熱愛的也只能是額大慫。

    對於李逵等人物,造反是爲了有肉吃有酒喝,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死不足惜。而對宋江,造反是爲了引起朝廷的重視,以更高的姿態迴歸仕途/正途。爲了這一目標,在宋江心裡,同樣是死不足惜。

    可以說,宋江與其手下的一衆草莽弟兄是有本質區別的。那些被宋江一拜便折腰的朝廷軍將,與他倒是有幾分相似。

    他的悲劇只在於,自己明明是一卑賤小吏出身,卻偏偏做了一有儒家理想抱負的封建傳統士大夫。命運使然,教他被迫走了一條非主流報國之路,他的造反,真從不是爲了造反。

    陸謙一直挺討厭宋江,討厭的便是宋江的這套思想。但宋江於他眼中,卻絕非後世一些人眼中的那個徹頭徹尾的自私自利之人,更不是一純粹利用兄弟性命染紅自己官帽的無恥卑劣之徒。

    他極其厭惡宋江的思想。這種思想不聞就能感覺的出理學那種濃郁的腐臭味兒。施老爺子可是元末明初的人。彼時理學早已經做大,在元末爭霸戰爭中,如鄭玉、王翰、楊維楨、沈夢麟和藤克恭等,對元朝忠貞不二的漢人文人士大夫,那就是陸謙對宋江對理學噁心至極的原因。

    宋江堅持走入招安路線不動搖,乃是出於他內心之思想。陸謙就以爲這人有種封建大家長範兒,他自認有責任爲自己的弟兄負責。無論這些“兄弟”是怎麼坑蒙拐騙來的,是他怎麼虛情假意拉攏到的,那就是他的小弟,他要負起哥哥的責任,並且堅信自己的“認知”是絕對正確的。這乃是一種信念,將自己最宏大的理想賦予每一位弟兄——爲國效力,光照門楣,而絕不允許有任何人破壞它。

    於《水滸》言,在宋江真的無心當皇帝下,憑心論,招安是最符合梁山集體的最大利益的。當然,是否符合每個個人的利益便不好說了,很多軍官在徵方臘後受封的職位還不如上山前,如呼延灼、關勝二人。盧俊義、柴進這些上山前的大富大貴的,上山後家業都沒了,最後換個低級官職那不是搞笑?但是,作爲梁山這個整體來說,這是最好的出路。

    宋江他“真心”爲梁山集體利益着想,因爲這利益與他的人生理念是一致的。爲了這個,他可以隨時送其中任何一個個人(包括他自己)去死。

    這種“大公無私”又何嘗不是一種極端的“自私”呢?

    可以上的宋江是《水滸》中的宋江,那是一個已經固定了的文學形象。卻絕不是現在的宋江。

    現在的宋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一個身處不同的社會大背景下的人。

    縱然依舊“忠君報國”,那忠的君王也可能不再是趙天子,報的國家也可能不再是大宋朝。

    “西軍勁旅固然精銳,梁山兵馬又豈是等閒?”宋江雙手籠在小腹,眼神迷離,“他既然能贏的一次,如何就贏不下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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