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九州最後的一片淨土，完全沒有了淨土的模樣，只因爲，在這裡有九州人傑守護，形成了唯一不受到魔騷擾的地方。

破敗塌陷的房屋，被掀翻的道路，甚至能看到鮮血流淌過的痕跡，曾經的大秦淨土，九州最繁盛的土壤，如今變成了這幅模樣，讓人心酸。

“仙魔鬼佛衆生前，王侯將相創景年，龍鳳起舞人磨劍，一月擎起一重天……”九州童謠飄渺而來，在蘇杭耳畔響起，這裡有很多凡人，諾大的土地裡足有上萬人，卻並不顯得多有人氣，雖然熙熙攘攘，但也讓人感到悲哀。

原本的九州，可是有億萬生靈的啊！

“喵。”一隻小貓在黑暗裡掠過，見到誰都具有敵意，它身上的毛髮乾枯粗糙，一點也不具有光澤，野獸與凡人共聚在這裡，但卻沒有一點生氣。

“吼”

一隻老虎仰天長嘯，虎目渾濁，嘯聲很嘶啞，如泣如訴。

在一處廢墟上，蘇杭撐開界源將沿路走來所救下的凡人放出來了，金翅大鵬身受重傷，眼裡閃爍着淚花，沒有掉下來，他看着四周，近乎顫抖，自語道：“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回來……”雖是說出這樣的話，可他卻並沒有多少欣喜，相反看到這裡的情況更加的悲哀了，原本銳利如刀的鷹眼也暗淡下來。

“傷得好重。”元方皺眉。

“我本來就該死的。”金翅大鵬沒有活着的慾望了，眼神灰敗，遭受到了有史以來最重大的打擊，妖月宮覆滅，妖族傳承就此中斷，這個九州最久遠的傳承都消失了，他將自己當做罪人，不想再活了。

“你還有這衆生呢。”蘇杭道：“你有更重要的任務，一定要活着！”

聽到衆生這兩個字，金翅大鵬灰敗的眼睛裡閃爍出一點亮光。

“老爺爺，你別走。”一個小孩子走過來拽着金翅大鵬的胳膊，使勁的搖，由於他滿臉都是污泥，衣服殘破不堪，像是乞丐，連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來，可他很傷心，對一隻妖獸有親人般的感情，大眼睛蓄着淚水，流淌在臉頰上。

金翅大鵬露出慈祥的神態，摸了摸小孩子的腦袋，安慰道：“不會的。”

“能救下他嗎？”蘇杭問元方道。

“能。”遠方皺眉：“只是缺少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蘇杭問道。

“一樣能再生的東西，如今這九州，麒仙不見，所有的藥草近乎都用光了，我需要能爲半仙再生筋骨的東西，他的界源都殘破了，將要崩塌，不能自主再生。”元方道。

“這麼嚴重……”蘇杭雖然知道金翅大鵬傷得很重，卻想不到連元方都沒有辦法，要一樣能爲半仙再生的東西，這種神物，就算是九州還如往常那樣，都是可遇而不可求，如今，藥草幾乎都用盡了，上哪裡找？

“也不是沒有一線生機，我曾到過寧州，見那裡雪山山勢奇特，具有昇仙之相，應當孕育有冰蓮，只是當時我沒有駐足，且連半仙都達不到，就算找到了冰蓮也捉不住。”遠方道出了生的希望。

“但我也不敢肯定到底有沒有，如果有的話，一定是通靈的，很難捕捉。”元方又道。

“看看就知道了，我去把它找回來。”蘇杭覺得九州最有希望在最短時間內成仙的就是這隻金翅大鵬，有必要爲他爭奪一線生機。

“何必如此呢……”金翅大鵬開口了：“如果真有的話，留給你們這些人傑比給我一個糟老頭子好得多，你們纔是九州的希望啊。”

“我說了你有更重要的任務，你不僅僅是九州的希望，更是仙界的希望。”蘇杭皺眉，用不容拒絕的語氣道。

“這……牽扯到了仙界了？到底怎麼回事？”姬觴動容，他知曉蘇杭走進了仙的世界，可所有人，都對那片世界一無所知。

“很難說清，日後再給你們解釋。”如今，當務之急不是仙界的事情，是這尊老半仙，他是蘇杭所見過的半仙中最年輕的，相比起其他人，有最大的可能在五十年間成就仙位。

“小狐狸呢？”蘇杭問道。

“就知道你放不下她。”姬觴笑道：“在那裡。”他指着淨土深處道。

“嗯，將這些凡人安頓下來吧。”蘇杭說着，就離開了，蔣曉軍目光閃爍，盯着自己的師父，同樣跟了上去。

蘇杭走的不是很快，蔣曉軍不緊不慢的跟着，不發一言，只是盯着自己這個師父的後腦勺。

“小子，你可比你這師父強多了。”蘇杭見蔣曉軍跟來，沒有回頭，說道：“黃泉如何了？”

“黃泉崩塌了，迷失谷顯露在淨土墳最深處，成了禁地。”蔣曉軍說起這些，聲音有些顫抖，蘇杭隱隱覺得不妙，又問道：“那些地球人呢？”

“都……都死了，我只帶着不到五十人逃出來。”蔣曉軍的聲音顫抖的更厲害了，道：“那裡……就算是惡魔都不敢進去，被罪孽汪洋裡的怪物佔據了。”

“呼……”蘇杭長出了一口氣，來緩解心中的抑鬱。

“我所說的，你都按照吩咐做了嗎？”他回想起自己剛出現的時候，蔣曉軍叫他師父，厲聲問道，當初，蘇杭是不允許蔣曉軍認出他的，可時代不同了，他成了九州的希望，蘇杭對這件事也不在意了，自己，恐怕到現在還被九州衆生所記恨呢吧。

畢竟當初由於他有很多人死於非命，相干的不相干的，牽連在一起，蘇杭的罪孽實在不小。

“沒……沒有。”蔣曉軍顫顫巍巍，蘇杭停下了腳步，回頭死死的盯着蔣曉軍的眼睛，厲聲問道：“哪些沒按照我的吩咐做？”蘇杭很擔心蔣曉軍造下殺孽，畢竟玄功與殺術太兇殘了，蘇杭就有兩次化魔的經歷，他怕蔣曉軍也化魔過，可看現在他的樣子，都已經成就半仙了，應當能控制住自己的殺念。

“只是在看見你的時候，沒有按照你的吩咐把你忘了。”蔣曉軍卑微的低下頭，道。

“殺過人沒有？”蘇杭聲聲搓骨。

“只殺過惡魔。”蔣曉軍擡頭看着自己這個嚴厲師父的眼睛，又道：“我在好好保護她。”

“那就好。”蘇杭轉身又向前走，終於安下心了，這個徒弟，收的值，只不過自己是個不稱職的師父。

“她還是對你念念不忘，我試圖過改變她的心意，只是失敗了。”蔣曉軍跟在蘇杭的身後，聲音小的像蚊蠅：“她對你的執念太深了，而且……她已經變了。”

“變了？”蘇杭腳步驟然一頓，隨後加快了速度往前走。

一路上，有不少凡人都在近乎失魂的唱着九州歌謠，歌頌九州二十四傑，蘇杭經過一條斑駁的古道，走向淨土的最深處，遠遠望去，他見到了一片血色的天空。

在那片天空下，一隻碩大的九尾妖呲牙咧嘴，血紅的毛髮如剛在血水裡浸泡過一樣，九條纖長的尾巴隨着擺動，擎着血色的天空，殺機凜然。

她很狂暴，也更加妖邪了，看起來更像是魔，蘇杭能感受到她的靈魂波動，孕育着不朽的殺念，彷彿一隻暴走的蠻獸。

“小狐狸！”

蘇杭大叫，長身而起，飛到了小狐狸的近前，與那雙血色的眼睛對視在了一起，心頭一震。

這雙眼睛根本沒有瞳孔，完全被血色佔據了，且這隻小狐狸太過妖邪，雖然沒有半仙力，可身體孕育的力量連半仙都不如，快要趕得上大周的無上皇了！

“嗷！”

小狐狸尖叫，見到蘇杭之後眼裡的血色慢慢蛻下，露出了清澈的瞳孔，黑眼睛看着蘇杭，還未化成人形，那雙狐媚眼裡就開始流淚了，一滴一滴砸在大地上。

小狐狸化成了人形，比以往更加的妖邪，躺在地上看着蘇杭的臉。

“你這是怎麼了？”蘇杭心疼，溫柔的撫摸着小狐狸的臉頰，她的氣息已經不能和以往相比，讓蘇杭感受到了殘忍的殺念以及邪惡的慾望，再也不像那個純真的小狐狸了。

這更讓蘇杭難受，心臟像是被蛆蟲噬咬着。

“蘇杭……你……真的是你嗎？”小狐狸露出了笑容，無力的伸手，同樣撫摸着蘇杭的臉頰，無聲嘆息，纖弱的手指在蘇杭的臉上劃過，蘇杭見到久違的笑容，突然感受到一陣溫暖。

“是我，我回來了，再也不走了。”蘇杭笑道，抓着小狐狸的手，攥得緊緊的。

“真的是你啊……”小狐狸又笑了，喃喃道：“我不是在做夢吧？”她說着把另一隻手貼在蘇杭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心跳，終於安下了心。

“是我，千真萬確。”蘇杭眼底裡溢出無盡的溫柔。

小狐狸很激動，終於再一次見到了蘇杭，她的身子都顫抖起來，一把抱住了蘇杭的腦袋，紅脣貼在了蘇杭的嘴上。

蘇杭再也沒有拒絕，他入道之後就斬掉了心中的執念，明確幾心，心裡關於孫瑤的疙瘩解開了，兩個人在荒蕪的大地上忘情擁吻。

蔣曉軍悲傷，虎目流淚，他知道他這一生只流過兩次淚，一次是在黃泉崩塌的時候，地球人只有四五十個活下來，他絕望，痛哭了一次，第二次就是在這人族的最後一片淨土，蔣曉軍再次絕望，又一次無聲的流淚，他卻沒有打擾，轉身離開，帶着一身的悲慼。

如果，在蘇杭回來之前，他能改變小狐狸的心意，將自己烙印在小狐狸心中，將會是另一個結果，蔣曉軍恩怨分明，他知曉感情的事是上天註定的，不能怨誰，更何況那是自己的師父。

“轟”

天雷作響，在天邊，蓮花朵朵開，一道金色的光芒貫穿了天地，在光芒中，蔣曉軍的淚流乾了，一臉平靜，他在這一刻斬掉了執念，入道了。

這是九州人傑中入道最晚的，同樣也是唯一的先天靈體，達到半仙境界才真正的走向成仙路，可卻是最鼓舞人心的，無論是凡人還是存活下來的修士都望向這裡，連帝王眼都睜開，在天邊遙望蔣曉軍。

由於對小狐狸的執念，不能將小狐狸的心意拉到自己身上來，他到現在還沒有入道，而如今蘇杭迴歸，幫助他徹底斬下了執念，最博大的愛，不就是無所求嗎？

先天靈體入道，異相紛呈，比蘇杭入道的時候威勢還要大，這是半仙入道，最後的淨土，由於他的光輝帶來了希望，所有人都被鼓舞，心境明朗起來。

“祝福你們。”他最後回頭，帶着灑脫的笑容，對自己的師父道。

蘇杭帶着笑，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