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翡拎着輕便的小行李包在門外躊躇了一會，慢吞吞地在包裡翻出一串有些生鏽的鑰匙，接連插了四次才把鑰匙插進防盜門的鎖眼裡，麻木的扭動了幾下鑰匙，門才極不情願的被打開。林曉翡輕輕地推開房門又慢慢的關上，家裡非常的安靜，安靜的有些詭異。林曉翡感覺屋裡似乎少了些什麼,他放下行李背對着門環顧四周,之前的一些傢俱都在雖有些顯得土氣但卻也乾淨一塵不染。林曉翡知道這都出於姥姥之手也正因有姥姥在媽媽才得以照顧,自己也纔有了不回家的理由。想到媽媽林曉翡才察覺出剛進來時爲何有種異樣的感覺,照理說這麼安靜的房子裡不可能聽不到一種聲音那就是媽媽的呼吸聲。想到這,林曉翡有種不詳的預感,他一步一步地挪向媽媽的房間。人是個奇怪的動物每當遇到一種猜測的事情時他總會把事情想的很糟糕。這好象是你在餐廳等自己的女朋友來吃飯時,你所點的菜都上桌了，可她卻遲遲不到，那麼你就會猜測，她是不是在路上出車禍了。其實她只不過是在門口停車。當然你所想象的也不一定不會發生。當林曉翡挪到媽媽的臥室門口時，卻沒有勇氣推開那扇緊閉着的門。他怕，他怕面對自己的媽媽，他更怕面對一個已經沒有呼吸的媽媽。掛在牆壁上的石英鐘不緊不慢的晃悠着，彷彿世人的生命與它的行走沒有任何關係，哪怕就算自己多走兩步，人也不會受它的牽連，依舊可以獲得多幾秒的呼吸。林曉翡鼓足勇氣抓住門把一轉，門開了，牀上空空的沒有一個人。

西陽夕下，橘紅色的陽光透過窗簾鋪滿了這一片小天地。窗戶是關好的，但林曉翡還是感覺到有陣陣的寒風吹着自己的後背。他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背後有人。他能感覺到她呼出的氣體，均勻，溫熱。林曉翡不敢回頭，在學校裡經歷了那麼多，恐怖一旦來臨，他知道，那種感覺是無法駕馭的。是誰，會是誰？難道是媽媽，媽媽好了？媽媽喚醒了？不可能，醫生說過，媽媽醒過來的機率很小。就算醒過來也非癡即傻。如果她醒了的話，姥姥一定會好好看護她的，不可能會把她自己放在家裡。那，背後的人會是誰呢。難道媽媽真得已經不在了？是她的鬼魂回來了？林曉翡越想越怕，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心怦怦的跳個不停，淚水像涌泉似的不住地流淌。

林曉翡感覺到呼吸困難，因爲他看到有一雙手在背後向他伸過來，那黑色的影子告訴他那雙手是如此的枯瘦，像虯枝般，彷彿一陣風吹過就能折斷。林曉翡再也承受不了這種非人的虐待，一下子癱坐在地上，任淚水肆意的流淌。小翡，你這是怎麼了。親切溫柔的話語如一股股溫流般注入到這即將硬化的軀體裡。林曉翡猛的擡起頭，原來是姥姥。林曉翡再也壓制不住情感，一下子撲到了姥姥的懷裡。姥姥輕拍着林曉翡的背，老氣橫秋的眼睛裡也落下滾燙淚水。姥姥，我媽媽呢。林曉翡穩定下情緒，從姥姥的懷裡擡起稚嫩的小臉問。姥姥把林曉翡扶起來，轉過身指着一副輪椅說，你看，你媽在這呢。林曉翡順着姥姥的手指看去，媽媽正安靜的坐在輪椅上。我怕一直在家呆着你媽會悶的，所以買了一副輪椅，這樣的話我也可以經常帶她出去活動活動。看看外面的世界，對她甦醒也是有幫助的。林曉翡再次熱淚涌出。其實他和爸爸沒有告訴姥姥真像，他們怕姥姥承受不了打擊，所以扯了一個謊，就說林媽媽是不小心在車上掉下來了，摔到了頭部，暫時是不能說話，要過一兩年的治療才能逐漸好過來。“醫生說過，要多陪你媽媽聊聊天，多帶她去以前經常去的地方看看，這樣對她的康復有很大的幫助，所以我經常帶她去她小時候跟小夥伴一起去的那個公園。雖然說，那個公園已經變了模樣，但我也問過醫生了，醫生說不管那地方變沒變樣，只要是原來的地方，她也會有記憶的。”姥姥一邊幫媽媽按摩一邊說。林曉翡坐在牀邊上拉着媽媽的另一隻手也不停的揉*搓着。他知道，自己欠媽媽的太多，也欠姥姥的太多。既然這次回來了，那就不準備再回學校了。他要留在家裡，幫着姥姥照顧媽媽。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義務。林曉翡嘆口氣，把眼睛轉向窗外，黑暗已經完全吞噬了這座城市。

夜裡，林曉翡睡意正濃，卻被一陣巨響驚醒。他坐起來，擡起手腕看了看還沒來得及摘下的夜光電子手錶，時間顯示12：00。這是個鬼怪妖魔活動最旺盛的一個時間段。剛纔的聲音好像是從媽媽的房間裡傳出來的。難道是姥姥在那屋幫媽媽處理生理上的需求？那也沒必要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啊。難道是姥姥摔了？想到這，林曉翡也故不上什麼，一個箭步衝出臥室朝着媽媽的臥室跑過去。

臥室裡安靜的可怕

，沒有姥姥的身影。媽媽安靜的躺在牀上。呼吸均勻。窗簾隨風晃動着，一切都是這麼的平靜，沒有任何的異樣。怎麼回事？難道是自己在做夢，剛纔的聲響是夢裡的？可是，怎麼會那麼真實呢。算了吧，就當是個夢吧。想着便轉身要走。邁出去的步子又被收回來。既然過來了，就幫媽媽掖掖被子吧。小時候自己睡覺總是不老實，老愛蹬被子，總是媽媽不厭其煩的幫自己蓋上，現在自己也長大了，卻一直沒有幫媽媽掖過被，沒有幫媽媽洗過腳。淚劃過臉頰落下。林曉翡走到媽媽牀邊，輕輕的幫媽媽掖了掖被角，轉身要走。卻感覺不對勁。那種感覺只是一瞬間的，過了那一秒就不見了，他感覺牀上躺着的不是媽媽。更像是一個女巫。林曉翡心中咯噔一下，卻又不解。他緩緩的將臉貼過去。

啊，牀上躺的果然不是媽媽，那是一具枯瘦如柴的乾屍。它睜圓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林曉翡看，或許從林曉翡進來的那一刻它就一直在盯着看，只是林曉翡沒有注意。它的瞳孔一直在放大，無極限的放大，散發着幽綠色的光。林曉翡嚇壞了，連跑都忘了。彷彿過了一個世紀的時間，林曉翡才反應過來。可惜他反應的太慢了，那具乾屍已經開始緩慢的行動起來了，她僵硬的軀體一點一點的坐起來，然後扭動了幾下脖子，最後把臉轉向了林曉翡，它那乾癟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那個嘴角，林曉翡看見了，清清楚楚的看見了，那個嘴角衝着他微笑。

“你，你想幹什麼？”林曉翡語無倫次地說，他是真得被嚇壞了，就算在學校裡見過的也不過是已經死掉的人，死掉的人不可能再活過來嚇人，但是，面前的這具乾屍卻真真實實的活過來了，它還衝着自己笑，那笑，好勉強好恐怖。

“小翡，別怕，是媽媽，媽媽想你了，所以想回來看看你。”那具乾屍開始講話，只是，這聲音不是從它的口中發出來的，倒向是從自己的身後傳過來的。

林曉翡一驚，轉身看向身後。

身後站着的果然是媽媽，那慈詳的面孔，那充滿愛的眼神，讓林曉翡心裡傷痛不已。媽媽還是那麼的年輕，就好像從來沒有昏迷過。

“媽媽。”林曉翡淚如泉涌，他已經完全忘記了那張牀上躺着的乾屍，他也已經顧不了那具乾屍了，是親情讓他有了忘記一切的勇氣。

可惜林媽媽沒有回答他，只是苦笑了一聲，那笑聲裡讓人感覺有點冷，還有點害怕。

林曉翡一愣，他擦乾淚水，林媽媽已經要轉身出去了，林曉翡伸手想要抓住她，可惜，林曉翡的手穿過了媽媽的身體，卻沒有碰觸的感覺，媽媽就好像是一團空氣，輕飄飄地從臥室的門上穿了過去。看到這一幕，林曉翡才如夢初醒，他知道了媽媽已經死了，剛纔看見的只是媽媽的靈魂，可是，媽媽爲何這般狠心，連一句話都不跟自己說就這麼唐突的回去了。

“媽媽不是狠心，沒有辦法，我已經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再怎麼變也不可能變成剛纔你看到的那個模樣。”幽幽地聲音從背後傳來，是那具乾屍在說話。

林曉翡有些崩潰了，他害怕那具乾屍，他不想看見那具乾屍，他不敢面對那具乾屍。

“怎麼了，曉翡，我是媽媽啊，難道你認不出來了？過來，讓媽看看你。”那具乾屍又在說話，或許它真得就是林曉翡的媽媽，要不然說話的語氣中怎麼會夾雜着關心呢？還有它想要觸摸林曉翡的迫切心情。

林曉翡不知道它到底有沒有摸到自己，反正在自己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姥姥趴在牀邊上也睡了過去，看來昨天晚上姥姥一直是陪着自己的。林曉翡憐惜的從被窩裡悄悄的鑽出來，他不想驚醒姥姥，他想要把被子蓋到姥姥的身上。可惜自己的動靜還是把姥姥驚醒了。姥姥惺鬆的眼裡寫滿了疲憊，可是那句話語還是如此的溫馨。

“你醒了，昨天晚上是不是做惡夢了，大喊大叫的，真是把我嚇壞了。”

“沒有啊，我沒有做惡夢。”

“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怕我擔心，其實我知道，你是想你媽媽了，所以纔會做夢的，昨天晚上你哭的那麼兇，嘴裡還喊着媽媽，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想你媽媽了。”

林曉翡沒有再解釋什麼，他看到姥姥的眼睛裡噙滿了淚水，那慈祥的臉上也盡是些滄桑。林曉翡感覺對不起姥姥，可是，昨天明明是在媽媽的房間裡看到了鬼怪，怎麼會變成姥姥口中的做惡夢了呢？昨天夜裡自己是哭了，可是沒有那麼的悲傷啊，也沒有弄出那麼大的動靜啊？這到底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還是夢境呢？

對於這種事情，林曉翡也沉穩了不少，不管怎麼

說在學校裡經歷了這麼多，也讓他對死有了另一種意義上的看待，就算昨天晚上的事情是真實的發生過也無所謂，從媽媽被告知甦醒過來的機率偏低時，林曉翡就沒想過要好好的生活，他也想過死，只是當時對死還是有所敬畏，只是想了想沒有真去死。而現在，他感覺是報應來了，要不是他，媽媽不會變成這個樣子，要不是他，別的人也不會受到傷害。他挺恨自己的，爲什麼別人的生活總是那麼的美好，生活一到自己身上就成了事故呢？

他安慰了一下姥姥，別再說別的，姥姥也沒有再問他什麼，姥姥心裡也是明白，不過這個明白是姥姥一廂情願的明白，她以爲她懂林曉翡的心，畢竟林曉翡還是個孩子，需要母親的關愛，但是他母親現在卻甦醒不過來了，根本滿足不了他心裡渴望的母愛，然而，她卻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

白天的時間總是那麼輕易的被遺失，這一天林曉翡都沒有再做什麼事情，不是他不想去做，只是，面對媽媽的時候他總是過不了心裡的那個坎，他有愧，要不是因爲“死”，他絕對不會回到這個家。要不是因爲還有姥姥在，他也絕對不怕“死”。哪怕那具乾屍真得把自己給吃了也無所謂，大不了下輩子能做個好人。

姥姥在廚房裡做飯，林曉翡閒的無聊就跑到客廳裡看電視，電視裡永遠都是重複着那些枯燥的節目。林曉翡沒有心看電視，他的眼睛總時不時的瞟向媽媽的臥室，他總感覺媽媽的臥室裡面有動靜，那聲音就像是在召喚自己進去。

林曉翡努力的穩住心神，可是心還是不安的劇烈跳動，他沒有好奇到跑過去看裡面的情況，他怕再看到昨天晚上的那個場景。

“小翡，你過來幫我把湯端過去。”林曉翡心裡徒然一驚，全身心的真在注視着媽媽的臥室，沒想到姥姥的聲音會突然傳過來。“來了，馬上過來。”

林曉翡起身去廚房，可是眼睛還是不願離開媽媽的臥室，他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麼聲音，是不是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個人還在裡面。

“啊！”林曉翡發出的慘叫聲，讓人聽得心口發顫。想必林曉翡再也不願在這個家裡待上一時半會的了，因爲他看到了如此真實如此可怕的事情，姥姥居然用刀在切自己的手指，一片一片，還不時拿起一小截塞進嘴裡，就像小時候的自己在偷吃糖一樣，那滿嘴的鮮血，那邪惡的眼神，還有那令人恐懼的笑聲。

劉燁只聽到林曉翡講到這兒，因爲林曉翡所有的勇氣已經用完了，他的淚告訴劉燁，他已經沒有繼續講下去的力氣了。劉燁聽他說了這麼多，也感覺有些匪夷所思，這些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再說了，即使發生了，林曉翡又是怎麼離開的，又是怎麼來到學校的呢？

林曉翡抹了抹淚，站起身來，輕輕地說：“劉燁，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說的話，不過，我還是要奉勸你一句，在這所學校裡，最好誰都別信，有些人不值得你信，有些人不需要你信，今天我之所以能再站在這裡，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爲你曾經幫過我，在我的心裡，只有一個朋友，那就是你，你是真心對我的，我都明白，所以我這次纔過來告訴你這些事情的，目的就是希望你能永遠記得，我就算離開，也不忘了告訴你一聲。”

“離開？你要去哪裡？”

“去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這樣的話，就不會再有恐懼和危險。”林曉翡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裡充滿了憧憬，彷彿他的眼前呈現出了仙境一般。

“曉翡，你不要做傻事啊，你要相信我，你一定是出現幻覺了，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這又能怎麼樣呢，既然已經選擇離開了，就沒有必要再去理會它是現實還是幻像了。”說着，林曉翡就往宿舍外面走，劉燁不放心林曉翡一個人離開，他慌忙伸手去拉林曉翡的胳膊，嘴裡還不望問一句：“你這是要去哪？”

同樣的事情又一次發生在了劉燁身上，他沒有想到自己觸摸到林曉翡的時候會是這麼的荒誕，是的，荒誕！他根本抓不住林曉翡，因爲林曉翡是一團可以看得到形體的空氣，劉燁的手在半空中繞了一個圈又回來了。

“劉燁，不要害怕，我不是故意來嚇你的，我只是來跟你道別，請你原諒我的無心，我走了，再見。”

青春的年華，永遠逝不去的面貌，這個讓人心疼的孩子，怎麼可能會在這個季節裡失去生命，劉燁不相信這是真得，可是，這是多麼的真實，又是多麼的熟悉。前一次，就是張超那一次，張超死了，自己也同樣出現過這樣的幻覺，不知道自己這次的幻覺是不是預示着林曉翡也確實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