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出決定，葉揚飛並未感覺一絲輕鬆。

相反渾身脫力，如大病一場般重新癱坐向柔軟沙發上。

該死的骷髏怪物，該死的殘酷戰場。

三個時辰完全一動不動，如同所有力氣徹底失去般。

白白似乎懂得他的痛苦，顯得安靜異常，只是乖乖蜷縮於其腳下，時不時伸出粗糙舌頭輕輕舔拭他因用力過猛，指節握得發白的低垂右拳。

“到了！”

揚聲器裡傳出兩個簡單字眼。

全身肌肉一緊。

再度站起時，滿眼疲憊與倦怠似乎如從未出現過般，消失殆盡，只剩下滿滿平靜與堅定。

昂首挺胸走向艦門。

身後，一名名組員沉默地緊緊跟於他身後。

大步走出艦門，踏上第一階通向地面的高高金屬梯時。

葉揚飛剎那全身僵硬。

映入眼簾的一切，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微微失態了。

血腥味與腐爛味幾近讓鼻子在瞬間喪失原有功能。

這兒哪裡像是戰場。

分明更像是一個慘烈醫療地。

一名名戰士大多全身上下衣衫破爛，並早就失去了原本顏色，衣衫全部被紫紅髮黑的血污浸透。

傷筋斷骨者似乎都已經算是輕傷。

缺胳膊缺腿者比比皆是。

傷員橫七豎八毫無秩序地躺在碎石與泥濘混雜的地面，一隻只趁火打劫的骷髏鳥不斷從天空俯衝而下，襲擊這些作者，仍剩下一分力量的傷者，無助而虛弱的揮動武器，將襲至骷髏鳥驅走，甚至有一部分傷者根本無力作出與前者相同的行爲，只能任由骷髏鳥於他們身上狠狠撕走一大片血肉。

當然，骷髏鳥也並不給太過猖獗，少量傷勢較輕的戰士揮動着武器，不斷奔跑獵殺這些趁火打劫的怪物，只可惜這種戰士數量較少，即使雙腳一直都未停歇過，也無法安全保護到處都是傷者寬闊區域內的每一名重傷同伴。

濃眉一皺。

葉揚飛沉聲下令：“去，將傷者擡至安全區域，至少集中在一片區域，並守護他們不被骷髏鳥趁火打劫！”

“是！”

早就看得雙目噴火的組員，立馬迫不及待執行這一命令。

當葉揚飛走下飛艦時，一隊第五戰區迎接人員才姍姍來遲。

沒等他看清這些迎接者的所有面貌，一個身形已然閃電般衝入他的懷抱，並以雙臂用力抱住他的腰桿。

金靈！

不管來者有多少人，至少衝向他的人，其實在第一時間，葉揚飛已經知道她是金靈了，雖然血污幾近遮蓋了她原本相貌，但再變也不至於讓他認不出。

“我爺爺，我爺爺他……”

開口，根本沒有說出幾個完整的字，金靈已然泣不成聲。

不管性格再怎麼堅強，她現在也幾近崩潰。

“不用說了我都知道。”輕輕拍打其後背，葉揚飛儘量放緩語速柔聲道：“現在，讓我去見見金老爺子吧，既然我來了，他一直肩負的責任也可以卸下了。”

在壓抑的哽咽聲中，葉揚飛最終被帶入一艘破損嚴重的飛艦內。

推門而入。

濃郁血腥味撲面而至。

金洪，曾經一貫表現得強硬與倔強的白軍部大將，此刻卻如一名風燭殘年的老人般，不，甚至比風燭殘年的老人狀況還要糟糕。

右袖管空空，沒有了胳膊存在。

暗紅血漬已然淌於灰黃牀單上一灘。

葉揚飛瞬間停步，心臟似乎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

“都出去吧，葉小子一人留下既可，畢竟前任指揮官與後任指揮官，有些交流必須私密。”

似乎有所感應般，金洪緩緩睜開眼睛，扭頭看向他們後，一如既往的灑脫笑罵下令，只不過聲音嘶啞無比，音量也小得如同蚊蚋。

其他人滿臉黯然與痛楚地離開。

葉揚飛伸手輕輕拍了拍不肯離去的金靈肩膀，衝她使了個眼神。

金靈才最後一個萬分不捨地哽咽走出。

“小子，謝謝你讓我能在孫女面前，保留最後一分作爲爺爺的尊嚴。”艱難擡頭，金洪虛弱苦澀笑罵：“不用否認，儘管你的眼神很隱蔽，但老夫還未到老眼暈花的程度。”

二步併爲一步快速上前，葉揚飛一手穩穩扶住金洪，一手將枕頭墊高，讓他足以斜靠着以最舒服狀態直視自個。

“爲何要這麼說，不管如何，我相信在金靈與金剛心目中，您一直都會是他們心目中最爲崇拜的英雄，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一樣是。”

微笑低沉輕語，儘可能安撫金洪明顯有些異常的情緒。

“哈哈，你小子，什麼時候老夫都墜落到需要一個小輩安慰的份上？不，或許不能如是說，因爲你確實勝了，而且以海域戰場上無比漂亮的一役確定這一勝利，不用忙着解釋，老夫絕不會因此妒嫉，活了一輩子這點容人之量還是有的。”虛弱自嘲笑道，金洪滿臉苦澀，搖手製止葉揚飛插活，笑聲突兀一斂，最終定格爲滿臉悲傷：“老夫無能啊，之所以痛苦，不是因爲失敗，而是因爲我的決定讓三千多名風星年青精銳，於這一役中慘烈死去，甚至連屍骨都不能收回，餘下二千多名精銳，狀態也幾近崩潰，更令老夫痛苦的是，還有兩個倖存者之城中數量龐大的倖存者恐怕會因此失去生命，如果一旦如此，老夫萬死也不能贖其罪！”

兩行渾濁之淚，順着其蒼老臉龐滾下。

一段長時間沉默。

突兀一笑，葉揚飛平靜輕語：“老爺子，不用將一切罪責都向自個身上攬，至少接下來的戰役，一切責任應該換我承擔，您已經做得足夠好，只不過是因爲善良，在一些戰略上出現誤差而已，相信我，啓星城與運城共同存在的這一片陸地，絕不會徹底淪陷。”

僵硬。

“老夫犯了什麼錯？”

片刻後，金洪沉聲反問，蒼老的眼突兀射出一股鋒利無比的光芒。

“按照我得到的全部資料，整個五號戰區剩餘戰力停留的這一片區域，從理論上來說，並不是最佳獵殺地點。”沉默了半晌，葉揚飛一字一頓坦然回答：“而您之所以率隊不願後退半步，究其深層次理由應該只有一點，因爲只有堅守在這裡，才能同時兼顧兩個倖存者之城於理論上的相對安全，不過恕我直言，或許正是因爲這一決定，才讓第五戰區精銳戰力，在此處傷亡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