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通不相信那個白馬將軍能夠進關來會面。

居庸關有南北兩個關口，南名南口，北稱居庸關。南關甕城呈馬蹄形，南關主城門南北走，向上有重檐歇山城樓一座，自地面計算高十丈，甕城西側有甕城城門通往關城向南的大道，在弧形甕城城臺上設有炮臺，外牆有垛口，內側牆低矮無垛口。作戰時可將敵人誘入甕城，主城關閉阻其入城，再放甕城閘門，敵人就被困在甕城裡，只能束手就擒，有甕中捉鱉之意，因此得名甕城。

唐通在關內的行轅裡，白天的驚魂一箭是他幾十年來戎馬生涯中最驚險的一幕，要不是這位少年將軍手下留情，這條命多半沒了。

這位將軍就是傳說中的李來亨嗎？他說，今晚來拜會，是說大話吧？

居庸關警戒嚴密，關險牆高，他怎麼進關？

正狐疑時，親兵報：“有一支清兵在三渡河附近出現，大約有一千五百人之多，正白旗的騎兵。”

唐通大驚，正白旗？這不是上三旗多爾袞的親信部隊嗎？他派他手下親信來懷柔、昌平一帶，難道他們準備從此地過長城進關內？

“還有其他跟進的部隊嗎？”唐通問。

“前幾天有數個參領帶領的部隊出瀋陽後分路出擊，夜出晝伏，行蹤十分詭秘，現在大部分失去蹤跡，出現在懷柔境內的這一路一千五百人的部隊，也是今天才發現的。”

唐通聽到這個消息，心情很恐慌。居庸關天險，他相信能守住，可是，滿清人進關也不是必得從關內過，能進關的地方很多，他們一旦進關，居庸關就腹背受敵，到時他成爲一個孤關，進退兩難啊。

唐通心亂如麻。聽外面已經三更更響，還是睡吧。那個白馬將軍吹牛，信不得。至於那隻清兵，真正進攻居庸關的可能性不大，即使沿長城一路探哨過來，他們也應該只是虛張聲勢而已。

睡吧，今天沒有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他想起了昨夜侍妾的千般花樣，心想，還是女人身上的滋味好，又和她翻雲覆雨一番如何？

來到後院，正準備進侍妾的房間，一個人影突然堵在他的面前。

“誰！”唐通喉嚨裡叫喊了一聲，沒出得聲，顫抖得太厲害了。

是白天見過的那位白馬將軍。唐通看清了，所以他不敢再喊第二聲了。

“唐將軍，我奉大順皇帝之命，想和你談談。”李來亨說。

“你是誰？”

“李來亨。”

“啊！果然是你！你有什麼要求？”

“不是要求，是來給你一個富貴。大順天兵五十萬準備從這裡進關，直唐通一聽，哪還有得猶豫？大順軍五十萬人馬攻北京，勝利是沒得疑義的，投靠大順，榮華富貴，不但總兵還有的做，還可以封侯，想都沒想過。這麼好的事，哪還需要多想？

唐通忙說行行行，願爲大順效力，並且答應做吳三桂的工作。只是，他擔心崇禎皇帝派來的監軍杜勳會從中作梗。李來亨說，好辦，你派人把他請來，我李來亨和他講道理。

李來亨講道理的法子有兩個，一是嘴巴，二是利劍。他總是有理的。

杜勳來了，一見李來亨驚訝了片刻，他很快就識時務了。他對李來亨很熟悉，崇禎皇帝經常嘮叨這人，先是錦衣衛的厲害角色出馬追了他幾年，損兵折將，張十七、張十八，搭上南北神箭，都一一被他幹掉了。後來，皇上親自派了東廠的人，最後連東廠的二號人物，以及著名的海公公八人全部被殺。李來亨是什麼樣的人物，來自崇禎身邊的杜勳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所以，杜勳比唐通更識時務。

談判很順利。

李來亨走了。

他不需要唐通、杜勳相送。來無蹤、去無影，不顯露顯露，口服心不服不行。所以，李來亨突然從他們倆前面消失，讓他們驚訝了半天。

這也是人嗎？

唐通心頭的心病沒了，他有了新的主人，並且新的主人似乎對他很好。他很慶幸。

杜勳反正是太監出身，奴才做慣了的，全身都是奴性，李自成需要他服務，他樂意，今後，他就可以在宮內做很大的太監頭目了，因爲他是第一個投誠的太監，說不定，今後大順皇宮的第一公公就是他了。

杜勳高興，他高興時又沒別事做，他沒卵雞雞，不需要女人，所以他只能叫幾個人喝酒去了。馬背和女人的胸脯是男人想佔有的地方。唐通心花怒放，他高興，心頭一爽，馬上就想起了昨晚的娘們，他今晚好好享受一番女人花樣百出的滋味。

李來亨從唐通那裡知道，有一股清兵在懷柔至昌平一帶活動。

很快，他就有了一個計劃。

全殲這股敵人。

滿洲人不知李自成部隊的戰力，必須給他們立個威，讓他們今後有所敬畏。

李來亨把軍馬拉到興壽附近，北面，是山區，所以他們沿着山區的邊沿遊動，這樣纔有利於發現和進攻清兵。

唐通知道李來亨有行動，他派出了遊騎暗查他們的實力。

中這是一支精銳的部隊，正白旗，多爾袞的嫡系，現在升爲上三旗了。

到底不同，清兵的最高指揮官竟然一馬當先（李來亨也喜歡這樣），這和明朝軍隊不同，明朝軍隊士兵在前，軍官在中間，他們的周圍還被圍得嚴嚴實實。

一個佐領帶領一牛錄突前，氣勢洶洶，速度快得驚人。五個牛錄，一千五百多人，快速奔馳。他們是往居庸關去的。

李來亨低聲喝道：“殺！”八百精銳猛然從斜坡上的樹林中衝出。清兵一愣，但是，他們對明軍自來就很藐視，短暫的驚訝很快變成了興奮。

五個牛錄的人突然轉向，朝李來亨的部隊猛衝。

精銳對精銳。

不過，李來亨的精銳並非普通意義上的精銳，他們是百里、千里挑一出來的天賦很高的人。

兩軍快速交織在一起了。

遠處，有十多個人在觀戰，他們是唐通的人。他們很快就驚訝得頭冒冷汗了，第一次見到兩支精銳的搏殺，他們想都不敢想，清兵竟然成了羊羔。

不過，李來亨的部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粘滯力。清兵比明軍的戰鬥力強多了。過去，和明軍開戰，他們衝進去基本感覺不到很大的阻力，但是，清兵，他們似乎是很黏很黏的膠水，每前進一步，都需要拼盡全力。

李來亨殺了一個佐領，那個最高指揮官居然不帶大量的親兵，他身邊也就十幾個人，就朝李來亨衝來。

好啊，擒賊先擒王！

李來亨戰馬一躍而起。

一柄彎刀泛着寒光朝李來亨門面撲來，李來亨沒有急於躲閃，他順着馬勢，輕輕一挑那把彎刀，接着順手一送，他的劍鋒就劃過了那位參領的頸部。

差點沒頭的參領的頭，只剩得一點點後頸皮連着。李來亨沒有興趣割下他的頭顱。

沒了主將，按理，敵軍應該大亂。可是清兵不同，他們瘋子一般朝李來亨衝來。李來亨兩腿一用力，低吼一聲：“殺！”

這是他第一次在一場戰鬥中第二次喊“殺”。

第二次喊“殺”，意義不同。

這個“殺”字，意味着斬盡殺絕。

刀尖型的陣形變成了圓形。鋒利得像一把圓形電鋸。

清兵的陣容越來越小，他們的佐領越漸漸死光，最後一個，他似乎猶豫了一下，但他還是策馬往李來亨方向衝來。

李來亨輕蔑地一笑，讓你嚐嚐箭法吧。

滿洲人的弓箭是一流的，準、遠、狠。李來亨輕輕抽出一支利箭，“嘣！——噗！”

那名佐領面門上深深插着一支箭羽，箭尾還猛烈地顫抖了幾下。箭尾在面門，箭鏃在枕部，穿過了他的顱骨。

最後一名佐領也喪命了，還剩幾百清兵。繼續殺！

最後的清兵如風捲殘雲，迅速就被一掃而光。

不！留下幾個。留幾個回去報信。

“本人是大順帝國前鋒將李來亨，你們滿洲人如果想重溫幾百年前老祖宗的舊夢，那就看看今天你們是怎麼死的吧。”

李來亨說完，什麼也沒多說，轉身策馬而回。死裡逃生的幾名清兵驚魂未定，慌慌張張驅馬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