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住址，已經如老佛爺般端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歐陽夢，看了他一眼輕聲道:“你回來了?”

接着，起身就向自個房間裡走去。

狀態相當詭異。

“等等，歐陽大人!”葉揚飛下意識脫口叫停，撓頭，訕訕笑問:“你是怎麼了?這一次爲什麼不責問我爲何不將全部精力投到鑄金術上，甚至沒問我這一段時間鑄金術到了哪一程度?”

其實當問到一半時，他已經暗暗後悔。

自動詢問這一敏感問題，怎麼看都有點自動作死成份。

“因爲再一次親歷的災難。”停步，歐陽夢呆滯聲音裡多了一分沉重，淡淡迴應:“或許你的選擇纔是正確，鑄金師只能鑄造武器，真正面對如潮似海殘害一個個活生生倖存者的骷髏怪物時，卻只能束手無策。”

一怔。

黑眸旋即骨碌一轉，葉揚飛貌似什麼都沒察覺一般向沙發上一躺，輕聲感慨:“終於回來了，實在是太幸運，在海城戰場上，幸好身着過兩套黑金、紅金輕甲，若不是這兩套輕甲幫我擋下無數傷害且已經破爛得不成模樣，我還真想將它們帶回來當作記念，好歹它們保住了我兩條小命，對了，不知道當時手裡拿着的紅金砍刀是誰做的，要是再結實一些，說不定我還能砍殺超過一倍的骷髏怪物。”

歐陽夢一動不動。

半晌，突兀轉過身來，呆滯而無神的眼睛裡突兀爆發出奇異光彩。

無限生機似乎瞬間重歸身體。

行動敏捷無比，剎那走到葉揚飛身側，伸手，精準拎住他的耳朵，陡然提升音量大聲嬌喝:“對了，我的確忘記問了，去海城這段時間，你的鑄金術是否有所精進，有沒有完成臨別時我所佈置下的任務，給我進房間來，用行動告訴我答案，哼，若是沒達到要求，有你好看!”

臉一綠，葉揚飛幾乎是拎着耳朵被活拽向房間。

唐冰以同情的冰冷眼光目送。

表情似乎在說‘哥哥，解開了別人心結卻將自個給坑了進去，好走，不送’。

眨了眨眼，葉揚飛還以一臉悲壯就義般的表情，似乎在說‘哥要的就是這效果，死就死吧，真心不用送’。

啪!

房門被狠狠關上。

當午飯端上桌面後，葉揚飛才滿眼無神，如夢遊般被歐陽夢放了出來。

歡聲笑語出現在已經久違的房間裡。

不過心有靈犀般，誰也沒提這次骷髏怪物井噴式爆發中，他們究竟面對過什麼。

入夜。

連續鑄造了五把紅金匕首，葉揚飛才被作息一慣相當有規律的歐陽夢放過。

悄然出門。

走入以往一度相聚的酒吧內，果然，小夥伴們早已坐在哪裡，桌面凌亂的酒瓶，以及個個迷離的眼，說明他們已經提前喝了不少。

“來晚了，抱歉，先自罰三杯!”

自然擠入夥伴中間，拿起一瓶酒，葉揚飛豪爽的大聲道歉。

實際上，無論是他還是其他小夥伴根本無需任何人勸酒，全部都是自動端起酒杯往嘴裡灌的模式。

往日熱鬧的酒吧，今天晚上看上去相當冷靜。

前來喝酒的年青異變者數量並不多。

一口一口往嘴裡灌入辛辣酒液，葉揚飛一貫清醒的黑眸逐漸變得迷糊。

事實上與多數小夥伴一樣，今晚他只想好好醉一場。

隨着喝入的酒越來越多，最初表現得慣常沉默的同伴們，嘴巴開始管不住了。

“好多骷髏怪物!老實說，當運城再度被骷髏怪物包圍時，即便這些骷髏怪物都是中低階的怪物，可當我第一次站到離它們最近的防線時，還是忍不住雙腳發抖，心底只有一種扭頭就逃的感覺，哈，我是不是很廢物?”

“不，不是廢物，是人都會畏懼，哈哈，當時我的想法與你差不多，反正到最後，我們不是都沒有逃嗎?”

“爲什麼突然情況就變成了那樣，噩夢，簡直就如噩夢一般，與十一年前災變時的噩夢一模一樣，這些天我每晚做夢，都會夢到當時的場面，然後半夜驚醒淚流滿面。”

“好紅，戰場上的鮮血刺得眼睛真痛。”

“嗚嗚，都是我不好，小桐其實可以不用死，若不是當時我殺紅了眼，已經收到撤離任務，卻一根筋想要再多殺幾隻骷髏怪物，就不會滯後，他若不在後面推我一把，將我推出，他自己就不用陷入骷髏怪物海洋中再也無法離開。”

“如果可以，情願死去的人是我，親眼看着一個又一個熟悉同伴，在怪物的鋒利爪牙下被撕碎，從未如現在一般厭惡過自己的無能爲力。”

“娘蛋，爲什麼那麼多人英勇死去，我們這些活着的人，卻連給他們收屍這種最低願望都不能完成?”

……

沒人前來阻止音量越來越大，甚至有些癲狂的葉揚飛一行人。

不過說到最後，顯然龍傲等人在酒精作用下已經失去清晰表達的能力，大嚷大叫被失控的痛苦哽咽所取代。

醉了。

黑眸看到的一切物體都在搖晃，甚至出現很多重影。

整個世界都在飄動。

葉揚飛突然右手直接高高舉起一瓶滿滿的酒，對着天空，視線中一個個熟悉臉孔在虛無中滑過，那是在海城戰場上死在眼前的同伴，那是在返回運城後再也無法看到的同伴。

瓶口一斜。

如同在與人碰杯。

葉揚飛眯着黑眸，喃喃輕語:“醉過，埋葬!”

說完，將瓶口對準嘴巴一陣狂灌。

世界上總有一種人越醉越清醒。

是的，他就是這種狀態。

醉意濃濃間，眼角閃過一絲晶瑩，從此刻起，他準備將這些熟悉的臉孔全部埋葬，埋葬在記憶深處的某個角落，或許此生只有在臨死前纔會開啓。

否則，在日後肯定還會不斷遇上這種情況的他，會被這些悲傷包圍得徹底崩潰。

他還沒有殺光風星上所有骷髏怪物，所以，絕對不能崩潰。

只能選擇堅強。

醉過，悲傷過，是時候該埋葬這些記憶，重新以最強面貌大步出發!

怔住。

所有擠在一起已經有些東倒西歪的同伴，眼中閃過奇異光芒，不約而同顫抖着舉起不斷溢出酒液的酒杯，大聲高吼:“醉過，哭過，埋葬!”

作爲同樣經歷過殘酷戰場、生死離別的同伴，優秀與智商並不低他太多的同伴，即使醉了，也很快理解了葉揚飛簡單四字裡隱蔽的深深涵義，是以，他們同時舉杯，以他的方式向曾經並肩走過人生一程的逝去同伴最後送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