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就像是在地球上蒸發了一般。

就在李自成消失一個月後，中原大地上，一支神秘的隊伍時隱時現。

張獻忠苦戰一月，損兵折將，現已退進興安一帶。

襄陽城內，戒備森嚴，楊嗣昌的督師府一股蕭殺之氣。

這一個月來，捷報連連，張獻忠似乎要退入巴蜀之地。楊嗣昌不得不重新佈置追剿戰略了。

督師府，白虎堂內。楊嗣昌坐在正中位子上，他的對面是五十幾名武將和文官。最前面一排，站着鄭崇儉和丁啓睿。鄭崇儉是信任陝西總督兼三邊軍馬都督，受楊嗣昌節制；丁啓睿還是陝西巡撫，受到皇帝嚴責，令其犯罪立功。第二排，是幾名總兵官，其中左良玉居中，他有瑪瑙山大捷之功，加上冠以“平賊將軍”頭銜，所以在衆總兵官中地位顯赫。另一個總兵官雖然站在左側靠邊，但是，楊嗣昌已經刻意看了他幾眼，此人就是和農民軍打了多年的賀人龍，人稱賀瘋子。

“賀將軍，商州距襄陽一千三百餘里，山多路險，將軍走了幾天？”楊嗣昌還未開場白，先冒出這麼一句話。

賀人龍忙回答：“末將接奉鈞檄，即刻輕騎就道。一路星夜奔馳，不敢耽擱，人歇馬不歇，一共走了七天。”

楊嗣昌微微一驚，臉露喜色，說道：“將軍鞍馬勞頓，辛苦將軍了。”

楊嗣昌見賀人龍千里赴會，又對答如此恭順，不由得想起左良玉。上次左良玉瑪瑙山大勝，本應該再接再厲，他竟藉口窮寇莫追，出擊三十餘里即收兵罷戰，雖後來在楊嗣昌嚴令之下追剿張獻忠於鄂西北山中，屢有斬獲，但他驕橫，難以駕馭的本性暴露無遺。今天見賀人龍一表人才，實爲難得的悍將，一個要扶持和依仗賀人龍的念頭產生了。

楊嗣昌向全場掃射一眼，開始訓話。他先用朝廷上的慣用語言，譬如什麼“龍恩”，“聖德”，“萬歲”等術語渲染一下氣氛之後，接着，他威嚴地說：“本次進剿，朝廷是下了大決心的，動用九邊兵力，意在一舉剿滅流寇。可是，一個月來，諸將與監軍之中，驕玩之積習未改，藐視法紀，違抗軍令，往往如故。本督師言之心痛！今尚方寶劍奉出，再一次嚴申號令，賞罰分明！”

衆將軍和監軍見楊嗣昌這番做派，知道今天有人要倒黴了，無不驚懼失色，不敢仰視。楊嗣昌的目光朝一個副將臉上掃了一眼，殺氣漸濃，頓了頓，楊嗣昌厲聲喝道：“刁忠！本督師命你追剿李自成部，爲何一月寸功未立，竟報李自成不見蹤跡？”

“回大人，李闖遁入山林，實無跡可尋。”刁忠兩腳打顫，他明白官場上的險惡，沒事時，你犯天大事也沒事，有事時，你就再怎麼克己守法，官司也會落到你頭上。他硬着頭皮答道。

“嗯，狡辯。不遵軍令，怠慢軍機，律當斬首，左右，與我砍了！”

不由分辨，幾個武士將刁忠剝去盔甲，五花大綁，推出白虎堂。片刻回報，刁忠已被斬首。

衆人無不驚駭。心想，大戰在即，楊嗣昌拿刁忠人頭祭旗，這一次，他是破壺沉舟，有進無退。誰不知道，這次朝廷動用九邊軍馬，本來就是一次豪賭，敗了，本就搖搖欲墜的大明江山很快就會分崩離析，他楊嗣昌死無葬身之地。這次用兵，只能勝不能敗。所以，刁忠被喝令斬首時，竟沒有一人爲他求情。

其實，誰不知道刁忠死得冤？

一個月前，刁忠受命追剿李自成，追至火把溝，哪裡還找得到李自成的蹤影？這一帶山林，別說大軍無法進剿，就是普通行軍，那也是極爲艱險，沿途失散之人真的可能成爲野人。這裡，就是後來說的神農架。

砍了一個人，楊嗣昌回到了正題上了。

他下達三條命令。

其一，張獻忠有竄巴蜀的企圖，令左良玉率部全力追擊，楊嗣昌自己也隨軍行動，總兵力五萬，並令四川各鎮守之軍按號令行事，服從統一指揮。

其二，襄陽乃本次剿滅流寇的戰略要地，也是官兵的大本營。這一帶有羅汝纔等人活動，形勢不容樂觀。加上李自成隨時有可能重新聚集，因此，襄陽必須有一員上將鎮守。令，賀人龍鎮守襄陽，負責湖廣剿賊。總計兵力四萬。李自成始終是大明江山的心頭大患，責成各州縣，地方鄉兵對李自成部可能出入的山路、關隘進行封鎖，禁止鄉民進山，各種物資實行配給制，嚴禁向山中走私，把李自成困死在大山之中。

其三，陝西軍政，加緊對商洛山的清剿，免得那裡的流賊死灰復燃。

楊嗣昌佈置了這三地的追剿任務後，心情並沒有輕鬆多少。他追擊張獻忠進入四川，何時才能出川，心中無數。襄陽戰略要地，是陝西、湖廣、四川剿滅流寇的大本營，並且北連河南，東臨安徽，幾乎可以說襄陽是關乎整個國內安定的戰略核心。賀人龍鎮守會不會出現紕漏，這也是他放心不下的原因。他雖然把最得力的心腹幕僚放在襄陽督師府，隨時監督和報告襄陽的情況，但襄陽始終是他放心部下的地方。另有一件事，他沒有在本次的軍事會議上提出來，但這件事，是沒法抹去的陰霾，一直籠罩在他的心頭。

那就是出沒在山東、河南的那支神秘隊伍。

最近，一支神秘莫測的隊伍突然出現在山東、河南，人數雖不多，戰力卻超乎人的想象，所到之處，無堅不摧。

楊嗣昌對這支部隊倍感疑惑，是流賊？那麼他是那一股流賊呢？據當地州府報告，這支部隊戰力特強，移動迅速，神出鬼沒。攻擊州縣快速而迅猛。那一股流賊有這等能耐呢？莫非李自成轉移出了湖廣？不可能。從鄂西北進入河南、山東，沿路要經過這麼多關隘要塞，怎麼可能沒露一點風聲？難道是韃子兵？韃子兵並沒有隱秘的習慣，他們燒殺搶掠，張揚得很。所以，韃子兵的可能性不大。

在楊嗣昌的印象中，只有李來亨和滿洲的精銳能夠做到長出直入，轉戰千里如入無人之境。

十天之後，楊嗣昌坐上大船，他今天就要西進。他站立在船尾，久久凝視着襄陽城郭，心裡說道：“今天離開此地西進巴蜀，還會有機會回到我的督師府嗎？”花白的頭髮，蒼涼的眼神，楊嗣昌這一走，走得有些悲涼。

“報。河南軍報。一支神秘部隊攻進開封，打開牢房，放走了所有犯人。”

楊嗣昌在船頭上接到報告，心裡罵了一句：“該死。”

嗯，明白了，這支神秘部隊就是李闖部將李來亨的隊伍。兩打開封，對於朝廷軍史來說，是恥辱。

他們只是爲了救一位落魄舉人。牛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