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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色黎明 - 227章 解放戰爭十二字體大小: A+
     

    莫道前路無知己 227章 解放戰爭(十二)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所以內行是指在相關行業有一定建樹的人物,外行則是指參與過相關行業的人物。那些根本沒有參與過相關行業的人,那是即看不懂門道,更看不懂熱鬧。

    在政治軍事上,段祺瑞是內行,只用一看他就能知道門道在哪裡。人民黨要求對北洋軍進行整編這等過於直白的問題根本不用提。人民黨要求接管進入新疆等地的道路,道路一旦通暢,人民黨隨時都能收拾北洋軍。如果接受了人民黨的建議,與投降基本沒有區別。

    “幾道先生,你提出這條件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段祺瑞好不容易找出了一個比較合適當下局面的措辭來。

    嚴復笑着搖搖頭,“芝泉老弟,我若是真的小看你,那大可給你封官許願,背地裡弄一番手段出來。我們人民黨雖然決不允許在黨內搞這些東西,可不等於我們自己不懂用這些手段。芝泉老弟你是個聰明人,這又何必呢?”

    “那人民黨到底想把我怎麼樣?”段祺瑞倒是能夠理解嚴復的話,背地裡面捅刀子的手段多得很,不過越是想背地裡捅刀子,表面上就要掩飾的越好。

    嚴復答道:“我們現在不想把你怎麼樣,我們現在只想解決收復舊土的問題。在這過程中,你要選擇什麼樣的道路那是你的事情。你現在就可以拒絕我們,那我們就走內蒙,走外蒙。不過是多流血多流汗的事情。等那時候我們再回頭說你的事情,那就是另外一碼事了。”

    段祺瑞微微搖搖頭,“幾道先生,你說來說去,還是要我們投降。”

    “芝泉老弟,收復舊土是整個中國的事情,你要不要向我們投降,那是你的事情。這兩件事本來就不是一碼事,你爲何要混爲一談呢?”嚴復對段祺瑞提出了疑問。

    站在國家的高度上,嚴復的話給了段祺瑞極大的壓力。陳克威脅段祺瑞,要讓段祺瑞成爲“石敬瑭第二”,段祺瑞原本就當了個笑話,隨着談話不斷深入,段祺瑞越來越覺得陳克的威脅真的不能當個笑話來看。

    現在的事實是段祺瑞絕對不可能打贏人民黨,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人民黨收復舊土的時候給人民黨添點麻煩。人民黨已經態度鮮明的表示,絕對不會對此沒有任何報復。當然,段祺瑞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乖乖投降,然後徹底退出歷史舞臺。可段祺瑞今年不過53歲,對一個從政的大人物來說,正是黃金年齡。讓他乖乖退出歷史舞臺,段祺瑞覺得還不如死了更好。

    種種糾葛,都讓段祺瑞無法決定自己到底該怎麼辦。最後他與嚴復約定第二天繼續談判後,先送嚴復住下。段祺瑞就找到了王士珍。“老哥,人民黨這是一定要消滅我們北洋的路數。卻不知道您有什麼建議。”

    王士珍坦然答道:“我覺得降了吧。”

    “什麼?!”段祺瑞登時激動起來,“就這麼降了?”

    王士珍早就知道段祺瑞會有這等反應,他皺着眉對段祺瑞說道:“芝泉,我知道你很看重哥哥我。不過你每次都是局面不可收拾的時候請哥哥我出面幫你解決事情。只要局面好轉起來,你說你什麼時候聽過哥哥我的話?”

    段祺瑞知道王士珍沒說錯,其實不僅是段祺瑞,所有北洋諸將對王士珍都是如此。段祺瑞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老哥,你是不是生氣了?”

    王士珍笑道:“我不生氣,你們都是這個樣子。我氣什麼呢?芝泉,大夥都覺得我很能幹,很聰明。我卻從來不這麼想,若是論能幹,論聰明,芝泉你們比我強出去太多。”

    段祺瑞也不知道王士珍這話是稱讚還是嘲諷,他有些喏喏的說道:“老哥,你還是直說好了。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打這個啞謎做什麼。”

    王士珍也沒準備客氣,他說道:“你還有大夥都是想要那個結果,你們只是想要那個結果,於是就想方設法往那個結果奔。袁公在世的時候定下的練兵法子,你們這些人都是出了大力的。什麼偶語者殺,違令者殺。想這些法子是你們的能耐。不過我想問一句,若是沒有每月定時發的軍餉,單憑你們的那些法子,北洋新軍能練出來麼?”

    爲了軍餉的事情,段祺瑞腸子都快愁斷了。聽王士珍這麼一問,他乾脆什麼都不說。

    王士珍不管段祺瑞說不說話,他繼續說道:“芝泉你還記得榮祿二十年前第二次到小站閱兵的事情麼?”

    段祺瑞微微點頭,1898年二月,榮祿再次到小站檢閱,路過海河,河面不寬,尚有冰凍。王士珍用特製的帆布做橋,搭於冰上。榮祿的步兵、騎兵、炮兵從橋上通過,行如坦途。這種帆布橋稍加整理後即爲小舟,可供遊渡,若拆卸摺疊,極易收藏攜帶,榮祿看後更爲高興。等到檢閱完畢回去再過海河時,王士珍仍爲他架設帆布橋,榮祿擔心天已漸暖,冰河解凍,存有危險。王士珍稟告說:“不用擔心,三天後冰凍方解。”後果然如此。榮祿深服王士珍料事精確。

    王士珍冷笑道:“榮祿以爲我了事如神,其實海河每次結冰我都命人記錄,一般都是何時結冰,冰有多厚,何時解凍。我又不會掐算,哪裡有什麼料事如神的能耐。看多了,記多了,在冰上走多了,掉水裡次數掉多了,水喝多了,不想再喝了,於是不能不學看怎麼不掉水裡。我知道你們平日裡說我喜歡到處走走,看着悠閒的很。我那裡是悠閒,若是不能把事情看到,學到,到用的的時候定然是兩眼一抹黑!”

    段祺瑞也不是傻瓜,聽了王士珍這麼一說,他已經暗暗感覺到王士珍所說的其實與段祺瑞平日遇到的問題頗爲相似。

    王士珍繼續說道:“你們這些人想的是什麼?想的就是平日裡不用走,不用看,頂多隨便走幾步。或者認幾個字之後隨便讀幾本書,然後人家一問你們,你們就能立刻說出啥時候結冰,啥時候解凍。我和你們不同的就是這點,榮祿問我,也是這麼幹。榮祿不問我,我還是這麼幹。若是依了我的心思,我一點都不想讓榮祿問我。那淨是麻煩事。”

    段祺瑞突然明白平日裡找王士珍辦事,看到王士珍總是那種神色冷靜的“仙風道骨”,答應事情之後辦事時的“從容鎮定”。王士珍被稱爲北洋之龍就是因爲他做事那種“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感覺。沒想到聽王士珍吐露心裡話,竟然完全不是如此。

    臉皮微紅,段祺瑞有些喏喏的說道:“老哥,你是說我辦事不講規矩,太急功近利麼?”

    “不!我是說你們太好事!我是說芝泉你就是個好事之徒。”王士珍極爲少見的近乎發怒了。

    被王士珍這麼猛烈抨擊,段祺瑞說話都有點結巴了,“老哥……你何來此言?”

    王士珍坦然說道:“當年袁公當着大清的臣子,卻想着更上層樓,要推翻大清。我就極爲反對。不過那時候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袁公不動手,別人就要動手,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袁公當了大總統之後,自己該做的事情卻沒做好。我們不要說人民黨奸詐狡猾,包藏禍心。咱們什麼時候沒想着滅了人民黨?而人民黨致力民生,兵強馬壯,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他們掙到的那無數的錢,哪一項不是他們一點點幹出來的?打德國,打日本,難道是德國和日本故意輸給人民黨的麼?袁公自己不圖努力辦好自己的事情,卻想着藉由外國的幫助,從外國借了大筆的前用來與人民黨打仗,這不就是不務正業麼?”

    段祺瑞從來沒聽王士珍如此猛烈的抨擊過袁世凱,整個人都愣住了。

    王士珍繼續說道:“你帶着兄弟們到了西北,若是努力整頓民生,現在也大有可爲。我也聽說徐樹錚的事情了,他致力收復外蒙,所以降了人民黨之後人民黨也對他委以重任。若是你能早日努力,先收復了外蒙。此時人民黨只怕早就與你商談和談之事了。你身爲對國家有大功之人,人民黨也不敢不敬你。”

    對王士珍提出的關於收復外蒙的假設,自打徐樹錚投靠了人民黨之後,段祺瑞也是多次想起。每每想起的時候都忍不住扼腕嘆息,深深後悔自己爲什麼不早些動手。人民黨兩年多沒有對北洋動兵,段祺瑞其實有充足的時間。聽王士珍罵完之後,段祺瑞良久後才說道:“老哥,那這與我好事有何關係?”

    這下王士珍徹底失望了,他其實不想說的這麼直白,然而即便說的這麼直白,段祺瑞依舊沒有理解到問題在哪裡,這不能讓王士珍感到一種絕望。他長嘆一口氣,“芝泉,何謂好事,就是不考慮自己的本份之事,淨想着本分之外的事情。神器本無主,有德有力者居之……”

    這下段祺瑞覺得王士珍這未免太看不起自己,他也變了臉色,“老哥,你這是說我無德無才麼?”

    “我若是說你有德有才你就有德有才的話,我當然可以說你有德有才!可現在這局面,你讓我我怎麼說你呢?”王士珍也是針鋒相對毫不相讓。

    段祺瑞幾乎給氣糊塗了,他幾乎是下意識的說道:“不就是我敗給人民黨了麼?”

    王士珍氣的臉發白,“人民黨十三年前在安徽的時候才幾個人?十年前我們攻打人民黨,敗給他們那次,他們就已經多少人了?你帶了多少人到西北,到西北之後已經幾年了?人民黨都沒有出全力就把你打成這樣。你還想說什麼?”

    被這樣一通搶白,段祺瑞已經羞憤的說不出話來。

    王士珍其實是個重感情的人,平素裡北洋的老兄弟們找到王士珍門上求他辦事,只要不是沒事找事,王士珍都會斟酌考慮一番。哪怕是這幫戳事精們自己先戳的漏子,但是事情逼到這幫傢伙頭上,讓這幫傢伙們走投無路的時候,王士珍還是忍不住能幫一把就去幫一把。可這次他真的夠了。人民黨爲了國家利益奮力拼搏的當下,段祺瑞還是滿腦子自己的小九九,話裡話外還是想給自己撈足最大的好處,王士珍實在不想給段祺瑞再擦屁股。

    “芝泉,什麼叫好事。那就是放着自己的路不走,非得走別人的路。只要邁出這一步,後面出事只有早出晚出的分別,絕沒有不出事的道理。現在人民黨劃下道來,要怎麼走你自己看着辦好了。”

    聽出王士珍這話裡是要徹底放棄,段祺瑞也有些心慌。此時他正是走投無路的時候,無論再怎麼不高興,段祺瑞也不能接受與王士珍恩斷義絕。他連忙起身說道:“老哥,你莫生氣。兄弟我只是覺得現在還好,若是人民黨在北方打完,立刻翻臉不認人怎麼辦?”

    “你要和人民黨走一條道,那你怕什麼人民黨翻臉?”王士珍問。

    “人民黨什麼時候和我們北洋出身的人一條道了?”段祺瑞仍然試圖爲自己的行動狡辯。

    “嚴復是不是北洋的人?蒲觀水是不是北洋的人?尚遠是不是北洋一派出身?徐電、秦佟仁,他們哪個不是北洋出身的?就算你覺得他們不是,難道徐樹錚還不是北洋出身的?你自己不想和人民黨走一條道,那就別說任何和你不一條心。”王士珍說完就站起身,“芝泉,我今天困了,你先回去吧。”

    “老哥……”段祺瑞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王士珍揹着手轉過身去。雙拳緊握的站在王士珍背後,段祺瑞心裡掙扎了好一陣子,最終才轉身離去。

    等段祺瑞走後,王士珍卻還是站在那裡半晌未動。他發現自己內心深處還是不想對段祺瑞置之不理。不過平素在國內形勢上總是能把握先機的人民黨這次對外戰爭卻顯得沒有那麼敏銳。既然戰略上已經慢了,那就只能在其他環節上把時間給找回來。

    段祺瑞現在猶疑不決,頗有待價而沽的味道。可人民黨此時心急如焚,根本不會給段祺瑞太多機會。王士珍幾乎可以肯定,如果嚴復此次沒有能夠勸說段祺瑞成功。只要嚴復回到人民黨集結兵力的陝縣,他們就會立刻對段祺瑞發起進攻。那時候纔是真正的山窮水盡。

    所以即便不能讓段祺瑞理解自己的苦心,王士珍認爲還是得逼迫段祺瑞儘快做出決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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