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4章 梵音動地來 琉璃清淨界（下）
“聖女大人息怒！”一陣慌亂的翅膀撲打聲此起彼伏，只見那團人影立刻退去，“若聖女大人發現不對，請立刻呼喚我們！”
“你們去吧。”那女子立在月光之下，一雙冰雪般的纖足盈盈點地，動也不動地看那團人影退至無蹤，方纔輕輕鬆了口氣。
她走向門板，手指輕輕劃過門板上的雕花刻紋，似是在專神感受什麼一般眯起眼睛，突然眼中暗光一閃喃喃道，“竟然就這麼闖了進來……他到底是什麼人？”
她回過頭，卻見那少年單膝跪地撐起身子，喘息聲已然漸漸平復，卻是透出一股迴光返照般的氣息。
但見一道白影走入視線，滅滄瀾擡起頭來對那女子點頭行禮道，“多謝姑娘……”
“嗯……”看了一眼滅滄瀾勉強端起的禮節，那女子歪了歪頭道，“這是道門禮節……你究竟是什麼人？”
“此處不是人界，對吧……”滅滄瀾苦笑一聲，他雖然身上大痛但是心神卻還清醒，沙啞地咳了幾聲勉強立起身來。
那少年的身子如同修長的青竹般擋住了女子對面的月光，尚還完好的半面臉容竟是震人心魂的俊美，襯得另一面殘破面容更顯詭異。
那女子定定地看了滅滄瀾一眼，倏然伸手將他推入牆邊那座雕紋香櫃的縫隙之內靠在牆上，閃身擋在他面前道，“小聲點，此刻還有精靈在外巡遊。”
“精靈……”滅滄瀾微微點頭，“果然是精靈……”
“這裡是仙界。”那女子看了一眼門外搖晃的陰影，是遠遠的茂密樹枝劃開的飛影，她卻心知那隨時可以脫出人形化爲精靈，便擡起指尖點出一圈圈漣漪般的碎光，一層層打在了整個門板之上。
那女子回過頭來繼續道，“真不知道你是如何闖到這裡來的……三聖女清淨界向來是仙界聖地，從無外人擅闖，更何況你……”
滅滄瀾紅瞳一睜，哼了一聲按住滾熱的額頭道，“果然……那幫和尚說那瀑布是仙界與人界的界限，果然是騙我！可是這樣的話，那小和尚的腦袋也保不住了……咳咳！”
那女子後退一步，仔細看着這個通身邪氣、傷痛縱橫的少年，他雖是蒼白虛弱，但卻有一股內在的令人膽寒的邪威，這邪威正從他的眼角眉梢散發出來。
她彷彿看到了一頭傷痕累累的雄獅，卻是在隱忍地舔舐傷口，待到傷愈一刻便要踏平一切。
“這氣息……”她閉上眼睛，倏然睜開時只見雙眸內全是聖潔白光，如同呼嘯飛雪般纏繞了眼球，“寒熱雙融，邪氣濃重……還有他額心那個硃砂印的形狀……”
她緩緩擡起手指，指尖上流淌過流螢般的碎光，點點向下拉伸漸成一道鋒刃，“你是……滅滄瀾？”
“……我的名字已經傳到仙界來了麼？”滅滄瀾捂住胸口，正對着那道直指自己的雪白鋒刃笑道，“我能看出來姑娘修爲不凡，但若趁我有傷下手，恐怕不是君子之行吧？”
“夜中闖進他人臥房，莫非就是君子之行了？”那女子也是盈盈微笑，她的笑不似天命蓮華溫潤，亦不似千重夢瀟灑，更沒有一絲青蘿那般的純真，而是一種太過凜潔的神聖感，如同九天降下的神女一般令人心生仰望。
“情況危急……”滅滄瀾甩開一束紅髮，只覺右臉又開始漸次瀰漫起那種腐蝕般的劇痛，所有裸露的筋肉都在回縮一般向內抽搐，不由擡手按住了側臉。
“無論如何，擅闖清淨界者即是仙界的罪人。”那女子手指一張，五指上瞬間都伸出了雪白鋒刃，白袍長袖向下滑落露出一段雪白玉臂來，“你本是人界的罪人，與我仙界無關，自己卻是偏偏撞上來……”
“我不想擅闖仙界任何一處地界。”滅滄瀾頓了頓，竟是迎着那女子鋒利的五指走去，直接將胸口抵在了最尖銳的那一段鋒刃上，令那女子微微擡頭來朱脣輕啓，雖是面露驚訝卻不發一言，“我本來與人交易，令其指給我離開仙界的通路便可，誰知他們跟我使詐，使得我闖入了姑娘的地界……”
滅滄瀾微微向前傾身，那女子明顯感覺到指尖已經抵上了一片肌膚，那少年脣邊勾起的一抹微笑卻如同幻覺的迷彩般一閃而過，“若是要問罪，是不是該去找騙我到此的人呢？”
“誰知你所言……”那女子輕咬貝齒，倏然轉身玉臂電掃擊來，“是真是假！”
那女子身姿輕盈得不可思議，如此凌厲的攻勢竟是聲息薄弱，如同蝴蝶般疾飛無聲。滅滄瀾閃身躲過她擊來的手臂，那五隻寒光雪亮的鋒刃貼着他的臉面擦了過去，一段玉臂立刻被他揚手控在右手之內。
那女子一招撲空，被滅滄瀾抓住手腕控在當地，眼眸卻是驟然被一股恐懼般的顫抖淹沒，緊盯着滅滄瀾的右手喃喃道，“你的手……”
滅滄瀾警惕地看了一眼門外，回身貼在那女子耳邊低聲道，“姑娘，我着實不想與你動手……你怎麼了？”
只見那女子臉色蒼白，失神地盯着滅滄瀾的右手不動，滅滄瀾一皺眉宇鬆開她的手臂，若有所思地張開手掌看向掌心那塊魔眼斑跡。
“啊……”那女子亦一眼看到，驚訝地後退一步輕撞上茶案邊角，“這是……上古魔眼……上古邪魔功體的法門之形！”
“想不到姑娘對我的功體瞭解不少。”滅滄瀾移開視線，但見那女子眼波一陣動盪，一雙冷若冰霜的眼睛竟是蕩起了水光，心中更覺奇怪，“姑娘，你……”
“大劫預言，終究成真……”那女子一閉雙眸，兩行清淚滾落而下，如破碎玉珠般點點落下臉龐。
滅滄瀾最看不得女子落淚，哪怕這女子方纔還欲與他動手，此刻卻是起了少年心性微微發慌地安慰道，“姑娘，你怎麼突然……”
看得滅滄瀾這般模樣，那女子微微眯眼擦了擦眼角淚花笑道，“你到底是邪魔之心，還是少年之性……罷了……”
只見她一收手指，五隻鋒刃全都收了回去，露出一隻冰雪般的玉手來，“你能直接穿破我下在門上的結界，亦算是奇人……但是眼下你不能出去，三聖女清淨界守衛森嚴，到處都是化身精靈，我可不想讓你被人發現，反倒連累我一個窩藏的罪名。”
“可是姑娘不讓我出去，不就是要將我窩藏於此了？”滅滄瀾亦眯起紅瞳，右臉上的疼痛卻已經無法隱忍，跌撞着後退一步道，“姑娘……能否先幫我一個忙？”
“我方纔不是已經幫了一個？”那女子冷哼一聲，語中卻帶着奇異的柔軟，“你的右臉究竟是……”
“被冥界所傷，內中還有腐蝕之氣殘餘的氣勁……”滅滄瀾四下一掃，藉着月光看見了一片香閨形貌，俱是古雅陳設，便嘆了口氣道，“姑娘可有什麼藥材，能爲我醫好右臉？”
“嗯……”那女子眼波一轉，側身看定身後牆壁道，“如此俊美容顏，若是毀了一半也令人不忍……你退入牆邊，不要讓外面的精靈發現你。”
滅滄瀾看了一眼身後的陰影，點點頭退入其內。而那女子則走到那面牆壁面前，擡手輕輕撫摸着，只見一塊陰影塌陷進去，漸漸露出一片圓形空洞。
“我爲何會幫他……”那女子擡起水潤的雙眸，探手在那空洞內摸尋着什麼，語氣竟似等待情郎的獨女那淒涼的悲傷。
“不知姑娘……”滅滄瀾壓低聲音，但是那寒磁的聲色還是如同晨鐘一般深深撞入那女子心頭，“是何芳名？”
那女子動作一停，與滅滄瀾相隔十數步的距離，卻似一種海角天涯的鴻溝一般，許久方纔緩緩道，“我乃清淨界三聖女之‘天’聖女，淨琉璃玄蝶。”
