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羣星璀璨，像是一隻隻眼睛在窺探黃泉。

蘇杭再沒有猶豫，將玄功凝聚成引功圖，按照囚人授道的方式打進了蔣曉軍的意識海中。隨後，他沒有立刻教他殺生九式大術，讓他先好好體悟一番，就轉身離開了。

他去找麒仙。

此刻，麒仙還沒有睡覺，坐在自家的院子裡，吧唧吧唧的抽着自己的罪孽，臉上的皺紋堆在一起，行將就木。

可他就是死不了，看起來如凡人一樣，卻也不知道活了多大歲數，連九幽道都被叫成黃口小兒，他都不記得以前的事了，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卻可想而知他的年歲，定然非常悠久。

“老頭子，能把我送出黃泉嗎？”蘇杭直截了當，說道。

“自己走，又不是沒有腳。”麒仙冷着臉。

蘇杭嘴角抽動，卻不好發作，苦着一張臉，道：“我倒是認識路才行啊。”

黃泉的入口從他們進來的時候就隱入虛空中了，也不知道在哪裡，蘇杭當時沒有記住，且就算記住了，自己也不一定能打開那扇沉重的大門。

“老頭子我都夠煩的了，你還來煩我，帶你來幹嘛，還損失掉我一片葉子。”老頭子唧唧歪歪，一個勁的嘀咕，似乎做了一件最後悔的事，像是在跟蘇杭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不過老頭子怪異的舉動蘇杭都習慣了，也不覺得沒有什麼不對勁，只是對他的行爲很不爽，本來就是老頭子邀請自己來的，如今又不放他走。

咦？

蘇杭一驚，瞬間皺起了眉頭，老頭子難道真的是不想放他走？可這是爲什麼？

他如果要留下蘇杭，那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在他面前蘇杭跟三歲小孩童沒什麼區別，可他並沒有這樣做，也沒說要留下蘇杭，只是一直在叨咕。

“唉，你可要記得答應我的事啊，明天就送你出去。”老頭子道：“雖然已經對我沒多大用了，不過，有總比沒有強……”

“嗯，我會記得的。”蘇杭道，這老頭子的想法沒人猜得透，蘇杭覺得自己多慮了，再也沒有想什麼。

小九尾一直在這裡等待，很乖巧，在蘇杭與別人交談的時候從來不吭聲，直到蘇杭與老頭子說完，她才歡呼雀躍地跑過來，挽着蘇杭的手臂，俏臉一片紅暈，興奮道：“我們明天就可以離開了嗎？”

“是啊。”蘇杭笑道。

他本來不想帶上這隻小狐狸的，卻發現沒有辦法不帶上她，這隻狐狸粘人得很，比十幾年前還有過之而無不及，甩都甩不掉。

且他很不放心，覺得就算危險，還是應該帶小狐狸離開這裡，留在自己身邊蘇杭才覺得有安全感，這與他想要保護小狐狸的想法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蘇杭只是找了個牽強的理由，可他始終覺得心裡空空的，哪裡出了問題。

最好的辦法，其實是留在黃泉，由麒仙守護，可這隻狐狸註定不平凡，怎麼可能一直留在這裡呢？

“唉……”蘇杭輕嘆，心裡充斥着矛盾。

“黃泉外，還是淨土墳嗎？”蘇杭突然又回頭，問道，他想起了自己的愛魄還留在淨土墳，要將他取回來，那是自己身上分化的一部分，等同於己身，若沒有了那一魄，自連鑄世之門都打不開，更別提走上成仙路了。

“是啊，黃泉外是一片大海，大海上層流動着罪孽，下層流動着鮮血，都流向這裡來了，在底下的龍脈中流淌進不歸谷。”老頭子道。

“上層流動着罪孽，下層流動着鮮血……”蘇杭自語，有這樣詭異的海嗎？

可想一想，蘇杭就不再去思考了，九州神秘無盡，彷彿有無上的存在在操縱，每一處地方在表面都光怪陸離，但卻似乎循着某種規律。

如今的九州，很多神秘的古地差不多都是由大荒古時代之後留下來的遺址，造成這麼多死亡絕地，一定跟大荒古時代後期的戰爭有所關聯，那個時代應當是無比黑暗的，也不知死了多少人，連蠻荒古林最深處的遠古神祇頭顱骨中，那殘破的意識海都印下了戰爭的場面，有仙的存在在九州上征伐，讓人驚悚，捉摸不透。

大荒古時代到底是因爲什麼而走向毀滅的一直都沒有明確的證據，只知道萬族林立，神祇衆多，到最後互相征伐走向了滅亡。

就算是這一個比較公認的結果，還都是九州衆生依靠如今的九州地貌特徵推演出來的。

第二天，蘇杭又走到授道於蔣曉軍的地方，他還在那裡，渾身溼透，臉色蒼白，虛弱的躺在地上，在看着初生的太陽。

他好多了，較之蘇杭來說沒有承受太大的痛苦，僅僅是一夜的功夫，就有了很大的長進，這種先天靈體是上天的眷戀，肉體本身就通靈，可勾動大道，修煉無止境，只有仙能擋住先天靈體的步伐。

“師……”蔣曉軍看蘇杭走來，騰地站起來，臉上的神色很激動，緊接着想起蘇杭的叮囑，將後面那個字硬生生的嚥了下去，卡在那裡不知道怎麼稱呼蘇杭。

“不用客氣了。”蘇杭直截了當，道：“我這還有一套招式，是配合這玄功衍生出來的，只是這招式太兇殘，殺意濃烈，控制不好很可能迷失本性，你要不要修習？”

“要！”蔣曉軍不假思索。

“那好。”蘇杭既然已經決定了，也沒什麼再說的了，又凝聚出殺生大術的九式殺術，點在了蔣曉軍的額頭上。

“啊！”

山脈裡，響起蔣曉軍一陣陣的慘叫。

最後，蘇杭離開，和小狐狸一起走在麒仙的後面。

“憋死我了，終於可以出去了，嘻嘻！”小狐狸笑容滿面，十分開朗，仍然挽着蘇杭的胳膊，像是恩愛的小夫妻，搞得蘇杭很不自在。

他身上多了一件血色的披風，是小九尾進階後蛻下的毛髮織成的，她還是和這裡的地球人學習的紡織技術，耗費了幾個月的時間才織成，見到蘇杭的時候都忘了，如今要走，她纔想起來，死皮賴臉的劈在蘇杭身上。

蘇杭很尷尬，這披風一片血紅，像是鮮血剛剛浸染過一樣，且有一種近乎妖邪的氣息，感受到就讓人很不安。

莫名的不安。

在陽光下，血色披風閃爍着陣陣光華，照亮了道路。

後邊，一羣地球人都在爲他們送行，蔣曉軍隱在人羣后方，眸子裡閃爍不定，他沒有離開，被蘇杭告知足夠強大後才能走出黃泉。

三個人，兩個依偎着的背影，這一刻深深的印進蔣曉軍的眼眸裡，揮之不去。

“要走了……”他自語，臉龐近乎麻木，這是不知道要擺出什麼樣的表情所致，到最後卻是面無表情。

“轟隆”

森羅殿門打開，衝進來一股血腥氣，小九尾捂着鼻子，將蘇杭的手臂緊緊摟在身邊。

“走吧。”老頭子道。

蘇杭沒有再猶豫，和小九尾一起走出了森羅殿門。

外面，又恢復了地獄般的場景，森羅殿門緊閉着，充滿了厚重感，如大地擠壓而成的，亙古長存。

一隻碩大的三眼蜘蛛在森羅殿上編織着蛛網，眼睛滴溜溜的轉，這不是活物，是一隻死靈。

惡魔的雕像浮現在眼前，就算蘇杭一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了，還是感覺到十分震撼，這隻森羅殿到底是誰建下的？它裡面卻另有乾坤，是黃泉，可黃泉卻是淨土的模樣，而蠻荒古林最深處，卻又猶如地獄，甚至有遠古神祇的頭顱骨，有一隊半仙陰兵。

蠻荒古林與黃泉相對立，卻很讓人摸不着頭腦，這肯定是有無上的存在擺弄而成的，絕非自然形成。

“獄下魔……”蘇杭對這一隻連見都沒見過的妖魔很在意，難道一切都是他乾的？他超脫了仙嗎？

這簡直無法想象，可一切都是推測，蘇杭只能默默離開。

三個人又坐上古舊斑駁的小船，逆流而上，迎着滔天血浪離開。

如今，血浪再大，都近不了蘇杭的身了，被他擠壓在外面，三人所過之處，連血浪都平靜下來，化作緩緩流淌的河流。

在河流裡，蘇杭見到了無數的陰魂野鬼，都以魂體的形式在遊蕩，一個個發出潰散的意識，如找不到家了一樣，極端恐怖。

這是蘇杭在凡人的時候看不見的。

兩邊，赤色的山脈裡，到處充斥着野鬼，有相無形，孤獨的飄蕩。

“這些都是人死後化成的嗎？那得死多少人……”蘇杭自語，這裡和地獄一般無二，太可怕了，陰氣重得邪乎。

且他們還互相吞食，實際數量不止這些。

“好嚇人……”小九尾一臉膽怯，楚楚可憐，一個勁往蘇杭懷裡拱。

“要回到九州嗎？”老頭子一直沒有說話，直到走出黃泉才問道。

“不，帶我走出這裡就可以了，我會自己回九州。”蘇杭道，他還想找回自己的那一魄。

“是這樣啊……”老頭子也不驚奇，將船緩緩划向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