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住的是一個帶了三個房間的套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陳小練把自己重重丟在了牀上，用枕頭矇住了腦袋。

他現在的心很亂。

從在副本之中，聽到白起這個名字的時候，陳小練的心就一直很亂。

雖然當時陳小練什麼都沒有說，就連臉上的表情與眼神都掩飾得天衣無縫，沒有讓那兩個老怪物看出半點端倪來，但心裡卻似乎被攪翻了一鍋粥一般。

那兩個老怪物讓自己從回收站裡將白起帶回來，也就意味着，他們並不知道現在的白起早已迴歸了這個世界，又變成了秦皇陵副本的BOSS，現在成爲了陳小練的戰寵。

但他們的話中所透露出來的訊息可以清楚地說明，他們是知道白起已經死了的！

那麼，一定有一個人在那之前，使用過生命讚歌樂譜，將白起成功地帶回了這個世界！

如果說在聽到白起這個名字之前，能夠復活喬喬這件事對陳小練而言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的話，那麼現在，它已經真真切切地擺在了眼前，只要努力地伸出手去觸碰，就能夠成功。

可同時，陳小練也在害怕。

白起的確被成功地從回收站中帶了回來，但陳小練在秦皇陵副本中所見到的白起，卻是一個完全沒有自己的意識，只知道按照本能行動的軀殼而已。

就算是在被陳小練收爲了戰寵之後，白起也只會機械地按照命令去戰鬥，靠着吸取生氣與死氣，才能慢慢回覆神智，但這過程也不知道還需要多久。

有白起這個前例作爲參照，陳小練有信心自己能夠將喬喬從回收站中帶出來，但……如果帶出來的喬喬，也是和白起一樣的沒有自己意識的傀儡……

那這樣的復活，真的還有意義麼？

沒有了那些曾經與自己一次次並肩作戰的記憶，沒有了兩人之間刻骨銘心的記憶……

如果單單只是一個擁有喬喬身體的陌生女孩子，卻不記得以前曾經經歷過的一切事情，甚至連一點自我的意識都沒有……這樣的喬喬……

還是喬喬麼！

陳小練越想越煩，乾脆跳下牀，打開了冰箱。

這種高檔酒店的客房中，冰箱裡都會存放着酒水飲料和一些零食之類。陳小練將所有的啤酒都拎了出來，放在牀頭櫃上，直接用牙齒咬開瓶蓋，一口一瓶地盡數灌了下去，卻仍舊打發不掉心中的煩悶。

陳小練原本的酒量並不太好，但自從成爲了漏洞者之後，強化過的身體素質讓他就連買醉也比原來要難上了許多。

沒過多久，冰箱裡的啤酒就被喝了個精光。陳小練猶豫了一下，正要拿起牀頭電話叫客房服務送點酒上來，門卻響了。

敲門聲只響了兩聲，陳小練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已被自行推開。

秀秀站在門口，擡眼看了看陳小練，目光掃過牀邊的啤酒瓶，面色平靜地走到牀邊，蹲下身低頭數了起來。

“一，二，三……八瓶。”秀秀擡起頭，面色仍舊是平靜如水：“小臉歐巴，你喝了不少呢。”

“秀秀……”陳小練有些尷尬。

自從從零城回來之後，秀秀就始終保持着第二人格的狀態。

冷靜，淡漠，沉默。

每次面對着這樣的秀秀時，陳小練都會有種說不出的彆扭和尷尬。

“心裡不開心的時候，喝酒就能夠解決問題麼？”秀秀從地上撿起一個空啤酒瓶，提在自己面前上下打量着：“真是羨慕大人呢，能夠有那麼簡單的解決方式。”

“……並不是這樣。”陳小練苦笑搖頭：“喝酒從來都解決不了煩心事。只不過是……能讓人暫時拋開而已。該存在的煩心事，永遠都會存在……”

“是這樣啊……”秀秀看了半天陳小練，點了點頭：“不過……就算只是暫時拋開，也算是不錯了。可惜，你不會同意我喝酒的，對吧，小臉歐巴。”

“秀秀你的……煩心事是什麼？”陳小練試探着問道。

他知道，眼前的這個秀秀，並不是他最初接觸到的，那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秀秀。

在秀秀的體內，一直潛藏着一個第二人格。

並且，是極度黑化，極度陰暗的第二人格。

“有很多事情，說出來不但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會帶來更多新的問題呢，你明白麼，小臉歐巴？”秀秀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個許久未曾出現的微笑：“所以，還是讓我自己來解決的好。”

“你自己……來解決？”陳小練皺了皺眉頭。

“不說這個了。”秀秀歪了一下腦袋：“小臉歐巴，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陳小練深呼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這一次，如果運氣好的話，你應該能夠把喬喬姐帶回來吧。那麼……要是有一天，喬喬姐決定殺了我的話，你會……怎麼選擇？”

“你……在說什麼！秀秀！”陳小練心中駭然，緊緊盯着秀秀的臉。

儘管知道面前的秀秀是第二人格的狀態，但方纔這一番話，仍舊讓陳小練嚇了一大跳。

“回答我，小臉歐巴，我知道你聽得很清楚了，不需要我再重複了吧。”秀秀蹲下身將地上的啤酒瓶一個個撿起來整齊地排列好，擡起頭看着陳小練：“你，會怎麼選擇？”

陳小練深吸一口氣，沉默了片刻，點點頭：“我知道，秀秀，現在我面前的你，不是以前那個小女孩了。所以，我不會質疑，也不會逼問你原因。如果你只是想要一個答案的話……我可以回答你。”

“無論喬喬會出於什麼樣的理由想要殺了你，我，陳小練，都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這是我的承諾！”

“是這樣麼……”秀秀站起身來，雖然只有十歲的她身形還嬌小得很，但站在坐在牀上的陳小練面前，卻仍舊是略微高出了小半個頭。

秀秀伸出手，輕輕撫摸在陳小練的臉上，一雙深邃的黑漆眸子輕輕眨動了兩下，再一次綻放出了莫名的微笑。

“謝謝你，小臉哥哥。我相信你的承諾。”

秀秀轉過身，輕巧地向着房門走去，走到房間門口時，才轉過身，衝着陳小練揮了揮手：“那麼，好好休息吧。我等着你把喬喬姐帶回來呢。對了——”

秀秀指了指牆角，被她整理得整整齊齊的空啤酒瓶：“既然知道喝酒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那就……還是少喝點酒吧。”

秀秀輕巧地轉身，帶上了門，房間裡再度只剩下了陳小練一人。

陳小練伸出手，按在放在秀秀的手撫摸過的面頰上，輕輕嘆了口氣。

觸手處，一片冰涼，直到現在也未曾消散。

……

第二天，在套房的客廳裡，陳小練與羅迪兩人相對而坐，面前的茶几上擺放着那張生命讚歌樂譜。

不知道爲什麼，秀秀沒有從房間裡出來。

“昨晚……沒睡好？”羅迪看着陳小練臉上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笑了笑：“你不是早早就說要休息的麼？難道是……因爲急不可耐要見到喬喬，所以才睡不着的？”

“反正馬上你要殺了我，之前睡不睡的，又有什麼關係？”陳小練淡淡一笑：“之前那句話，放在這裡倒是再應景不過了——生前何須久睡？死後終要長眠。我想，到了那個世界的時候，應該不會有‘困’這個概念了吧。”

“雖然知道要這麼做，雖然知道你終究還是能活過來，但是聽你親口說出讓我殺了你這件事，還是讓我……有些彆扭啊。”羅迪皺着眉頭，在沙發上挪動了一下身體：“這恐怕會成爲我一輩子的心理陰影，你知道麼！”

“少廢話。冷卻時間就快要到了，一分鐘都別耽誤，明白了麼？”陳小練白了一眼羅迪：“快把我的名字寫上！”

羅迪嘿嘿一笑，在羊皮紙上寫上了陳小練的名字。

陳小練三個字的字跡剛剛落下，便散發出一道淡淡的金光，彷彿失去了實質，而是在羊皮紙上輕輕浮動着，有如VR投影一般。但真正伸手去觸碰時，卻又什麼也觸摸不到。

“寄存的有效時間是240小時，而在我死後的100小時，我就會被系統自動送入回收站。也就是說，我有140小時的時間在‘那個世界’裡去找到喬喬，再把她帶回來，這應該夠用了。”

在名字被寫上了之後，同樣的金光也繚繞在了陳小練的身上，只是微微打了個轉，陳小練便覺得身體微微一沉，舉手投足都微微有了些不靈便。這是生命讚歌樂譜的效果生效的副作用——因爲本體已經被寄存，而現在的身體已經被替換成了傀儡，所以戰鬥力也下降到了原本的九成。

“140個小時……也就是五天多一點。這真的夠用麼？”羅迪皺了皺眉頭：“道具的系統說明裡說了，每100點就可以換上一個小時的寄存時間。我身上還有些點數，我看不如……”

“不。”陳小練堅決地搖了搖頭：“超過了首次有效時間之後，繼續保持寄存的代價太高了。你必須在240小時之後立刻將我復活。你身上那些點數，也維持不了多久生命讚歌樂譜的寄存。”

羅迪還想再說什麼，被陳小練堅定地否決：“行了，不用再多說了。如果五天多的時間不夠的話，再多幾十個小時也沒什麼意義。現在，抓緊時間動手吧。別忘了我的名字已經寫上了生命讚歌樂譜，每耽誤一分鐘的時間，我在回收站裡可以待的時間也就少了一分鐘。”

“好吧……”羅迪知道緩急輕重，乾脆地點了點頭，從儲物裝備裡取出了一把0.5英寸口徑的沙漠之鷹來。

陳小練現在已經擁有了接近S級的實力，如果是正面相鬥，羅迪即便使用了機甲，對上陳小練也幾乎沒有什麼勝算。但如今陳小練既然是爲了求死，自然不會使用任何力量，身上也沒有穿着任何防護裝備。一柄抵近發射的沙漠之鷹，已經足夠取走陳小練的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